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冷了,章臺的天被彤云壓得沉沉的,偶有一兩陣秋風(fēng)吹過,卷積著地上行人落下的牛皮紙張,擦著地往角落里滾去,蕭條而冷清。
入了夜,街上更是少人行,阿寧站在客棧窗前,打量著這屋外瑟縮的秋色。她在等,只消過了今年,明年必定會是另一番天地。
“主子……”青悠輕輕喚了一聲,將青黑色外罩罩在阿寧肩上。
“公子傳來消息……人找到了!”青遠(yuǎn)青悠都只認(rèn)阿寧一個主子,對于蕭然,他們像蕭宅其他人一樣稱他公子。
阿寧聽見此言,才將窗戶合上,轉(zhuǎn)過身來:“在哪?”
“江南西道,邵州……”
“邵州?”沉默兩秒,阿寧抬起明媚的眼,望著青悠:“傳信回去,讓青遠(yuǎn)十日后從岳州啟程,抵達(dá)洞庭等候消息!”
“是!”
其實從章臺到邵州,本可以不用折去洞庭的,但阿寧的事,蕭宅的所有人都沒有過問的權(quán)利,自然也包括青悠,但漸漸地青悠也就習(xí)慣了。
見阿寧不說話,青悠立刻退了退下。
只是一開門,門口卻立著一人,青悠不由自主哼了一聲,阿寧循聲抬頭,目光中帶著幾分探尋。
青悠朝旁邊讓了一步,站在門邊的唐琪進門后,青悠立刻出去,將門帶上。
“找我有事?”阿寧尋了個就近的座位坐下,先開口。
倒是唐琪,躊躇好一會兒才出聲:“還請姑娘高抬貴手,放過紅藥……”
“哦?”阿寧嘴角一揚,語氣中卻不是訝異,倒像是故作驚奇:“唐少俠何出此言?”
“行刺莊凌是我一人的主意,不關(guān)紅藥的事,姑娘有什么都可沖著我來……”
“你以為我會信?”阿寧的語氣淡泊中帶著諷刺,懶懶的,卻有著瑟瑟的冷意。
“信不信由你,但在下所說,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唐琪盡可能的顯得硬氣霸道些,但關(guān)心則亂,他目光中的擔(dān)憂以及對結(jié)果的不確定準(zhǔn)確地讓阿寧捕捉到了。
“呵呵”阿寧只是笑著,不說話。有些人,只是笑著,卻讓人心里發(fā)毛,阿寧就是這種人。
唐琪望著阿寧臉上那似有似無的笑意,心里莫名的有心心虛,只得用怒意來掩蓋:“你笑什么?”
“笑你!”阿寧不帶一絲掩飾的開口:“既然你喜歡她,為何不帶她離開那骯臟的地方?”
“我……”
“她不愿跟你走?”阿寧聲音中帶著一分的疑問,七分的篤定還有兩分的嘲諷?!霸瓉硎窍逋跤幸猓衽疅o心……”
阿寧說的是實話,唐琪不止一次給紅藥說過,帶她離開,甚至還幫她贖了身,可是紅藥卻不愿離開那是非之地。
說完她徑直站起來,一步步逼近唐琪:“你既沒本事帶她離開,又贏不了我,有何資格要求我?”
唐琪被阿寧堵得說不出話來,氣結(jié)得直跺腳:“你……”
阿寧定定地望著唐琪,目光中的凌厲逼得人不敢直視,連帶著語氣也凌厲了幾分:“你要是能把她帶離醉紅樓,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想做什么,自然也無從下手,你什么也做不到,卻跑到這兒讓我手下留情,不覺得可笑?”
在阿寧的意識里,弱者從來沒有話語權(quán),她也是秉承著這個思想,一路走到了今天。
“既然如此,唐琪告辭!”唐琪氣憤的奪門而出。
“站?。 卑幚淅湟缓?。唐琪不自覺停下腳步:“我給你三個月,若是三個月之內(nèi),你能帶走紅藥,從今往后我定不會在為難你們,若是做不到,就別怪我不留情面!”
阿寧望著他的背影,目光晦澀不明,人還不錯,就是手段差了些。阿寧如是想。
……
阿寧目光飄得很遠(yuǎn),回過神來,眼中卻是少有的柔軟,她抬起手中的筆,蘸著青瓷里盛著的大紅釉瓷燃料,一筆一筆細(xì)致的給手中那支木簪上色,許久悠悠飄來一句似有似無的話:“好……我給你留一朵,紅色的”
這個世上,阿寧沒多少在意之人,而在意阿寧的更是沒寥寥無幾。
可是她那滿目瘡痍的人生,終歸還是碰上了一些好心人的。
月清冷的掛在天邊,阿寧提起筆,躊躇再三之后,在那張素白的宣紙上行云流水的落墨:“吾離開繼康半年有余,居住之地偏遠(yuǎn),消息閉塞,然不日聽聞賈府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拿下此次茶葉采辦權(quán),阿寧在此恭賀公子!”
