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易手把在方向盤上,微瞇著眼,說,“那人叫沈健,據(jù)他簡歷上寫早些年跟著別人做幫工,后轉(zhuǎn)行到媒體界直接混成了項目經(jīng)理,按道理說這么大的行業(yè)跨度一般是基于專業(yè)或者以往的經(jīng)驗,否則一個媒體小白是不可能直接一來就成項目經(jīng)理的?!?p> “那也許他有關(guān)系呢?”
小易看了我一眼,“是有關(guān)系,我查了,他是由公司高層直接招進來的。”
“那他跟我爸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你爸爸當年出的事……跟他有關(guān)?!?p> 我震住,凝住臉色,“有什么依據(jù)?”
小易從身上拿出一張照片,破舊且泛黃,說,“這是當年你爸工作時唯一一張合照,最邊上那個就是沈健。”
我抿了抿嘴唇,“就憑一張照片就能聯(lián)系到我爸出事?”
小易環(huán)手抱胸,“當然不止這些,雖然現(xiàn)在有些事還沒發(fā)弄清楚,但他一定有問題?!?p> “你怎么注意到他的?”我盯著那張泛黃照片上的所有人的神情,沈健和我爸離得最近,說明他們滾交情不淺,而且在照片里,只有我爸和沈健勾肩搭背,看起來關(guān)系極好。
“黎塘?!毙∫渍f,“我注意到黎塘和沈健兩人經(jīng)常來往,有次沈健給黎塘打電話,被我看見了,再加上黎塘說是你姐姐,于是我就開始關(guān)注沈健?!?p> 小易這樣說著,提到黎塘時毫無波瀾,可我心里卻沒來由的別扭,但我很快生生壓下這種膈應(yīng)感。
我翻開背面,一排藍色的字跡暈開:1993年攝于四川貢嘎山。
四川貢嘎山?我想了想我媽給我發(fā)來的他們從業(yè)經(jīng)歷,里面并沒有提到關(guān)于四川貢嘎山的經(jīng)歷。
難道是地址寫錯了?或者是我媽那時候還沒遇見我爸?我搖搖頭,兩個都不可能,既然在那里工作就一定記憶深刻,不可能寫錯,而1993年,我哥已經(jīng)出生了,也不可能是我媽記錯了。
那是為什么?
我仔細想著,腦子里突然閃出一個念頭。難道?我媽在騙我?她或許隱瞞了我爸出事的真正原因。
那我媽知道黎塘的存在嗎?
想到這兒,我把手伸進口袋想摸出手機,卻在碰到手機的那一刻停住。
我怎么問呢?難道要說媽你知道我爸在外面還有一個女兒嗎?
我使勁搖搖頭,這事兒還得再仔細考慮考慮。
“你明天別去了,多半是沈健搞的這手?!毙∫滋嵝盐艺f。
“不,我要去。”我仔細看著照片上我爸的臉,“一是工作不能不去,二是我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p> 小易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陪你一起?!?p> 我看他一眼,“不用了,你去麻煩更大?!?p> “我就在暗處看著,絕對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p> “不行!”我嚴詞拒絕,“你身份太招眼了,全公司上下誰不認識你?”
“我保證我就在暗處,絕不露面,我有經(jīng)驗?zāi)阆嘈盼摇!毙∫仔攀牡┑筒顚μ彀l(fā)誓了。
不過,等等,什么叫有經(jīng)驗?
我瞇著眼直勾勾盯著他,嗅到不同尋常的味道,一字一句,“有經(jīng)驗?”
小易裝作鎮(zhèn)定,“是啊,不就藏起來嗎?誰不會?!?p> 我扒開他的肩膀,逼他直視我的眼,說,“你是不是跟蹤過我?”
小易吸吸鼻子,這一個動作出賣了他??伤麉s還嘴硬道,“沒有,我才不會干那么猥瑣的事?!?p> “那抓變態(tài)那一回你敢說你沒跟蹤我?別告訴我你正好散步路過,正好把我救了?!蔽冶梢闹此?p> “我說就是正好你信么?”小易真誠發(fā)問。
“你覺得呢?”我打斷他企圖用真誠同化我的眼神。
“你還真別不信,我是因為822才正好的?!?p> “822?822怎么了又?”
小易吸吸鼻子,“我那段時間正好在喂流氓貓,正好822覓食跑了過來,我還以為貓和貓之間只是長得像,我沒想到你在那兒住?!?p> “我每天喂流浪貓,822也經(jīng)常來,可有一天喂著喂著,822沒來,我就進小區(qū)找了一圈,出來的時候剛好看見你被一男的捂住嘴,我就過去把你救了,就是這樣?!?p> 我半瞇著眼,“真的只是這樣?”
