“對,雪兒再也不想見到他了!”雪兒咬唇,她并不是因為自己的企圖被辜蘇揭穿了難堪,“可是大人如果非要一個俗世人陪著您,山下那個人不好嗎?商朝皇帝難道還比不過一個貪心不足的阿顧?商朝皇帝雖然被紅塵染臟了,但他至少愿意為您拋棄俗世的一切,連帝王的尊嚴(yán)都不要,跪在山下,三日不曾動過,只求您垂憐一眼,見您一面!可阿顧呢?他什么都不會!什么都不愿意付出!您明明對他那么好!他卻還在心底怨恨您!除了自小在玉山長大,他跟俗世里那些貪得無厭的人有什么區(qū)別!”
辜蘇迅速從雪兒的話里提取出來關(guān)鍵:跪在山下的人是商朝的當(dāng)朝皇帝,已經(jīng)跪了三天,為了見她一面。
Nice!辜蘇覺得自己又行了。
辜蘇搖頭:“我也是啊,即便是神明,我也同樣貪得無厭,玉山太冷了,雪兒,他怨恨我很正常,我現(xiàn)在確實給不了他想要的,卻一心想要困住他。”
眼淚大滴大滴地從雪兒眼中掉出來,融掉她面上的面具,露出來一個稚嫩而精致的臉,她撲地抱住辜蘇,聲音有些崩潰:“不要!玉山太冷了,大人!您不要留我一個人!雪兒什么都可以做!雪兒可以化夢到天下人的夢里,學(xué)盡俗世的一切!只要您喜歡,雪兒可以成為世俗中最世俗的人!阿顧能給您的,雪兒都可以!”
辜蘇摸摸她的頭,揉亂她的頭發(fā):“你不需要為我變臟?!?p> 雪兒在辜蘇懷里搖頭,眼淚全都糊到了她的衣服上:“不要!不要!大人,停下來好不好?大人,求求你!雪兒不想一個人!求求你!”
辜蘇拍拍她的背,許久才開口:“停不下來,雪兒,你看得見時空的軌跡嗎?”
這個世界已經(jīng)被強(qiáng)制輪回很多次了,即便你想求,消耗掉的神力和靈魂都沒辦法承諾你。
也唯有無盡的輪回,可以耗盡神明的全部神力,甚至粉碎神格。
她早就想明白了,顧之白根本不是因為虛構(gòu)了一個假的世界,把姜一程拖進(jìn)去才會耗盡神力的。
而是她把這個虛假的世界和真正的世界聯(lián)結(jié)在一起,強(qiáng)制所有人,包括尚未成神的雪兒,一起,輪回了無數(shù)遍。
直至她神力耗盡,用破執(zhí)陣將辜蘇從忘川之下喚醒。
她早就無法停下了。
何況,未來神明的悲傷,吞噬起來味道真的很不錯。
如果雪兒能再多悲傷一點就好了。
雪兒一愣,她抬頭看著辜蘇,有些茫然,然后又環(huán)顧四周。
她不蠢,她知道辜蘇的意思。
她的眼眶再次慢慢蒙上霧氣,但卻沒有再大聲哭出來,她看起來平靜極了,就像風(fēng)刮過結(jié)了冰的湖面,任風(fēng)再大,也什么都吹不動:“大人,玉山很冷的?!?p> 辜蘇能感覺到,空氣中的神力在波動,她大概是覺醒了吧。畢竟是跟著顧之白一起在那么多個輪回里沉睡的,連顧之白都醒了,不可能她醒不了。
雪兒的聲音冷硬至極:“姐姐,我一直在等你回頭?!?p> 她伸出手撫//摸辜蘇的側(cè)臉,眼神溫柔得像水。
辜蘇笑一下:“我知道,雪兒一直在等我,所以才會在我設(shè)定的世界里加進(jìn)去一個本不應(yīng)該存在的綜藝,甚至把我?guī)Щ貋碜钤嫉氖澜纾幪幪嵝盐?,想要喚醒我?!?p> 雪兒:“姐姐,你笑起來真好看??墒牵愕撵`魂已經(jīng)碎得只要我壞一點,輕輕一碰,就會徹底崩散了,為什么還不停下來呢?你逼這個人選擇了千次萬次,他也不會為你留下來,為什么呢?”
辜蘇不笑了,雖然她面前的雪兒也是一個神格瀕臨破碎的神明,但是她如果真的動手,她的靈魂可能真的會被損傷,很疼的。
她還是繼續(xù)讓她傷心好了:“你來晚了,雪兒,你很好,但是你晚了十二年。”
是了,顧之白看這人間看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看不透世間情愛本身?
是她原先想錯了。
阿顧的特不在于他不喜歡顧之白,而是在于,他是這么多年里,顧之白唯一看得到、摸得著的凡人。
他有自己的思維,能走能動,跟她造化出來的那些精靈完全不同。
他是真正的人,雖然庸俗、貪婪,但他是顧之白在玉山上見的第一個活的人。
顧之白太寂寞了,玉山這么冷,她很需要有一個人陪著她。
這個人不需要有高潔的品格,出眾的才華,驚艷的外貌,甚至不需要和她有什么共同的話題,也可以不愛她,只需要有一個人,在玉山里,讓她的寂寞不那么冷。
對于顧之白來說,這個人是誰根本不重要,阿顧和雪兒唯一的差別只是,雪兒晚了十二年出現(xiàn)在玉山。
所以顧之白的愿望才會是記住她的名字,而不是愛上她。
她大概見多了人間那些愛恨情仇,所以覺得如果阿顧喜歡上她就會心甘情愿留在玉山,所以從來沒有否認(rèn)過阿顧的話,甚至順著他營造出來一個假象。
但是不是所有在愛情里的人都是傻子,阿顧覺得顧之白不愛他,是因為顧之白真的不愛他。
天地浩大,歲月漫長,即便有再多的情思,也能在太過長遠(yuǎn)的年月里熬至干枯。
她不需要姜一程的愛,她只是希望留住這個人,在玉山里。用情愛、用權(quán)勢。但是她做不到,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希望這個人記住他。
雪兒可以記住她,但她晚來了十二年。
就像曾經(jīng)很想要的一朵花,千方百計都得不到,后來得到一整座花園,也無法擁有假使當(dāng)初能得到那朵花所能獲得的十分之一的快樂。
顧之白只想要當(dāng)初那朵花。
只要是那一朵,她不在乎那朵花現(xiàn)在是枯了還是敗了。
雪兒看著她,有些困惑,她眨眨眼睛,眨落了好幾滴淚。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手背上的淚滴,然后抬頭:“可是大人,雪兒陪了您千千萬萬年?!?p> 辜蘇不為所動:“但是你來晚了?!?p> 她伸手,拭去雪兒臉上的淚水,她的手上還留著剛剛雪兒用力攥住她時留下的紅痕。
“對不起,雪兒,我停不下來了?!?p> 雪兒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笑。
可是辜蘇知道,她面前這個沉睡千萬年蘇醒不久的神明一顆心都碎掉了。因為她身上的、自靈魂上散發(fā)著的絕望,正源源不斷地被辜蘇的靈魂吞噬。
多美味啊。
你絕望時,如此美麗。
辜蘇把她被自己揉亂的發(fā)整理好:“以后再怎么難過,都不要讓自己這么狼狽了,好不好?”
雪兒點點頭,像個沒有思想木偶。
“沒關(guān)系,大人,您怎樣做都可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