寥寥幾句,算不得關(guān)懷,結(jié)尾落款處阿寧卻工整地署著:“岳州蕭宅阿寧敬上”
賈府此次采辦茶葉,一定是會前往安州,阿寧這么明明白白的寫下蕭宅的地址,意味顯而易見。
她要試探,試探賈銘的態(tài)度。
很多事情籌謀已久,是時候該開始了。
時值九月初九,重陽如約而至,從雕花軒窗往外望去,天上的月亮如弓箭睡臥于天際。
通明的燈火,陣陣的軟香,醉紅樓一向是個銷金窟,阿寧盯著天上那彎月亮,背對著紅藥,但話卻是對她說的:“你這兒看到的月亮,似乎比別處的亮!”
紅藥一愣,起身略著了一杯菊花酒,遞到阿寧面前:“阿寧姑娘,重陽佳節(jié)宜言飲酒……”
阿寧轉(zhuǎn)過來,細(xì)長的手指慢慢接過酒杯,深深的看了紅藥,許久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酒……”阿寧將杯子放到桌上,從袖子底下拿出那支做好的簪子,甚是隨意的遞過來:“姑娘的酒自然不能白喝!”
“給我?”紅藥看著那支透著釉光的簪子,有些不確信。
“莫不是紅藥姑娘嫌棄?”
紅藥躊躇再三,伸出手接過,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才發(fā)現(xiàn)這簪子竟然是木質(zhì)的。很久以前,紅藥也很喜歡這種木質(zhì)的發(fā)飾,可是已經(jīng)很久沒親見那個故人做了,她迅速將目光從那支木簪上移開,害怕想起那些過去很久的事,但語氣卻不聽話的哀傷起來,雖然她說的是:“不!很精致……”這樣一句贊美的話。
她見過別人做過簪子,這是個精細(xì)的活,光是上面的花飾雕刻下來就得很長時間,那時她想著,也只有這種禮物最能體現(xiàn)送禮者的心意??墒呛髞硭胖?,這個世界有心的人很少,有錢的人很多。
“喜歡就好!”阿寧慢慢坐下,拿起桌上的小吃輕輕咬了一口:“明日我會前往洞庭湖,聽說那兒風(fēng)光甚好,不知紅藥姑娘是否有興致一起前往?”
“洞庭湖?”紅藥的聲音有些頓挫,和她平時的溫軟細(xì)語不同,顯然有些興奮,但眼底的光芒在下一刻便滅了。話語也懨懨的沒了方才的興致:“那兒風(fēng)光確實不錯,不過我就不去了,紅藥在此愿阿寧姑娘旅途愉快!”
阿寧移開目光,沒理會紅藥簡單明了的拒絕之意:“明早辰時我會讓車夫過來接你,你自己準(zhǔn)備好!”她的語氣是不容置喙的堅決。
“可……”紅藥剛想反駁,抬頭看到阿寧撐著的頭,不知為何竟然不自覺改了口:“好!”
接著是兩廂沉默,紅藥突然想起,阿寧給她說過今兒要去潘陽湖,便問了一句:“不知阿寧姑娘今兒前往潘陽湖感覺如何?”
“好,很好!”阿寧嘴角的弧度彎彎的翹起,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話,可紅藥總覺得阿寧的笑意中帶著陰詭和妖異。
對于阿寧,紅藥算是一點也不了解,唐琪叮囑她,讓她離阿寧遠(yuǎn)一點,說阿寧這個人很危險,這一點紅藥無可否認(rèn),阿寧這個人太過清冷孤絕,一般這種人心里是沒有多余的感情的,但紅藥卻總覺得阿寧對她的態(tài)度難以捉摸,明明不認(rèn)識,可是卻感覺得到阿寧對自己有種莫名的關(guān)心,而且那種關(guān)心是隱隱的,不著痕跡的,卻是真實的。
夜,慢慢深了,阿寧站在窗邊,清冷的月華傾斜在她周身,她的發(fā),披著,在月光下仿佛浸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更露。
從章臺到洞庭,一路上走走停停她們用了近五日的時間,到達(dá)洞庭青遠(yuǎn)已經(jīng)將一切安排妥當(dāng),阿寧卻并不急著去見那個她早就吩咐尋找的人,而是租了一只畫舫,載著紅藥悠閑的泛舟于洞庭湖上。
青遠(yuǎn)和青悠跟著,一句話也沒說。
立在畫舫船頭,阿寧目光略帶幽深,望著這寥廓的洞庭水,紅藥的目光比她的更深邃,可是紅藥看著看著,突然沉沉的冒出那么一句:“原來洞庭也不過如此!”
