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甫山是泰山支脈,因其形似蓮花,當?shù)厝硕冀兴徎ㄉ健P赂ι缴椒逋回#┰颇μ?,氣勢磅礴,巍然壯觀,山中危巖嶙峋,溝壑縱橫,奇石幽洞,高瀑險潭比比皆是。
如此鐘靈秀氣美山川,此時卻有些烏煙瘴氣。
一個窮酸文人打扮的中年人,留著細長的山羊胡,一對三角眼從不正眼看人,門牙甚是突出,閉著嘴也不能完全掩蓋,簡直教科書一般的賊眉鼠眼。這個“賊眉鼠眼”頭戴幅巾,大冬天的手持一把扇子,不時搖上兩下,仿佛時刻提醒著別人,自己與他人的不同。
“賊眉鼠眼”以袖遮鼻,皺著眉頭,走到一個大漢前面,道:“卜帥,這地方?jīng)]法住了,看來又得換地方?!?p> 那大漢身量頗高,一臉大胡子幾乎看不清眉眼,聞言粗聲道:“這幫崽子,這頓有下頓沒的,有時一天也吃不上一頓飯,拉屎卻是一泡不少,這漫山遍野的,老子剛才就踩了一泡,你看!”
說著,抬起了腳,亮出了腳底板,果然黃黃的一坨。
“賊眉鼠眼”對這一幕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彎著腰就是一陣干嘔。
大漢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你梁仲寧南征北戰(zhàn)多年,最后敗在了一坨屎面前。”
梁仲寧好容易止住了干嘔,忍著惡心道:“為什么不擦掉!”
“有啥好擦的,馬上又會踩一泡,不夠累的?!蹦谴鬂h說完,好像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賊眉鼠眼”眼看著大漢不閃不避正好坐在一坨屎上,再也受不了了,前天剛吃的飯就吐出來了。一手捂著嘴巴,一手捂著鼻子,落荒而逃。
…………
新甫山的另一個山頭——雞鳴山。
“賊眉鼠眼”朝著另一個大漢道:“那卜巳志大才疏,裹挾著好幾千軍民,坐困深山就不說了,還毫無管理才能,連最基本的屎尿屁都不會管啊,又把持著權力一點不放,整個山頭烏煙瘴氣,漫山遍野都是屎啊。張帥甘愿屈居于這樣的庸人之下?”
這張帥正是張闿,那日劫了庫銀,上山落了草,已經(jīng)半年了。
張闿還沒說話,旁邊一個年輕人憤然道:“什么卜巳!別以為小爺不知道,卜帥和梁帥早就戰(zhàn)死了,如今墳頭野草都亭亭如蓋了。你們倆冒稱卜巳、梁仲寧,這一年過得是舒服的很啊?!?p> “賊眉鼠眼”尷尬地笑笑,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張闿道:“平之,不得無禮!”
張平之很不服氣,不敢違背父親,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張闿瞪了張平之一眼,看向“賊眉鼠眼”,道:“梁帥的意思是?”
梁仲寧左右觀望了一下,這一下更顯獐頭鼠目,小聲道:“彼可取而代之!”
張平之聞言也顧不上生氣了,笑容滿面道:“梁叔可是愿為內(nèi)應?”
梁仲寧猥瑣一笑,道:“非也!”
張平之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冷聲道:“莫非你想看我父子跟那卜巳拼殺,然后坐收漁翁之利?”
梁仲寧心道,這毛頭小子變臉也忒迅速,調整下心態(tài),繼續(xù)道:“我梁仲寧在江湖上混,憑的就是一個義字!怎么可能干這種事!”
張平之心中冷笑,一眼不眨就背叛卜巳,靠的也是這個“義”字吧,剛想說話。
張闿伸手攔住,道:“梁帥義薄云天,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只是,如果想推翻卜巳,梁帥不做內(nèi)應,不知還有什么方法?”
梁仲寧拿起扇子,扇了兩扇,道:“張帥是知道的,那卜巳人雖然惡心,也沒什么本事,但是對兄弟是極好的,但凡有一點糧食,有一個兄弟沒吃到嘴里,他也就不吃,因此極受擁戴,心腹頗多。單單是我來做內(nèi)應,恐怕會反受其害!”
張平之看梁仲寧又開始拿起扇子一陣猛扇,細長的山羊胡都被扇的飄了起來,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看來早有謀劃,又換上一副笑臉,道:“梁叔莫非有什么妙計,盡管說來!”
梁仲寧道:“我確有一計,管保張帥能登得高位!”
張闿眼睛一瞪,閃出一絲精光,道:“計將安出?”
梁仲寧就是在等張闿說話,聞言也不墨跡了,抬著頭,信心十足道:“卜巳多的是民心,但是卻極其缺少一樣東西?!?p> “是什么?”
“糧食!”梁仲寧依然昂著高傲的頭顱。
“糧食誰不缺,我們也缺啊!”
“可是張帥可以籌糧啊?!?p> “那山腳的泉溝鎮(zhèn),被咱們反復光顧,一粒糧食都沒了,上哪籌???”
