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總算混過去了,平時褚英動不動就在她面前溜達一圈,朝她擠眉弄眼,她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突然褚英疏遠自己還真感覺不自然。
晚間的風清涼,臨水閣的荷花吐露陣陣清香,池中偶爾泛起水花聲。
謝無歡懶懶地趴在窗臺前想起白天的褚英,想來他的處境遠不如頭銜讓人羨慕。想著想著,腦子里就出現(xiàn)了一個想法,不一會便讓兩個丫頭幫她隱瞞,自己帶著云山的藥膏出門了。
侯府那么大,無從找起,正一籌莫展時,看見褚英出門了,便偷偷跟上去。見他進了萬花樓,謝無歡心中鄙視,認為他改不過來,喝多了被打是正常的。
不一會聽見萬花樓里傳來挽留的聲音,褚英磕磕碰碰地出了門,一手提了一壺酒,一手整理衣襟,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謝無歡又跟上,好奇他會去哪里,繞過兩個胡同,就是護城河堤,河水靜悄悄不忍叨擾靜謐的夜。
月朗星稀,暗影婆娑,蛙聲陣陣。
褚英一手扯開酒壇的封口,猛灌兩口后躺在清涼的石板上。
謝無歡冷不丁地出現(xiàn)眼前,他沒有驚訝,以為自己喝了酒,產(chǎn)生幻覺,遂伸出手問道:“你來了?”
“你怎知我要來?”謝無歡不解。
褚英這才嚇了一跳,猛地坐起來順便打倒了酒壇,兩人靜靜地看著酒壇滾下護城河。
褚英摸了一下嘴角,低頭問道:“你怎么來了?”
謝無歡坐在他旁邊,從懷里掏出藥膏,趁著夜色,用紗布蘸了一些涂在傷口處,“不涂藥,傷口會感染,這是夏天。”
“有什么要緊?一點小口子而已。”褚英有些不好意思,這是謝無歡第一次與自己靠得這么近,他心跳加速,內心有一股沖動很快被自己壓下來。
“你父親打的?”謝無歡淡淡地問道,她并不在意答案。
“無歡?”褚英看著謝無歡,眼里滿是悲傷,只是那一刻謝無歡并沒有注意,而是認真地涂著藥膏,“我已簽了郎中令府李小姐的婚書?!?p> 不知為何謝無歡的手停頓了片刻后,又繼續(xù)涂她的藥,這難道不是她希望的?被打成這樣,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用說了。
謝無歡原本以為還要費一些口舌勸導他,沒想到這變化出乎自己的意料。
對于褚英來說,有些生命不過分分鐘的事情,算了,不求了,只要身邊的人都好好活著,只要謝無歡好好活著,別的都不求了。
“我不喜歡李小姐,可是我的婚姻我做不了主?!毕胂胗X得好笑,難道別的自己能做主?
“你別再違逆你父親的意思了,其實我們都做不了主?!?p> 褚英苦笑輕觸傷口道:“是我辜負了你,我無能?!彼麖膩頉]有像現(xiàn)在這般自卑。
想想自己這么多年的努力,每次任務完成的幾乎完美,可是依然在這個低級的職位上徘徊。早已不是那個聲名狼藉的人,可父親依然無視自己。
聽到無能二字,謝無歡心頭牽動,坐在褚英身旁,摘下面具,如月光一般皎潔的臉映入褚英的眼眶。
褚英很想伸手觸摸一下,可最終還是被理智壓下去了,毫無意義的觸碰徒增傷感。
謝無歡道:“你沒有辜負我,原是我心意不明,才讓你誤會了,你在我眼里是最優(yōu)秀的?!?p> 褚英苦笑重復優(yōu)秀二字,他多么羨慕葉冉,連太后的賜婚都可以不管不問,照退不誤,而自己那樣卑微的哀求不但無濟于事,還枉送兩條人命。
世事總是不如人意,不想要的冒死不受,想要的拼命求而不得,如果他和葉冉換一下多好,可是葉冉抗議能如愿,而自己爭取卻徒勞。
褚英不是不優(yōu)秀,不努力,而是這世間本就有這樣的一種人,無論如何努力都難以改變什么,褚英就是。運可變,命不可改。
葉冉的底氣源于他是葉府唯一的嫡子,又遇到一個三觀正常的父親,再配上自己的天賦和努力,這一切才讓他有了與命運抗爭的條件,試問這樣的人能出幾個?別說普通的老板姓,就是君上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
謝無歡說道:“不要自輕自賤,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可是我們不能在一起,你很好,但我心有所屬了?!敝x無歡也不知道自己心意屬誰,但是她無論如何不能讓褚英有別的想法,于是誠心祝福他與李佳。
如果謝無歡有半點表露想要與他在一起,褚英肯定會不顧一切,哪怕一起赴死都心甘情愿。
都說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墒窃隈矣⒖磥?,愛情面前,生死也不過小事。
許久他才將目光從謝無歡的臉上移開,看向不遠處,月光灑在流動的湖面上,閃閃發(fā)光。
謝無歡心頭一緊,她害怕這樣的相處,沉悶壓抑,她知道那個嬉皮笑臉的褚英不見了,也許這一刻便是永別。從此再也無人偷偷給她藏吃的,再也無人有意無意地逗她開心。
這一場別離不是眼不見心不煩,將思念放在胸口。而是天天對面卻漸漸陌生,永不靠近。
謝無歡將藥放在他手上,同時還有那枚簪子,讓他按時涂藥,轉身離開。
褚英站起來眼里閃過一絲凄涼道:“你心意屬誰?”