阿寧驀然一愣,目光驟然有些哀慟,只見她默然走進畫舫里取出一張七弦琴,坐在船舷之上手指搭在琴弦,琴音從她指尖緩緩流出,雖然手指略顯生澀,但琴音卻異常的縹緲,和著悠悠洞庭水,莫名的哀悵。
紅藥聽著,眼神驀然的凄凄然,她恍惚中猛然抬頭,望見阿寧那張清冷卓絕的面容,一怔,嘴角卻慢慢掛著一絲笑:“原來阿寧姑娘還會彈琴……”
阿寧手指并未停下,依舊埋著頭,盯著琴弦,卻答著紅藥的話:“并未正經(jīng)學(xué)過,只是聽得多了,也便會了!”
“《普安咒》……”紅藥似乎想起了很久遠(yuǎn)的事:“似乎很久沒聽過了……”
阿寧沒有接過話,但是心中卻是五味雜陳,紅藥停頓一番,接著開口:“琴由心生,這曲子,我是萬萬奏不出這種韻味的!”
不遠(yuǎn)處的畫舫里,廣言坐在艙內(nèi),聽著傳來的悠悠琴音,端起酒杯,對面之人目光一直落在阿寧的身上,越聽,眉頭越是舒展不開,許久才開口:“你覺得這曲子怎么樣?”
廣言默默回味著,淡淡開口:“我自問識曲無數(shù),但卻從未聽過如此意境的《普安咒》”
“呵呵!”穆陽冷冷一笑:“不錯,這曲子彈得悠遠(yuǎn)空闊,清明絕冽,佛家該有的悟里面都有,但音韻之間卻帶著揮散不去的悲愁……”穆陽抬起眼,望著廣言,目光帶著清冽:“可師妹以前從未摸過七弦琴……”
廣言一怔,一言不發(fā)地端著酒送入口中,穆陽的意思廣言明白,他依舊懷疑阿寧的身份,可是穆陽試探不止一兩次,廣言也明里暗里調(diào)查過,得到的結(jié)果都一樣,阿寧確實是原來的那個趙寧。
廣言反問:“她是不是你不是最清楚么?”
聽著廣言的話,和阿寧相處的畫面竟然一股腦鉆入腦海,從以前的單純刁蠻到如今的清冷深沉,以及穆陽那一劍刺入阿寧肩胛骨時阿寧的咄咄相逼。
“是啊!”停了很久,穆陽才又補了一句:“或許我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要過去打個招呼么?”廣言的目光落在阿寧身上。
“不必了,此時此景,她大概不想看到我們的!”
雖說每次見阿寧,阿寧的態(tài)度都算是周到,但也僅限于周到,她的目光中永遠(yuǎn)都帶著疏離,那是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畫舫之上,阿寧的琴聲并未停歇,紅藥的目光漸漸蒙上一絲哀愁,在琴音之中,她帶著諷刺和悲哀笑著開口:“我是奶奶帶大的,對父母最后的印象便是他們拉著我的手離開的樣子……他們說,他們?nèi)ザ赐プ鲑I賣,等到有錢了就回來接我們……我就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奶奶過世,我也從六歲等到十六歲他們都沒回來……”
阿寧抬著頭,望著紅藥悲戚的眼,想說什么但最終沒開口。
紅藥望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一笑,但笑容卻慘淡得讓人心疼:“原先有人問我,這輩子最想去哪?我說最想去洞庭看看,那時她和我約定,有朝一日,我們一起踏遍衛(wèi)國的山山水水,如今我終于站在洞庭水上,她卻死了,冰冷的躺在異國他鄉(xiāng)……”
阿寧無聲嘆了一口氣,手底流出的音韻又沉悶壓抑了幾分?!敖K究如今你還是站在了原先最想站的地方!她想必是高興的!”
紅藥站到阿寧身邊,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原來那個人,淚水不由得模糊了雙眼。
她們之間的約定,如今卻只能用另外一個身份,另外一張面孔來完成,不過這樣也好。
次日清晨,阿寧推開房門,青遠(yuǎn)青悠已經(jīng)候在門口,青悠見阿寧走出,麻利地抖開披風(fēng),將披風(fēng)罩在阿寧身上,阿寧微微留頭:“青悠不必跟著”說著,她遞過一封裝好的信,接著開口:“紅藥姑娘醒之后交給她,這幾日無論她去哪,務(wù)必護好她的安全!”
青悠恭敬地退后一步:“是!”
青遠(yuǎn)跟在阿寧的腳步,屋檐之下,他撐開一把青黑色油紙傘,替阿寧擋住細(xì)密的雨絲,小心翼翼地將阿寧送上馬車。
從洞庭到邵州說遠(yuǎn)也遠(yuǎn),說近也近,統(tǒng)共兩天的路程,阿寧偏偏壓成一天半,到達(dá)邵州時已是晌午,風(fēng)雨兼程的趕路讓她和青遠(yuǎn)的臉上都帶著倦意。
青遠(yuǎn)停好馬車,微微向著車內(nèi)小聲告知?!爸髯樱懊婢褪巧壑荼O(jiān)獄!”然后一只手輕輕撩起門簾,另一只手握著傘,嚴(yán)實的遮住斜吹的雨,等著里面之人出來。
阿寧伸手握住面前的傘柄,青遠(yuǎn)會意,即刻跳下車跑過去,和獄卒搭話。不小會便回了來。
他從阿寧手里接過油紙傘:“主子,可以進去了!”
