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媚柔順的點了點頭,右手撩起垂在眼睛前的一縷頭發(fā),細聲細氣的說道:“那天是星期天,媽媽說,姐姐和我都累了,要帶我們?nèi)ス珗@劃船。嗯,后來下雨了,媽媽說讓我們不要慌,不要動,可是船不知怎么就翻了,媽媽、姐姐,還有我都落進了水里,后來,我就不知道了?!薄?p> 林佑民觀察著郭燦的臉色,郭燦的表情依然是冷冷的,沒有反應。林佑民問郭依敏:“是這樣的嗎?”,郭依敏趕緊回答:“對,差不多!當時我也懵了,落水以后我首先想到的是兩個女兒,老大不會水,老二得過肺炎,身體不好,不能嗆水!我只能先救一個!我......”,郭依敏沉浸在當時的氛圍里,很是激動,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林佑民注意到,郭燦雖然還是不說話,胸脯卻劇烈的起伏起來,眼睛不再冷冰冰的,而是充滿憤怒和失望,盯著自己的母親。于是林佑民繼續(xù)問郭依敏:“那么,你最后救了誰?”“我...我很難做決定,都是我親生的女兒,在那種情況下,我只能先保住小的!”,這個選擇是如此的艱難,讓郭依敏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郭燦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復雜,突然脫口而出,尖聲大叫:“不!你撒謊!你根本就是偏向妹妹,你根本就不愛我?。?!”。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郭依敏絲毫沒有防備,她錯愕的看著憤怒的臉都紅了的女兒,驚訝和驚喜讓她一時間語塞,淚流滿面。
郭燦的臉脹得通紅,憤怒使她像個暴跳的刺猬,揮舞著手臂,不管不顧的哭叫:“你明明離我近,卻拋開了我去救妹妹!你心里沒有我!”。林佑民張開手臂像老母雞似的隔空呵護著郭燦,假意回頭責備郭依敏:“你怎么能這樣做呢?”,一邊給郭依敏使眼色,郭依敏點點頭,只是流淚并不回答。
林佑民輕輕地說:“郭燦,心里有什么委屈告訴哥哥,哥哥來幫你說服媽媽!”,郭燦看著溫和地微笑著的林佑民,抽泣著說:“我以前一直以為媽媽對我和妹妹是一樣疼愛的,可是,那天我期中考試,馬上要遲到了,媽媽不送我上學,卻送妹妹去參加小提琴比賽!”“她不管被雨淋了的我,卻護著妹妹和她的小提琴!媽媽只愛妹妹,不愛我,每次吃飯都先給妹妹盛湯,先讓我吃菜;給妹妹買了那么多漂亮裙子,沒有我一條!落水那天,她就是不想要我了,想讓我淹死!我不是她的驕傲,我不會拉小提琴!”。這一番表白太令人震驚了,郭依敏看著郭燦,伸出一只手掩住了因為驚訝而張大了嘴巴。
痛苦和委屈讓這個十六歲的女孩兒心靈扭曲,她誤認為媽媽偏疼妹妹不愛自己,才導致了今天的一切。
郭依敏聽明白了,原來女兒疾病的源頭,竟然在自己身上!郭依敏悔恨的淚水肆意橫流:“不是這樣的燦燦,媽媽是愛你的!你也是媽媽的驕傲!你學習好,媽媽正在聯(lián)系老師給你補課考托福,打算明年送你出國讀書!”,郭依敏接過林佑民遞過來的紙巾擤了擤鼻子,繼續(xù)說道:“你的身體比你妹妹強壯,當初生你們的時候是你先生出來的,妹妹因為延遲了時間,鼻子嗆進了羊水,得了嚴重的肺炎!住在嬰兒監(jiān)控室里三個月才出來!所以醫(yī)生囑咐,給她吃東西要注意,先喝點水壓壓肚子里的空氣再吃飯。你身體好,大腦需要營養(yǎng),所以媽媽總是囑咐你多吃菜!妹妹學習不如你,也是當時腦部缺氧導致的,現(xiàn)在媽媽只想補上對你們的虧欠,把你們好好的養(yǎng)育成人......”。
郭依敏難過的再也說不下去了,郭燦驚訝地聽著媽媽訴說這些她從來不知道的事情,心里又是慚愧又是心疼。她慢慢的走到哭得蹲在地上的無助的母親身旁,伸出雙手摟住了郭依敏的頭:“媽媽,我錯了!我也愛你,我也愛妹妹!”,郭媚在一旁哭得淚人兒似的,聞言也跑過來抱住姐姐和媽媽:“不,媽媽、姐姐,我不怪你們,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們,我愛你們!姐,你喜歡我的演出服,我都給你穿,隨便哪一條裙子都可以!”。
看著這一家三口的和解,林佑民溫暖的笑了。
郭依敏帶著兩個女兒千恩萬謝的走了。林佑民打開病歷本認真的寫完今天的病例結(jié)論,合上病歷本走到飲水機前,倒了一杯溫水喝著,然后來到窗前向樓下看。
停車場上,郭依敏和兩個女兒說笑著坐進車子,發(fā)動汽車絕塵而去了。
林佑民很喜歡并熱愛自己的工作。在醫(yī)學院讀書的時候,經(jīng)常和同學們背誦希波克拉底的誓言:我愿盡余之能力及判斷力所及,遵守為病家謀利益之信條,并檢束一切墮落及害人行為,我愿以此純潔而神圣之精神,終身執(zhí)行我職務,凡我所見所聞,無論有無業(yè)務之關(guān)系,我認為應守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祈求神祗能讓我生命與醫(yī)術(shù)能得無上光榮,我茍違誓,天地鬼神實共殛之。
林佑民信守自己的職業(yè)承諾,像他處女座男人的愛情一樣,絕不輕許而一諾終生。
當初選擇醫(yī)生這個職業(yè),是因為他的父親林夕。林夕是個地質(zhì)學家,常年奔波在外,身體過勞、非常的差,后來得了胃癌不幸去世。林佑民從父親去世那一刻起,心心念念要做一個最好的醫(yī)生。考進醫(yī)學院以后,接觸的各種事例多了,林佑民發(fā)現(xiàn),人們精神上的創(chuàng)傷,遠遠大于肉體上的痛苦,于是選擇了心理學專業(yè)。讀完了四年大學,又考研讀博出國留學,一心撲在知識的海洋里,如饑似渴的學習。
校園里不是沒有出眾的姑娘,但是林佑民對女孩子是不是適合自己,有自己的一套獨特理論,不是隨大眾,大家都說好就好的??傄约嚎磳α搜?,即使別人都不看好,沒關(guān)系,我看著好,就行了。
醫(yī)者仁心,多年的從醫(yī)生涯讓林佑民格外眷顧生命,特別能體諒別人的疾苦,更是利用自己所學的專業(yè),善待身邊能遇到的,心理上有殘疾的人。
不是說,四肢健全,身體健康,就是好的。更多的人病在心里,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有偏頗!輕的會經(jīng)常因為內(nèi)心的不平衡和周圍的人產(chǎn)生矛盾,重了,會直接要了人的命。
在大都市里生活不易,連年來生存壓力山大,很多人處在抑郁和焦慮的邊緣,這是社會進步的副產(chǎn)品。社會進步越快,壓力越高,心理上不堪重負的人也就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