謝無歡將面具系好恢復往常的口氣笑道:“反正不是你?!?p> 若不是他們之間隔山隔海,或許可以相依相伴,可是她知道不僅隔山隔海,還隔了天涯海角。
“你現(xiàn)在的處境不比我好,我擔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p> 謝無歡的處境,年齡,身份,地位,聲譽都不如意,褚英鼓起勇氣繼續(xù)說道:“我們跑吧?無論天涯海角,我會陪你?!?p> “不能這樣?!?p> 多說無益,褚英便將簪子又放在她手里道:“替我收著,什么時候我想要再還我?!?p> 這之后,謝無歡與褚英便有了疏遠,無可奈何的疏遠。后褚英自請調離了衛(wèi)尉去了西山,這個秋天影岱也遠嫁了。
身邊只剩下路曉雪,那天她好不容易從恍惚中走出來,帶著路曉雪棲翠一起外出游玩了。
有些事情總是出乎意料,回來的時候,棲翠將謝無歡拉到一邊低聲道:“你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
謝無歡累了一天,腰酸背痛的,才沒有心情管她的問題,再說棲翠的問題從來就比別人多。
“有話就說,賣什么關子?”謝無歡往軟塌上一躺。
“你沒發(fā)現(xiàn)路小姐有些不對勁?”棲翠神神秘秘,繼續(xù)說一句留一句。
謝無歡才懶得理她,一個側身翻過去背對著棲翠道:“我就發(fā)現(xiàn)你最不對勁。”
棲翠順勢趴在謝無歡身上,意思是要湊近她的耳朵,被謝無歡一聲大叫嚇了一跳。
“你想壓死我???”謝無歡猛地轉過臉,眉頭緊皺,一副痛苦的表情道。
棲翠不高興,“我有那么胖嗎?”
“你以為呢?”
棲翠靠近她,神秘兮兮道:“路小姐喜歡賀全,而且非常喜歡。”棲翠終于將謝無歡說得目瞪口呆。
謝無歡愣了一會反應過來道:“你不要胡說八道,曉雪可是衛(wèi)尉府的嫡女。”
“我瞎說,我已經(jīng)觀察很久了,每次出去他們一言一行都在我眼里,你也太笨了?!睏溆智那臏惖街x無歡耳邊道:“我敢肯定賀全也喜歡她。哎呀,我真是太聰明了。”
棲翠一臉驕傲,謝無歡卻徹底愣住,魂魄出竅,這不是什么好事,他們不會比自己與褚英好,如若固執(zhí)下去,會更慘。
她一著急便出了門,直接去了賀全的臥房。
門虛掩,謝無歡探探頭,便直接進去了,然而賀全直到謝無歡走到身后才反應過來,慌忙往懷里藏了什么東西。
“有事?”賀全起身,很不自然地看向一旁。
“你懷里是什么東西?”謝無歡問道。
“沒什么!”
謝無歡將手伸進他的懷里,他沒有拒絕,一塊白色紗巾,上面繡了一對鴛鴦,路曉雪的繡工果然精巧。
聽到棲翠說出這樣的秘密,她是想要說服賀全懸崖勒馬,不要深陷其中,他與路曉雪不會有將來。
可是此刻她什么也不想說,難道沒有身份,沒有地位,就不配被人愛?不配去愛人?
謝無歡又將手帕疊整齊放進他懷里,她來時在心里想了許多勸說詞,現(xiàn)在她突然不忍心,什么都沒說出了門。
“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辟R全冷靜地說道。
她知道賀全的意思,也知道賀全是個自律性很強的人,她心下難受,越是懂得約束自己的人,越是會傷到自己。
從這以后,每次有路曉雪在,賀全便不會出現(xiàn)。
原本影岱走后,謝無歡好在還有路曉雪陪伴,可是剛入冬,謝無歡發(fā)現(xiàn)路曉雪就不怎么能出來了,而且有一次出來,臉都是腫的,當時她怎么問,對方都不說。
冬節(jié)前,路曉雪就徹底看不見人,后來謝無歡問過她哥哥,對方也是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就連過小年,謝無歡都沒能見到路曉雪,她郁悶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