“不然呢?你覺得我會是那種干跟蹤的人?”小易不屑的哼了兩聲。
我保持懷疑看了看他,雖然不信但也沒追問下去。
“不過,”小易開口,望著我,“你真的變了很多?!?p> “什么意思?”我斜他一眼,“一天天說變了變了,這么多遍,也不嫌累?!?p> 小易勾嘴一揚,“變得愛說話,變得勇敢,變得活潑開朗了?!?p> “停!”我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復(fù)讀機嗎你?”
小易嘴角的笑慢慢消失,一汪千山萬水的眼睛看著我。我瞟了他一眼,有些人不笑的時候覺得世界的溫度都降了幾分,可他一笑起來就像初雪后的陽光普灑,山河人間都朝他涌來。
小易就屬于這樣的人。
不知道是小時候受我爸的影響還是怎樣,我對愛笑的人天生都有好感,就像舒白,永遠微風和煦,我看不得他受半點委屈,尤其看到他在鐵網(wǎng)后那張還對我笑得燦爛的臉,我心里就一陣一陣的難過。
車里空氣安靜,我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小易說了一句話我沒怎么聽清楚。
“啊?”我回過神來,“你說什么?”
小易搖頭,“沒什么,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看著他的臉,堅毅又平和永遠呈現(xiàn)在他的神情里。我低下頭,扣著指甲,其實我剛才聽清了小易的話,只是我不知道作什么反應(yīng),佯裝沒聽到罷了。
他說:“也變得不愛我了。”
到家樓下時,小易堅持要把我送回家里,我拗不過,同意了。
剛拿出鑰匙,門啪嗒一下打開,我被嚇了一跳,趕緊往后退幾步,撞到了身后小易身上。
黎咼的手搭在門把手上,臉色黑到了極致,我覺得有可能是光線的問題,不然黎咼臉不會這么黑的。
再者,我覺得這個場景格外的眼熟,似乎發(fā)生過一次。還沒想起來什么時候發(fā)生的,嘴比腦子快,說,“你怎么進來的?”
黎咼黑著臉,“找我朋友要的鑰匙?!闭f完看了身后的小易一眼,碼著臉進去了。
“哦……”我跟著進了門,抬頭一看鐘,已經(jīng)快晚上8點了。
“吃飯了嗎?”我一邊換鞋一邊試探性問黎咼。
黎咼坐在沙發(fā)上,面前擺著一堆零食,開著電視目不轉(zhuǎn)睛的往嘴里塞薯片,像個沒有感情的薯片機器。
我咽了咽口水,心想我還沒吃晚飯,于是過去拿起一袋方便面,看了看黎咼,又看了看小易,訕訕的說,“那不,我給你們煮面吃?”
“不吃!”
“不吃?!?p> 黎咼和小易兩人同時說道,一個語氣暴躁,一個語氣平和,加在一起,我感到壓力,拿著方便面放下不是,拿走更不是。
“那……我自己吃?!蔽肄D(zhuǎn)身準備走向廚房,旁邊的黎咼突然出聲,“站??!”
我愣住,轉(zhuǎn)過頭看他,“干嘛?”
黎咼眼睛盯著電視,目不轉(zhuǎn)睛,“你去哪兒了?”
我轉(zhuǎn)著眼睛,搞不懂黎咼的意圖,只好說,“就跟小易談了點事情?!?p> “在那兒談的?什么事情?”黎咼繼續(xù)發(fā)問。
“他車里,關(guān)于……黎塘的事?!蔽姨匾夂雎粤宋野值氖拢f了黎塘。
甚至說完還側(cè)身看了看小易的神情,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什么表情,靠在架子邊一言不發(fā)。
“車里?”黎咼終于轉(zhuǎn)過頭,“那他有沒有欺負你?”黎咼指著小易問。
“沒有。”我回答得干脆,臉色不變,讓人看不出破綻。
“真的沒有?”黎咼看著我。
“沒有——”我拖長了聲音,隨后轉(zhuǎn)移話題,“餓了,煮面去了?!?p> “等等?!崩鑶J又叫住我。
“又干嘛。”我無奈轉(zhuǎn)過身。
“我也餓了……”黎咼眨眨眼把眼神撇到一邊。
“行,我給您煮,誰讓您是房東他朋友呢?!蔽肄D(zhuǎn)過身走進廚房。
路過小易時,我舉起方便面,“吃嗎?”