阿寧目光一直落在前方,語氣十分冷淡:“花了多少?”
“一兩銀子,外加一支不足十文的玉簪!”
阿寧跟青遠(yuǎn)說過,這世上從來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只不過是下的功夫不夠,知道的不夠多。
所以這一次,青遠(yuǎn)向附近人打聽了一下,邵州大牢守門的獄卒在外面有個相好,簪子這種東西,沒有哪個女人能抵擋得了,特別是精致些的。
“學(xué)得不錯,知道從其他方面入手了!”阿寧的聲音依舊很涼,完全沒有一點驚喜,在青遠(yuǎn)的印象里似乎阿寧從來不會感到驚喜。
走到監(jiān)獄門前,青遠(yuǎn)收起傘,向著那獄卒行了個禮:“麻煩大哥了!”
那獄卒上下打量了一眼阿寧:“想不到那個妖道還有這么個文質(zhì)彬彬的表弟!”
阿寧淡笑著應(yīng)和了兩聲:“表兄在這兒給大哥添麻煩了!”說著往那人手里又塞了一錠銀子?!靶⌒∫馑?,不成敬意!”
獄卒悄悄把銀子揣進懷里,帶著阿寧進入監(jiān)獄,重重的在一獄門前拍著“清方子,有人來看你了!”說完,獄卒麻溜地打開牢門:“公子請!”
阿寧慢慢踏進牢內(nèi),望著坐在角落,形容枯槁,閉著眼的中年男子,朱唇輕啟:“表兄,別來無恙!”
她的聲音帶著異于常人的涼薄,冷瑟的劃過心間。
清方子眼睛驀然睜開,他望著一身男裝的阿寧,帶著探尋,最后眼睛定格在阿寧那張清麗絕塵的臉上。
“你……你是……阿……”清方子有些不確定,畢竟他和阿寧不過兩面之緣,話都沒正經(jīng)說上一句,算起來他們連泛泛之交都算不上。他實在想不出阿寧來見他的理由。
“不錯,我是阿寧!”阿寧證實了他的猜測,也阻止了他那句要出口的“阿寧姑娘”
獄卒悄悄退了下去。
阿寧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獄中情景,踱步走到牢房內(nèi)僅有的那一張算不上床的床邊,坐下,錦袍披風(fēng)的端角輕輕落在地面,微濕的披風(fēng)粘上了灰。
阿寧目光毫無偏移的落在清方子身上:“道長,看來這小半年你的生活過得也不盡如人意呢!”
清方子輕輕一笑:“公子說笑了,這是牢獄,自然比不上富麗堂皇的繼康,也比不上你那格調(diào)清雅的茶館……”瞥見阿寧面不改色,清方子想想又補了一句:“聽聞公子的茶館關(guān)門了,可見這世間事本就無常,一點不盡人意算什么?”
阿寧自是聽得出他話里的玄機,清方子不過是想告訴阿寧,彼此不過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好不到哪去。
阿寧卻并不反駁清方子的說辭,反倒順著他的話,應(yīng)了一句:“對呀!世事無常,想想我那茶館,好端端的就沒了,萬幸人沒事,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清方子不是想證明自己和阿寧一樣嗎?可阿寧偏偏要告訴他,他們從來都不一樣,怎么個不一樣法?如今他們一個在外面一個在牢獄,這就是差別。
說到底,還是阿寧更甚一籌。
清方子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眼睛不自覺的瞪著阿寧:“難道公子千里迢迢到邵州來就是為了說這些風(fēng)涼話?”
雖說他依舊是原先的樣貌,但話語之間已經(jīng)沒有了小半年前的那股憂國憂民和自命清高。否則他也不至于在意這些小事,不過那死要面子的勁還是一點也沒變。
阿寧聞言,淡淡一笑,語氣不慍不惱:“道長,其實在下挺為你不值的,想想你張口閉口天下蒼生,如今卻被自己最看重的天下蒼生關(guān)在這兒……”阿寧拉長語氣,故意體現(xiàn)出惋惜的意味,她看了看這陰暗的牢房,不咸不淡的開口:“邵州這地方哪都好,就是天高皇帝遠(yuǎn)的,怕是道長這一輩子都要耗在這狹小的監(jiān)獄里了!”