“鎮(zhèn)里沒有,縣里卻有。”
“梁帥瘋了不成,要是咱們有實力攻打縣城,用得著呆在這山溝溝里?”
“要是那卜巳,當然不成,可是張帥卻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
“張帥有錢??!”
張闿聞言,一陣索然無味,原來這長牙賊看中了老子的錢財!這些錢是老子都尉都不做了,拼命搶來的錢財,每一兩都傾注了老子的骨血,可是比平之都親,誰舍得花?何況要老子花錢買糧去喂那群窮鬼,這種虧本買賣,傻瓜才干!
梁仲寧見張闿不說話,張平之也是又變了臉,一副憤然模樣,心里猜到了七八分,勸道:“張帥莫要吝惜小錢而失了大利,只要張帥買了糧,那卜巳就算再得人心,可人心摸不到,吃不得,到時人人都得歸附于張帥您,就連那耀武揚威的卜巳,也得乖乖給您跪下磕頭。有了人,您要什么沒有?”
張平之冷笑,道:“那卜巳現(xiàn)在沒有人嗎,他得到了什么?”
“這……”梁仲寧一時語塞。
思索良久,梁仲寧實在受不了卜巳了,非把他扳倒不可,不然一輩子跟屎尿為伍,又勸道:“我還有一計,保管張帥得到大宗糧食,不費一分一毫!”
張闿眼睛一亮,道:“計將安出?”
梁仲寧道:“最近有一人從東平縣來,我得知一個消息,東平縣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大肆屯糧,已經(jīng)有十幾萬石之多,而且兵備廢弛,人丁多被朝廷征去打仗,正是最虛弱的時候,如同一個孱弱小童手持重寶,張帥派一支兵馬,十萬石糧食唾手可得!”
張平之聽到東平縣,咬牙切齒道:“郭威!”
梁仲寧莫名其妙,道:“龜是誰?”
張平之目露怨毒,道:“此人就是東平縣的主簿,不是他,我早就娶到表妹了,還用得著為了幾個錢兒落草?我與此人不共戴天!”
又看向張闿,道:“爹,你有所不知,那郭威可是帶著一萬金去赴任的,咱們帶兵去滅了他,搶糧搶財,還有那小子旁邊的長腿美貌丫頭,通通搶來!”
一萬金!
張闿眼睛紅紅的,盯著張平之。
張平之從沒被老爹用這種眼神盯著,心里毛毛的,道:“爹……爹要……要……”
磕磕巴巴一句話沒說完,面上突兀出現(xiàn)一只拳頭!
“嘭!”張平之被一拳打倒在地。
張闿還不過癮,又上去一頓拳打腳踢,打一下,道一句:“一萬金?。 ?p> “一萬金??!”
“一萬金啊!”
……
“不早說!”半晌,張闿氣喘吁吁坐一旁休息,張平之凄慘的躺在一旁,渾身沒有一塊好肉了,抱著頭痛哭流涕。
“不準哭!沒用的東西!早告訴你爹這一萬金,你爹早在徐州城就是億萬財主,用得著落到現(xiàn)在這般田地!還哭……”
又沖上去把張平之打了一頓。
賊老天!睜開眼看看這人間慘劇吧!張平之無聲吶喊著。
…………
一支三百人的隊友,從新甫山出發(fā),直奔東平縣。
“狗叼啊,你過來?!睆堦]笑瞇瞇的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越看越喜歡,仿佛看著一萬兩金子。
“張帥,您叫我?”
“狗叼啊,我看你甚是機靈可愛,認我做義父可好?”
認賊作父?王狗叼行走中,腳下一頓,差點沒摔倒。
張闿不悅道:“怎么,不想認?”
王狗叼忙道:“張帥,小人是高興的,所以才腳下沒穩(wěn)差點摔個狗吃屎!”
張闿哈哈大笑,道:“那你不能叫王狗叼了,要叫王狗屎了,哈哈哈哈……”
王狗叼也跟著笑起來,道:“多謝義父賜名,以后我就叫王狗屎了,哈哈哈哈……”
張闿更高興了,道:“狗屎啊……”
“噗!”旁邊喝水的梁仲寧一口水直接噴了出來。
張闿看著自己被弄濕的袖子,皺眉道:“梁帥,好歹你也自居讀書人,怎么這么沒有涵養(yǎng)?”
梁仲寧好不容易喘勻了氣,道:“抱歉,抱歉,路途顛簸,路途顛簸?!?p> 還在張闿正在行頭上,也沒在意,繼續(xù)道:“狗屎啊,那東平縣主簿真的有一萬金嗎?”
王狗叼,不,王狗屎道:“義父,千真萬確,那主簿簡直拿錢不當錢,縣尊大人上任第一天,他送去賀儀,你猜有多少錢?”
張闿被勾起了興趣,道:“多少?”
王狗屎并不說話,而是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貫!”張闿驚訝的合不攏嘴了。
“不對!”
“一千貫!”張闿感覺自己的呼吸停止了。
“不對!”
“一萬貫!”
“對!”
張闿感覺自己的心都不跳了,腦子里一片空白,半天才反應過來,憤然道:“呸!這狗官,搜刮了這么多民脂民膏,這次遇到大爺替天行道,算他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