小易點點頭,卻被黎咼看到了,大聲說道,“他不餓!我們不夠了!”
“我們本來就不夠,大爺,你再吃點零食墊墊得了?!蔽覕[擺手。
“我不。”黎咼叫道。
“那你再去買幾包。”我從冰箱里拿出火腿和雞蛋,“正好配雞蛋和火腿?!?p> 黎咼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小易,命令一樣,“你去?!?p> “是他熟悉小區(qū)還是你熟悉?你讓他去再迷路了,我們喝西北風?”我看著黎咼。
黎咼皺眉,神情別扭,不情不愿的看了小易一眼,慢悠悠走到玄關(guān)換鞋,拿著鑰匙走了出去,走之前還不忘叮囑一句,“我很快就回來!”
黎咼出門后,小易靠著架子笑了起來。我看到他那樣就想揍他,一張臉不干別的事,盡知道如何擺得更帥些。
“笑個屁。剛才那事別給我說漏了,不然有你好看。”我威脅小易道。
小易笑著看我,“你行啊撒謊起來臉都不紅,我可記得你以前跟人說話臉都會發(fā)燙的?!?p>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你不是說我變了嗎?變得更厚臉皮了怎么樣?”我拿出碗和筷子擺在桌子上,頭也不抬忙活著自己的事,由于過度專心,我根本不知道小易在逐漸靠近。
“你剛才是故意把黎咼支走的吧?”小易聲色帶著笑。
“你有毛病吧?!蔽覒械美硭?,罵了一句。
小易似乎沒理會我的輕罵,慢慢走到桌子邊上,“那我是不是應(yīng)該做點什么才對得起這樣的時間和空間?”
我一聽不對,這才抬起頭來,可終究還是太晚了。小易已經(jīng)一步跨過來抱住了我。
屋子里悶熱,小易的溫度很快傳到了我身上,他錮住我的手,嘴唇貼近我的鼻尖,帶著秋天的溫潤挑逗似的輕聲說道,“你愛我嗎?”
由于被抱緊,我雙手被迫扶上他的腰,兩人之間已沒有任何剩余的空間,我就像一個玩偶,被小易死死的抱在懷里。
我沒回答他的問題,低垂著眉眼沒動彈,心臟打鼓一樣劇烈跳動,呼氣開始不順暢起來。
小易的唇有意無意的在我嘴上摩擦,他直挺的鼻梁摩挲過我的臉頰,經(jīng)過之處,緋紅一片。
“寧橋”小易喊著我的名字,聲色莫名的嘶啞起來,感性又極具誘惑。
我渾身戰(zhàn)栗起來,可奇怪的是我竟然一點都不想推開他,甚至大腦里連反抗的意識都沒有。
小易可能感覺到我的不反抗,用牙齒輕輕咬著我的嘴唇,一片酥麻。小易喘著稍重的氣息,似乎努力壓抑著內(nèi)心的欲望。
這一時間,我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我趕緊推開小易,慌忙拿起旁邊的碗筷進了廚房。臉上發(fā)燙,我趕緊用冷水洗了把臉,使自己冷靜下來。
“我回來了。”黎咼的聲音響起,伴隨著放下鑰匙和塑料袋擠壓的聲音。
我從廚房走出來,鎮(zhèn)定著呼吸拿過食物又一次進了廚房。
“煮硬點,我不喜歡吃軟的。”小易突然從背后竄出來,咬著我的耳朵講,氣息纏綿進入我的心底,癢癢的。
我盯他一眼,“滾滾滾,出去。”把門一關(guān),獨自忙活起來。
“小易過來,陪我打會兒游戲。”我聽到黎咼在客廳喊。
我將面放進鍋里煮,心里想著剛才小易的臉,以及那輕柔的啃咬,心里一陣跳動,臉頰升起溫度。
理智和感情就像天平的兩端,一端告訴我應(yīng)該斷了過去的聯(lián)系,一端告訴我人都應(yīng)該有個過去。小易對我來說,就是加稱的砝碼,哪一端加了,哪一端就勝出??晒志凸衷?,這個砝碼藏在過去和現(xiàn)在之間,需要我的接受或拒絕。
我向外看了一眼,小易和黎咼正在打游戲。黎咼咋咋呼呼的叫囂著,而小易仿佛沉穩(wěn)慣了,連輸了游戲都沒有太大的波動。
這兩個人,明明是兄弟,差異卻如此大,兩個人之間有一道巨大的鴻溝,而我就站在這個鴻溝底。
“寧橋,面是不是糊了!”黎咼聞到了什么味道大聲叫道。
我一個回神,連忙關(guān)火攪拌,還好還好,差不多不軟不硬。
“我來吧?!毙∫撞恢朗裁磿r候出現(xiàn)在我身后說道。