“那又怎樣?”清方子一聽阿寧提到自己的處境,特別是一輩子要待在這種地方頓時怒不可遏。
面對著暴怒的人,阿寧目光依舊看不出一絲波瀾,語氣卻帶著幾絲惋惜:“我只是覺得,像道長這樣的人物,到死都只能待在這種地方實在太可惜了!志士就該揚名立萬,而非困于淺灘……你說是不是?”
清方子目光隱隱有些波動,但依舊不松口,不過語氣倒是好了不少:“阿寧姑娘什么意思?”
阿寧意味深長的望著清方子,卻不置可否的把皮球踢了回去:“我以為道長清楚我什么意思的!不知是不是我自作聰明了?”
清方子是個聰明人,自然聽得出阿寧話里話外的暗示,但清方子更清楚另一句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我看姑娘目的未必單純!”清方子試圖試探阿寧?!笆窍霃奈疑砩系玫绞裁春锰幇桑俊?p> 阿寧“噗嗤”笑出聲:“道長多慮了,如今你身上拿得出什么我看得上眼的東西么?”
清方子面色一沉,讓出路:“既然如此,姑娘請回!”
阿寧聽了他的話,似乎有些失望的嘆了一口氣:“本以為道長是不喜約束的!看來是我一廂情愿了!原來道長喜歡每天被監(jiān)工鞭打著去干苦力,過著望不到頭的日子!吃著連豬狗都不吃的飯菜,和鼠蟻爭榻而眠”阿寧冷冷一笑:“修道之人果真就是和常人不一樣!”
這里生活的艱辛清方子比阿寧懂,阿寧不必深入細(xì)說,點到即可。但若是這份艱辛細(xì)化到日夜,再細(xì)化到時辰,效果就不一樣了,那會讓對這一切親身經(jīng)歷的人產(chǎn)生刻骨的恐懼,那種對于一成不變毫無懸念的苦難的絕望與逃離。
“哦!對了!”阿寧像是想起什么,燦若星辰的眸子盯著清方子:“我大致算了一下,若是道長再活個二十年,便還有七千三百個日夜要在這大獄里度過,折合過來大約八萬七千六百個時辰,想必這份清苦道長會習(xí)慣的,慢慢熬,道長!你可以的!”
門外的青遠(yuǎn)身體不自覺的顫了顫,阿寧一向知道人的弱點,更知道在哪個地方踩一腳最疼。
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我們走!”
“慢著!”清方子沉沉一喝,繞到阿寧跟前,逼視著阿寧的眼睛:“你去看過了吧?”
阿寧不說話,眼睛依舊平靜無波,清方子上前一步,語氣大好,也神氣了不少:“你知道我說的是實話,所以想要拉攏我?”
阿寧不知道清方子哪里來的自信。
見阿寧不說話,清方子以為她算是默認(rèn)了,更是神氣:“若果真如此,出去之事就不勞姑娘費心了!”
阿寧盯著自以為是的清方子突然大笑起來,直笑得清方子心里發(fā)虛。
“你笑什么?”
阿寧臉上笑意戛然而止:“我笑你蠢而不自知……”
清方子自然知道阿寧笑的是自己,但沒想到阿寧卻如此的直白的說出來,不留一絲情面,他正想發(fā)怒,只是剛說出一個“你……”字,便被阿寧生生堵住了。
“怎么?還奢望其他人會來救你?”阿寧像看一個小丑一樣地看著清方子。語氣里的嘲弄不言而喻。
“阿寧姑娘不就是其中一個么?”清方子自以為掌握了她的心思,說話也肆無忌憚起來。
阿寧見他這樣子,也不再避諱,直接挑明了說:“原先是有這個打算的,但現(xiàn)在……不想了!像你這么蠢的人,救出去想必也活不了多久,與其耗費精力救一個死人,還不如省下時間多喝幾杯茶酒!”
阿寧張口閉口之間,已經(jīng)將清方子說成了死人,清方子本想反駁,但不知為何,竟然被阿寧的話震得有些心慌:“你什么意思?”
阿寧慢慢與他錯開身,朝門外走去,只是錯身而過的瞬間,阿寧停住,嘲諷的望著清方子:“等到一切如約而至,你覺得那些人會留著你這么個人證指證他們的罪行?”
阿寧說著,頓悟的看了看清方子:“方才是我說錯了,道長哪里還有二十年可活?若道長所言非虛,想必剩下的日子應(yīng)該不足半年了吧?”阿寧的笑更加肆無忌憚,然后幸災(zāi)樂禍地留下一句:“好生珍重……”
她的聲音如同魔咒,落在清方子耳中。
以前清方子為自證說辭鬧得繼康城顯貴幾乎人盡皆知的那些事慢慢浮現(xiàn)眼前,越是回憶,清方子心里越?jīng)]底。
阿寧嘴角微微扯上一抹冷笑,連聲音也冷冷的:“回去吧!道長是修仙之人,不需要我這俗人救!”
