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倪(中上)
戚家小將軍前十六年的文學(xué)師傅是當(dāng)今太傅,后面的武學(xué)師傅是韓家武將之子韓梓符。
韓梓符跟了他三年,如今是他的左膀右臂。也只有他見得了他面具下的臉,他的左眼安了假眼,與平常的眼睛是有異的,是灰色的。
他不會瞧他笑話,面色冷峻,不喜言語,只有戚程昱才能搭言幾句。
他可以陪戚家小將軍喝酒,打仗,殺敵,謀策。
“聽說你今日去送戚將軍了?”韓梓符喝著烈酒,躺在沙耶星空的渺無人煙的草地河邊。他的身邊就坐這一個鬼面男子。
只見那鬼面男子拿下了面上的惡鬼面,奪了他的酒,喝了一口猛的。
“去了,原是想跑了,不回來了…后來,也想你還在呢,怎么舍得留你一人兜底,我不想你擔(dān)了我的責(zé)?!彼f完這話,幽幽的看著這個教他握劍、揮刀的“師父”。
心狠手辣不為過,殺中惡鬼也是他教的。
敵不死,將先亡。
……
“想家了吧,程昱?”他又拿了一罐沒開封的酒,咬開了。
“嗯?!逼莩剃糯鸷?,仰身落在韓梓符面前,瞧著他,他剛沾上的淡酒香氣撲鼻而來,忽然與他渾身濁氣交纏混繞了一個徹底。他眼睛彎彎的,像盛滿星海要溢出來了,韓梓符知道那是他心里的幽苦與無奈。每當(dāng)面對面認真瞧的時候才會發(fā)現(xiàn),那只假眼格外注目,讓人難以忘懷。
以韓梓符的身份第一次見戚家小將軍的時候,是十六歲的戚程昱還沒有安假眼的時候,也沒有鬼頭面具,只有一根白色的綁縛遮了左眼。
神色依然怯懦,彼此打量的片刻,這個嬌養(yǎng)少爺兵,是注定要成為戰(zhàn)場上亡魂的祭品的。
這樣的人,這樣的人,他成為了他的師傅。
他是喜歡這個瞎眼少年,與旁支末節(jié)的恩情關(guān)系無關(guān),便是第一眼瞧上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少年對他來說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都是格外討喜的。
這個家伙有著最原始的悲涼,落寞,他們的情緒一點即通,他們之間是可以貼近的,他們之間又何嘗不是相似的呢?
他是少年成名,被家中職責(zé)逼迫著長大,他是歲末野狼,孑然一身獨留一世。
救他就只是因為他瞧戚程昱身為士兵卻不忍奪人性命,甚至愿意為自己的一時仁慈付出生命。
他們越相似,他就越感到悲涼。
他們之間不像是師父與徒弟的關(guān)系,韓梓符對戚程昱是超過師徒一般的好的。
他會教他在戰(zhàn)場上不能心慈手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下地獄的事死了的時候再操心。戚程昱學(xué)的也很好,都學(xué)到點子上了,是個好徒弟。他們信任彼此,是可以再戰(zhàn)場上交付后背的關(guān)系。
在星光如雨的夜里,他也為這個原來孱弱單薄的少年,如今是駐守一方的將軍而偷偷動容,他的胸腔和熱血翻滾燃燒,一點一點冒著泡,“嘀咕嘀咕”委如喃喃之音。他抬手握住了風(fēng)華絕代的少年肩膀,推到了一邊去。韓梓符揉了揉徒然紅起的臉頰,是喝酒上頭了吧???
怎么會面紅耳赤???
怎么會覺得程昱美?這無法遏制的心動是怎么回事?妖丹壞了嗎?
他比戚程昱大了幾十歲呀……
戚程昱被推開了也不惱,癡癡的笑著,瞧著他的小師傅拿著酒火急火燎的跑回了營地,像只落敗的狼狗夾著尾巴就跑了。
只留了他一個人在這草地上。
不知怎么心情就很好……原來,那樣木訥遲鈍的師父還會這樣可愛?
韓梓符就是丑倪。
他的本體是一只狼妖,活了接近百年,如今化形也是受機緣得道家點化。
他那一日便跑了,本以為陪人類戚程昱兩月已經(jīng)夠久了,但是他卻是真的舍不得走了,他沒走多遠,瞧著那瞎眼小子又一次茫然奔赴戰(zhàn)場,他想不過兩月這家伙與他再遇便就是轉(zhuǎn)世了吧。
結(jié)果因遇一仙,略施法力便讓他修得人身,他便設(shè)計身份成了瞎眼少年的武學(xué)師傅。據(jù)今時光倏而,他們之間也算涇渭分明,明明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明明也知道人妖殊途,何況還是他一只男妖,但是他因為戚程昱陡然靠近,陡然闖入,變得驚慌失措,他心動了……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可怖心意,韓梓符便偷偷地避著他了,只要不將領(lǐng)集會,他哪都不去,始終保持著有我沒他、有他沒我的狀態(tài)。
但也不知怎地就惹到了小將軍,那小將軍真是時時找盡機會來尋他,逗趣、“挑逗”、“撩撥”真是為了玩他無所不用其極。
原本靦腆儒雅的少年變成了現(xiàn)如今這樣一個油皮痞子,逗他像逗弄一只狗?。?!
“程昱,你又找我?”他被堵的沒有辦法了,直面矛盾……
“師父,你近幾日都稱病不練兵,我瞧著你,原以為你是在哪里快活呢,你不知道我一個鬼頭面具早就唬住了小兵,他們誰還跟我出謀劃策呢?他們緘口不言呀,我只有你,師父?!闭f著就摘了面具,露出一張雌雄莫辨的俊臉來,笑的璀璨晃眼,韓梓符驚得一身冷汗,他控制不住自己偷偷紅起的耳尖,也無法壓住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
他既害怕又忐忑著,一時語塞。
“你你你…你,不要笑,笑起來不好看…”不對,笑起來,我話都不會說了。
“面具豈是說摘就能摘的,我…我怎么教你的,只有別人看不清你的弱點在哪里才不會給你下套,你…生怕別人不曉的那些傳言都被逐個擊破嗎?”不是的,程昱,我一見你,我就擔(dān)心你,不見你,就想念你,原來覺得這不是什么大事,現(xiàn)在想來你的一次靠近我都要歡喜好久。
為你心動,妖丹不穩(wěn),這是一件大事,是這百年時光里從來沒有遇見的。
“師父,你在擔(dān)心我嗎?梓符,我不怕,有你在,我一點都不怕別人設(shè)計我。”他依言戴上了面具,離他很近,上前一步擁住了韓梓符的肩甲,片刻分離,瞧著這個傻師傅從脖子開始紅,像要炸了。
他笑了,笑聲嘟囔,看著身邊的這個“紅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