我轉(zhuǎn)身讓他,準備出去,他一只手把我拉住,迅速往我嘴上親了一口,然后端著鍋走進了客廳。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小易已經(jīng)和黎咼吃上了。我收拾好廚具,擦了擦嘴,佯裝平靜,走出去。
黎咼大快朵頤,小易把手上的面遞給我,什么話也沒說。我坐下來,還沒拿到,黎咼迅速搶走換成了自己的碗,“吃我的?!?p> “你這都吃過了給她,別人不嫌棄的嗎?”小易擋住黎咼的手對他說道。
“呸,她才不會嫌棄呢,嫌棄的是你吧,是不是。”黎咼越過小易認真的看著我。
“我還是自己添吧,你們倆我都嫌棄?!蔽移鹕砟眠^碗。
黎咼白小易一眼,低下頭繼續(xù)吃面。
“明天我送你去機場?!毙∫卓粗艺f。
“……”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歪99,告訴你,還有你,”我指著小易和黎咼,“今晚你們誰都別想在我這兒過夜!”
“……”“你不能一桿子打死一船人啊,我可是正人君子,才不會像某些人打些歪心思?!崩鑶J瞟了瞟小易的方向。
“呵,也不知道是誰大半夜跑人房間去還被當成了鬼。”小易反擊道。
“那你比你強,你還在好幾個女人家過夜呢……”黎咼氣沖沖的說。
“放屁!”小易突然爆粗口。
我饒有興致看著他們表演,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小易惱羞成怒爆粗口呢,不過想想‘放屁’好像是我的口頭禪,看來得去申請專利了,我想。
“你才放屁,我說的有錯么?你不就是去過好幾個女人家過夜?要我數(shù)出來么?黎塘一個,什么什么雅一個,還有什么緹一個,聽名字還是XJ人呢,看不出你胃口還挺廣的啊,哼?!崩鑶J一臉嫌棄看著小易。
我看到小易看黎咼的眼神都變了,黎咼還在作死的繼續(xù)說著。我撐著手靠在沙發(fā)上,靜靜地聽著他們battle。
挺有意思的,比看辯論有意思多了。更有意思的是,我第一次看到小易臉上能有那么多顏色變換。
黎咼還在爆料,小易咬著牙齒已經(jīng)到了極限,“閉嘴——”
我仿佛都聽到了牙齒摩擦的聲音。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憑什么閉嘴,最應(yīng)該閉嘴的是你吧,一天天的,黎塘黎塘黎塘的,沒完沒了了,要不是……”
黎咼話還沒說完,就被小易捂住了嘴,硬生生塞了一個生雞蛋。
“嘔——”雞蛋在黎咼嘴里破了,黎咼吃了一嘴蛋清,跑到廁所嘔吐去了。
小易手上還殘留著雞蛋殼就向我快步走過來,手無處安放,想撓頭又猶豫著,不知所措。
“我沒有……,黎咼他,他亂說的……”小易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著。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手足無措的樣子,有些好笑還有些可愛。
“嗯,我不會信的?!蔽遗Ρ镏?。
小易似乎著急了,他看出來我不相信,急了,聲音拔高,“你相信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p> 我起身拿過紙巾扔到小易面前,“跟我沒關(guān)系,別跟我解釋。”我擺擺手,撇清關(guān)系,我可不想吃生雞蛋。
“哎呀——”小易抱著頭蹲下來,又氣憤又郁悶。
我看著他手上沾著雞蛋清,想了想。站起身走出廚房,黎咼還在衛(wèi)生間里吐著,看來灌進去不少。
我拿過一條濕帕子,走進客廳到小易身邊,踢了踢他的腳跟。小易從手臂縫隙中抬起眼看我,看到我手上拿的濕帕子過后,他猛的站起來。
似乎有些激動,雙手握住我的肩,興奮的搖晃,說,“我就知道你相信我,太好了!”
或許小易忘了,但我還沒忘,他手上的雞蛋清全蹭在我的衣服上了!
我一臉問號站在那里,看著面前的小易像個小孩一樣開心,我強忍著想揍他的沖動,手指捏緊,濕帕子里的水瞬間滲出來了一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