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
阿顧又做夢了,離開玉山以后他總是時不時會在睡夢中喊出顧之白的名字。姜一程卻并沒有被他的綿綿情意感動,相反,他覺得阿顧的感情虛偽得很,既然想她了為什么不回玉山?每天晚上在夢里自我感動很快樂嗎?
阿顧從床上坐起來,他仰頭看著帳頂,就連這紗帳用的也是江右一年才出十匹的菩薩瑟,專供皇室,說是價值千金也不為過,更不用說他蓋著的錦衾,點著的熏香……比起除了一張薄被以外什么都沒有的玉山,玉京真的好太多了。
玉山的生活太清苦安靜,他穿越到這個朝代之前也才十七八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少年時,不可能不愛繁華,但是玉山不可能有聲色犬馬。他的熱血壓在心頭十余年,沒有被平淡耗盡。比起玉山,他真的發(fā)自內心地更喜歡現(xiàn)在的一切,有美食有美景有聲樂,有權有勢,他就像拿了人生贏家的劇本一樣,只除了一點不好。
阿白不在他身邊。
這原本很無關緊要,因為在他心里,即便辜蘇不下山,他的阿白即便再冷漠也會在玉山等他回去。他在玉山那么多年,很自信比起這天下人,他對辜蘇來說,更加特別。
但是他現(xiàn)在知道不是了。
因為阿白在夢里告訴他,他不必再回玉山了,玉京的人會對他很好。
阿顧很生氣,他覺得自己被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打了那么久都沒想過要離開玉山,忍受著沒有好吃的零食、沒有好玩的游戲、沒有好看的電影,忍受著這個時代糟糕落后的一切,在那天她拒絕送自己回家還給自己造了一場漫長的流星雨以后就閉口不提這件事情,但是她居然不想要他了。
不過就是在玉山和自己生活了十幾年……
不對,仔細算起來,她最多算個看客,從來不跟他玩,不對他真心實意地笑,甚至沒有哄過他,他像只被放養(yǎng)的羊一樣,稀里糊涂地自己長大,至今三觀沒什么大問題,甚至不會因為大權在握就隨隨便便對這個國家和那些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百姓做些什么壞事,也完全是因為現(xiàn)代的思政教育勉強讓他不以別人的苦痛為樂的結果,這樣看起來,他跟辜蘇算什么一起生活?
她不過就是站在他旁邊看了他十幾年,她憑什么這么對他!
說好的只是他下山幫她把某個礙眼的蠢貨換個位置——比如從皇位上換到地牢里,可是她現(xiàn)在居然趁著他遠離玉山不讓他回去了!
她是不是被整個天下捧著那么久,所以理所當然地覺得可以這么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
阿顧真的很生氣,所以他幾近賭氣一樣地用炫耀的口吻告訴辜蘇,玉京很繁華,他很喜歡,如果有機會也希望她能來看一看,今后請她自己照顧好自己。
他篤定玉山的冷清可以逼瘋任何一個人,不然以辜蘇看起來那么冷漠的性格不會留他跟雪兒日復一日在自己身邊鬧騰,不然她不會每天站在崖前看著山下這么落后麻煩的世界。他肯定辜蘇絕不會覺得這個虛偽狡詐的人間生機勃勃,她只是很寂寞,想要一點點喧囂。
但是他后悔了。
山下的人好蠢,愚昧無知,他連打個噴嚏都能引得他們長吁短嘆,說什么神明在上,絕對不敢對他不敬,請他不要降下懲罰。
可他身邊難得的不蠢的人,無一不虛偽狡詐,他們就像戴著笑面的惡鬼,如果沒有從玉山而來的使者的這一身份,他們看都不會看他一眼,但有了這個身份,他們會溫和地笑著,考慮如何瓜分掉他,獲得最大的利益。
山下的世界在他看來丑惡得甚至不配他在夢里向辜蘇抱怨。
他很想她,他被她放任自流地養(yǎng)了那么多年,得到最多的就是自由,除了靠近她,他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靠近她,他做什么都不開心;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辜蘇的神力可以給他他想要的一切,但他在她身邊的時候,除了想讓她看他什么都沒有想過。
可是現(xiàn)在他在這里,即便是夢中驚醒,他也知道,現(xiàn)在他突然醒過來望著帳頂?shù)南⒁呀洷徊卦谏磉叺难劬€傳了出去,玉京至少有二十個人在考慮他今晚為什么睡不著,借此可以發(fā)揮些什么。
阿顧很委屈,可是他一點都不想告訴辜蘇。
他覺得她知道,她會心疼,但是她還是沒有開口讓他回去。
阿顧沒想太多,他在玉山很多年,知道辜蘇的思維方式有多簡單,多好糊弄——她把自己那天晚上的氣話當真了,所以就算很多人窺伺他,她也不會帶他回去。
但就是因為這樣,阿顧更生氣了。他覺得辜蘇沒把他放在心上。只有小說才會出現(xiàn)那種“我愛你,但你不在我身邊,可你很快樂,就算受天大的苦也覺得快樂,所以我放手,讓你享受這份痛苦的快樂”的情節(jié)。在他眼里,真正愛一個人是占有,是惡意,是不包容。
辜蘇要是把他放在心上,肯定會帶他回去,而不只是偶爾在夢里見見他。
他在她心里可能特別,但是只有一點點。
可是他不一樣,他在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就很喜歡她了。真的。他那時候想,世界上怎么有這么好看的人,好看得他都想油嘴滑舌騙她去民政局了。所以即便在玉山那么無聊,還要被雪兒打,可除了十二歲那年莫名其妙讓她放他回家,他一次也沒有想過要回去。
他原本覺得玉京很好,但她不在的話,再好的生活都能被他挑出刺來。
美食不美,好景不好。
雖然知道現(xiàn)在有很多眼線藏在自己身邊,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但是阿顧還是沒有忍住,他抱住自己的膝蓋,委屈地把自己的臉埋在臂彎里。
阿顧想,他一定不會向辜蘇提出來自己想念玉山了,想要會玉山了的,他不可能這么沒志氣。
他要她看著他難過,在后悔和心疼里,把那些曾經不經意的注視熬成纏綿的愛慕。
他要她全心全意地看著自己,甘心忍受世間的一切委屈。
但是他到底沒忍住,小聲地喊了一句:
“阿白……”
觀火
菩薩瑟是我瞎編出來的絲綢的名字,不準考據(jù)! ?。ú蝗荒銈儠l(fā)現(xiàn)其實都不是我瞎編而是碼字軟件隨機取名整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