好像清方子的生死對她來說本就無足輕重,事實上在她心里本也如此。
阿寧前腳剛踏出牢門,清方子立即搶奪上前,企圖拉住阿寧的手臂,但還未接觸到,便被青遠(yuǎn)一腳踢中胸口,滾翻在地。
阿寧慢慢回過頭,訝異的望著清方子:“道長這是何意?”
清方子忍著痛,行至阿寧跟前,語氣謙卑地開口:“請求阿寧姑娘給我指一條活路!”
阿寧眼底帶著淺淺的笑,語氣不緊不慢,對于眼前這人的生死她表現(xiàn)的是全然的不在意:“那道長倒是說說,我為何要救你?”
清方子“噗通”一聲跪在阿寧跟前:“若是阿寧姑娘肯出手搭救,以后我清方子這條命就是你的!姑娘讓我往東,我決不往西……”
阿寧嘴角微微揚起隱隱的笑,抬起燦若星辰的眸子:“記住你今日說的話!”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阿寧朝著青遠(yuǎn)使了個眼色,青遠(yuǎn)立即從袖底拿出一支短小的毛筆和一盒蓋好的墨硯遞到清方子手中,然后只聽阿寧淡淡地說:“關(guān)于半年前你在繼康說的那件事,我想知道全部明細(xì)!”
清方子害怕阿寧拿到東西后反悔,立即追問:“那我呢?”
阿寧攏了攏身上的披風(fēng),語氣甚是平淡:“我拿到自己想要的,你自然也會拿到自己想要的!”
“我為何要相信你?”
阿寧淡淡一笑,笑意從來不達(dá)眼底:“你只能相信我!除了我,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記得你這個被流放的毫無用處的人,哦……說不定半年后情況會好一點,那時候你會是一個毫無用處的死人!多加一個死字……”
清方子思索再三,點點頭。
阿寧從袖底掏出一個瓷瓶,扔到清方子手上:“三日之后服下!”
清方子緊緊將藥瓶抓在手里。
從監(jiān)獄出來,阿寧直奔洞庭,回去的路上,青遠(yuǎn)都憋著沒說話,阿寧揉揉昏沉的額頭,看他顧盼的樣子,淡淡開口:“想問什么就問!”
青遠(yuǎn)看著車?yán)镂㈤]著眼的阿寧,甚是疑惑:“主子,您相信那個道士的話?”
阿寧沒有睜眼,臉上平靜如水,語氣卻出乎常人的堅決:“為何不信?”
“主子,您就不怕那道士使詐?若是我們救他出去之后,他不給我們想要的東西呢?”
阿寧輕輕一笑,語氣不徐不疾:“他不敢!”
“為何?”青遠(yuǎn)不解。
“因為他想活著,而我可以讓他活著出來,自然也可讓他活著再進去!然后在那個地方待一輩子……”
阿寧的語氣很平和,可是說出的話卻帶著戾氣,帶著讓人不由得皺眉的狠絕。
青遠(yuǎn)不知道,阿寧從來都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她敢這么做必定是因為她有應(yīng)對突發(fā)狀況的辦法。
這世上,從來都是出監(jiān)獄困難,進去可就簡單多了,特別是對于那種帶著罪犯身份之人。
青遠(yuǎn)望著眼底帶著濃濃倦意的人,這幾天的趕路他很疲憊,雖說阿寧待在車?yán)?,可這么顛簸的馬車,想必她也睡不安穩(wěn),他不明白阿寧為何這么緊趕慢趕的回去,但他隱隱覺得,這一切都和留在洞庭客棧的那名叫紅藥的女子有關(guān)。
“找個趕馬車的替你……”
阿寧剛踏出馬車,青悠便撐著傘迎了上來,進入房中之后她將阿寧身上的披風(fēng)取下,遞過來一張字條:“主子,公子來信!”
阿寧將字條打開,幾個字映入眼底:“繼康賈銘到訪!”
阿寧眼底漸漸虛浮起笑意,迅速收起字條,吹開手邊的火折子,看著那字條化成灰燼,淡淡的重復(fù)著紙條上的名字:“賈銘!”
“咚咚咚……”阿寧目光集聚到門上。
青悠見阿寧沒有開口的意思,問了一句:“誰呀?”
“我是紅藥,聽聞阿寧姑娘回來了?”門外之人回答。
“開門……”
門一打開,紅藥款款進入,坐到阿寧身邊,先開口的卻是阿寧:“今日在附近逛得如何?”
“很盡興,謝謝阿寧姑娘!”紅藥得體的回答?!澳前幑媚锬愕氖罗k得如何?”
阿寧想起今日事,淡淡一笑:“萬事俱備……”
紅藥打趣著添了一句:“只欠東風(fēng)?”
阿寧臉上笑意更深:“我又不火燒連營,要什么東風(fēng)?”
“咚咚咚……”屋外又響起敲門聲。
阿寧收起臉上的笑意,青悠還未來得及詢問,房門已經(jīng)被推開。
那人一腳踏進來,環(huán)顧了一下屋中四個人,目光最后落在阿寧身上。
阿寧望著廣言那張臉,眼睛不自覺的瞇了瞇。
他目光從阿寧身上落到一旁的紅藥身上:“這位是?”
紅藥微微頷首,語氣旖旎:“奴家紅藥……”
“紅藥?”廣言似細(xì)細(xì)品著這名字,他本就長得好看,配上標(biāo)志的笑更是魅惑:“好名字,以前也這么叫?”
“以前?”紅藥略微停頓,隨即眉開眼笑:“不錯,奴家一直叫這名……”
廣言嘴角微微一動,轉(zhuǎn)過頭,望著阿寧,眼里帶著笑意。
廣言自然知道紅藥說的是假話,阿寧也知道,畢竟紅藥的下落還是阿寧托火巖門找到的。
見阿寧沒什么異樣,廣言才將目光移開,打量著方才說假話之人。
紅藥被廣言盯得低下頭,面色之中帶著嬌羞。
“你這么盯著一個女子,會讓人想入非非的……”出聲的是阿寧,只是出聲之后,反應(yīng)最大的卻是紅藥和廣言。
廣言挑挑眉,含情脈脈的看著阿寧:“你這是吃醋?”
本以為阿寧會反駁一二的,誰知阿寧揚起眉,迎上廣言的目光,語氣依舊沒有多少起伏:“對呀!我吃醋了呢!”
只是這樣一句話說出來,阿寧面上卻沒有任何十六七歲女孩的嬌羞,但這番話她卻偏偏說得極盡真誠,倒叫人辨不出真?zhèn)巍?p> 紅藥心里咯噔一下,率先起身:“阿寧姑娘,我就先告辭了!”
青悠青遠(yuǎn)也跟著退了出去,屋中頓時只剩阿寧和廣言。
廣言坐到阿寧旁邊,臉上的笑意漸漸泯滅,他自然知道阿寧并非吃醋,阿寧這么做不過是不想紅藥對自己動心思,也同時暗暗告誡自己不要打紅藥的主意!
“看來紅藥在你心里很有分量!”廣言淡淡一笑:“原先我還以為你無論對誰都只是算計利用……”
“焉知我對她不是利用?”阿寧抬起眼,眼底不帶絲毫惻隱。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廣言聳聳肩,他已經(jīng)料到,阿寧是不會承認(rèn)的。
“算了,不說了……”廣言抬起頭:“你可有用過晚飯?”
阿寧一愣,點點頭:“已經(jīng)用過了……”阿寧說的自然是假話,很多事候不想和一個人有太多交集時,避免有可能的情況是最好的方法。
“可我還未用晚飯……”廣言說著,伸出手抓住阿寧的手腕,這手剛握住阿寧的手便見阿寧猛地掙開,眉頭狠狠壓下來,然后退后一步,不動聲色地拉開和廣言的距離。
廣言望著空空的手心,一愣,他只是想和阿寧出去吃個飯,如此而已,可阿寧的反應(yīng)卻出乎意料的決絕,就算他們之間只是合作,她也不該是這個態(tài)度。
“你就如此排斥我?”他想如此問。
“你……”可是你字之后,卻沒了下文。
阿寧看出了廣言的意圖,卻裝作什么都不曾察覺,依舊遠(yuǎn)遠(yuǎn)的站著不動。
廣言看著阿寧警戒的樣子,哭笑不得的解釋:“我并無他意,不過是想讓你陪同一起出去吃些東西……”
阿寧沉默了一下,嘴唇動了動:“這家客棧里的飯菜還算可口……”
她拒絕的意思簡單明了。
對阿寧來說,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關(guān)心,很多事,還是從一開始便將態(tài)度擺出來為好,省去各自的麻煩。
廣言不可能聽不出阿寧的意思,但他也只是眉頭皺了皺:“那就勞煩阿寧推薦了……”
阿寧朝門口吩咐一聲:“青悠,給店家說,將他們店里的招牌菜選十個,送上來……”
招牌菜,十個,阿寧這話聽著倒是慷慨,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疏離的表現(xiàn),她不清楚廣言的喜好,其實她可以按自己的喜好,推薦一番也無妨,可她連自己的喜好也不想暴露給他,所以她選了一個最簡便的方法:點最貴的。
“你倒是慷慨……”廣言揚起眉,看著阿寧?!安贿^貴的也未必好吃……”
阿寧習(xí)慣了揣度人心,她自然知道廣言的意思,可是人情世故就是這樣,明明彼此心知肚明,卻要彼此做戲:“那你的意思是?”阿寧問。
“這樣吧!來一份翡翠丸子,一份水煮牛肉,一份叫花雞外加一份桃花鱖魚,再來一份豆湯飯……”
阿寧點點頭,門口的青悠沒聽見阿寧的聲音,知道阿寧已經(jīng)默許。
只是送上來的東西除了方才點過的,還加了一壺桂花釀,阿寧看著那多出來的陳酒,沒有說話。
解釋的是青悠:“主子,店家說今兒是他妻子生辰,這壺是酒店家送的……”
“替我向店家說聲謝謝……”阿寧撇眼之間望見那精致的壺,語氣柔和了幾分:“挑一支成色好的簪子送過去,算是我送給老板娘的生辰賀禮……”
廣言已經(jīng)坐下,聽著阿寧的話,他眼里的帶著一絲探尋:“我還以為你對誰都是斤斤計較呢?原來只是對我……”
阿寧聽得出他話里的酸醋味:“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禮尚往來這種事我一向做得很好,你說說,對于你,我哪件事做得不是禮遇有佳?”
廣言想想,點點頭:“對呀!禮遇有佳!”他故意將“禮遇有佳”四個字咬得極重。
阿寧見他不再反駁,指著桌上的東西:“請用……”
廣言拿起筷子,給阿寧也擺了一副,然后給阿寧的碗里夾了一塊牛肉:“可猜得到我來見你的目的?”
阿寧坐到座前,拿起筷子,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大概是誰又按捺不住,給我送錢了吧?”
她的語氣帶著淡淡的嘲諷,也難怪,自從自己岳州的米鋪和藥鋪開張,那些人可不是早就按捺不住,急著給她送錢么?
廣言慢慢吃著,阿寧也不催,待他吃完夾在碗里的菜。
“岳州周?!?p> 阿寧不是很驚訝。只是輕輕“哦”了一聲。
“你不想知道他都問了什么?”
阿寧眉目一轉(zhuǎn),用微微帶著訝異的口吻問:“哦?他都問了些什么?”
但訝異之中依舊夾雜著冷清,似乎她已經(jīng)慣用了這種落寞的語氣。
廣言見著阿寧那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有些錯愕:“他問你是否婚配?以及日常喜好……”
說著,他遞過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阿寧淡淡一瞥,接過那張整數(shù)銀票,目光里的諷刺更甚:“想不到我這么值錢……”
“他還問起你和蕭然的關(guān)系……”廣言打斷阿寧,收起臉上慣有的笑意:“確切來說是你的身世和來歷……”
阿寧一愣,她也只是一愣,表情這種事,在她臉上不太看得到。
當(dāng)然既然她敢這么做,便不怕人查,但周睿的速度確實超出了她的想象。
“周睿?”阿寧冷冷的重復(fù)著這名字:“他動作倒是快……”
低頭之間,她望見手里的銀票,火巖門規(guī)矩,一個問題五百兩,五五開的話,那廣言應(yīng)該是答了兩個問題,那些問題里,廣言選擇回答的究竟是哪兩個?
阿寧腦子飛快的過著各種可能的情況,四個問題中,只有身世,以及與蕭然的真實關(guān)系稍微讓阿寧忌憚一點,如果廣言選擇回答的果真是這兩個,那只能說明廣言不在意與自己的協(xié)議,而自己的安危在他那兒完全不相關(guān),若是如此,那他也完全沒必要遵守消息分成的約定,更不必千里迢迢,親自過來送銀票。
如此算來,廣言選擇的必定是另外兩個。
其實阿寧當(dāng)初定下消息分成這個協(xié)定的初衷其一是怕外界起疑,其二便是想試探廣言接近自己的意圖。
見阿寧沒再說話,廣言有些意外:“你就不問問我回答的是哪兩個問題?不擔(dān)心我泄露你的秘密?”
“你沒有……”阿寧眼神篤定的看著廣言。
廣言眉眼漸漸揚起:“為何?”
“我自問看人從未錯過!”
阿寧從來都知道什么話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效果,她其實還可以說另一番話,另一番更加讓人想入非非的話,可是她沒說。
“你才多大?才遇到過多少人?”廣言望著眼前的女子,感嘆了一句:“不要總是一副老氣橫秋,歷盡世事的樣子!”
阿寧似是而非的笑笑,思緒一下子越到她死的時候,她死的時候才剛過十五,還年輕么?是還年輕吧!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還未來得及長大,便已經(jīng)老了,死了。
廣言也沒再告訴阿寧,他是如何回答的。
阿寧不問,出于不想知道,廣言不說,出于不想說。
“你打算如何處理?”廣言問。
“走一步看一步……”阿寧如是回答。
廣言清楚阿寧不過是不想談及罷了,自從自己認(rèn)識她,廣言便知道她從來不是逆來順受之人,她擅長的從來都是主動出擊。
“那你準(zhǔn)備何時回岳州?”
阿寧似是平淡的開口:“再過幾日吧!洞庭的景色我還未看夠……”她的語氣平靜得真的像是為了看風(fēng)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