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主編一長串恩威并濟的話事實上我只聽進去三個字:陳昏曉。
細算起來,我們不過才像針尖對麥芒般朝夕相處兩個多月,其中還要除去他白天在學校的時間。
兩個月能讓人改變多少?
昨天坐去墓園找陳昏曉的出租車上我就在想:如果陳昏曉不是陳文選的孩子該有多好,那周雙兒仍是我的好姐妹,我撫養(yǎng)陳昏曉那心里必然是舒舒坦坦的。
如果陳昏曉生的不那么俊俏、靈魂不那么有趣,根本激不起我內(nèi)心的憐愛該有多好?
我可以一個人痛痛快快、瀟瀟灑灑的存錢,和我媽下半輩子的生活怎么輕爽怎么來。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
陳昏曉已經(jīng)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雖然還不到不可或缺的地步。
但為了他,為了他的熱氣球飛行,我很愿意厚著臉皮問主編:“采訪完成后,能額外給我點獎金嗎?不多,一千就好?!?p> 我在網(wǎng)上查過了,熱氣球飛行,兩個人差不多就要那么多錢。
賈主編一臉糾結(jié)看著我:“你就這么大的出息嗎?”
我點點頭:“夠用了夠用了?!?p> 賈主編斜睨了我一眼,道:“你只管把該問的問題問了,以ZT集團的影響力,單是在倒頭條位置上隨便帶一句ZT招聘的話,那銷量都能超出平時的幾千份,何況是人家馮總的感情八卦?!”
幾千份?太太太太難以想象了!
我心里不禁唏噓感嘆,一份除了日期能準確無誤、其它都奔向于娛樂八卦的報紙,誰買誰是二八五。
六點接陳昏曉放學時,我故意早去了十分鐘,在校門口的等候區(qū)巴巴盼著馮深出現(xiàn)。
我心里不指望他這一會兒就能對我的印象改觀,但,總歸是要想辦法讓他看我一眼,不然明天的采訪我怕他會直接讓保安把我轟出ZT辦公樓。
奈何天不遂人愿,我等到放學時間接了陳昏曉出來,也沒看到馮深的身影。
陳昏曉問我:“昭昭,你東張西望地在尋什么?脖子不酸嗎?”
我仰頭,上下左右晃了晃脖子:“酸倒是不酸,就是頭轉(zhuǎn)的有點暈。誒~我問你,你剛剛在里面,看到馮思宇的爸爸沒?”
他眼睛突然像只受驚的小鹿,戒備看著我:“你找他爸爸干什么?我就看你對他爸爸不一樣,你是不是喜歡他?”
此話一出,我和他都瞪大了眼睛,驚的啞口無言。
我哪里表現(xiàn)的像是喜歡他了?我嫌命長了才會喜歡他呢,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陳昏曉特別鄙視我,特別無語:“昭昭,我看你真的有點耐不住寂寞了,先是程叔叔、又是朱煥煥、現(xiàn)在又是馮思宇的爸爸……。”
我朝他頭上敲了一記:“你瞎說什么呢,馮思宇的爸爸是明天我要采訪的重要人物,我找他就想和他事先打個招呼?!?p> “反正我不喜歡馮思宇的爸爸,更不想、也不能讓他成為我爸爸?!标惢钑怨緡伭藘删?,雖然聲音很小,還是被我聽到。
我指天表明立場:“你的擔心很多余,我如果想找,那朱煥煥會排在他前面。”
陳昏曉抬頭看我,認認真真送了我五個字‘老牛吃嫩草?!?p> 第二天,新城的太陽仍然藏一半露一半,浮游不定的光線從窗臺鋪灑進來。
我拿出一時興起買的彩妝匣子坐在化梳妝臺準備為自己化個妝。其實我并沒打算用什么美人計,只是想證明一下,在層層疊疊弄虛作假的妝束下,我也還算個美人。
老實講,我并不知道彩妝的正確順序是怎樣,只能憑著感覺一步一步走。
先在一張黃皮臉上擦了一點粉,太陽被云絮遮擋,屋內(nèi)光線暗,我覺得左臉的粉底有點薄了,像樹葉掛了一點晶霜,于是拿起粉撲一陣亂涂。
太陽沖破云層直射在屋,我又覺得左臉的粉底太厚重,干脆打了點胭脂遮蓋,直到雙臉頰都散著一股紅光才心滿意足。
然后化眉毛抹眼影、又貼了兩層假睫毛,最后用了支姨媽色的口紅,穿了件年前陳文選給我的買的上萬元的紅色外套,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像個迎賓小姐一樣隆重去了ZT集團。
ZT集團的辦公樓在新城中心街的繁華地帶,我曾坐公交路過這里無數(shù)次,從外觀上看,只有四個字能形容,恢弘絢麗。
它的造型十分獨特,離遠了看像益智玩具彩虹彈簧圈,被陽光極具張力的光芒一照,賞心悅目到讓人移不開眼。
有多少人的青春夢想是在這里啊。
我一聲嘆息后回頭,發(fā)現(xiàn)攝像大哥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進去了,忙小跑跟上。
ZT集團內(nèi)部構(gòu)造比我想象的要簡單,辦公大廳風格很簡歐,幾張桌子幾把椅子幾棵綠植,視野開闊,光線十足。
馮深的秘書是個外國人,英文名字叫什么我沒聽太清楚,中文名字叫安可。
安可她嘰里呱啦行云流水給我們說了一大段她的母語,我撓了撓頭看攝像大哥,他茫茫然看著我,無奈我只得用同樣茫然的眼神看著安可:“Can you speak Chinese?”
她嘴角揚起來一個好看的弧度,腮上還有兩個陷得很深的酒窩:“不好意思,平日里我們這里都不用中文交流的。”
她的笑挺有感染力的,讓我情不自禁學著她揚嘴角:“沒事,以后我們多來貴公司走動走動,你們的中文會更加棒的?!?p> 她不置可否笑笑,用中文吩咐一位員工給我們煮兩杯咖啡,然后帶我們走到馮深辦公室門口的會客區(qū),不管是舉止還是言談,她都很落落大方:“兩位,這邊小坐一會兒,我們總監(jiān)這會兒在忙,我先進去和他說一下,讓他盡快結(jié)束工作,接受采訪?!?p> “好的好的?!蔽移ü蛇€沒坐到沙發(fā)上,趕緊起立點頭哈腰回應她。
攝像大哥擺弄著手里的機器問我:“你有沒有覺得,這個秘書一提起來她的總監(jiān),臉上能開出一朵春天的花?”
我一愣,想了想她之前那個笑,驚訝道:“我以為她是對我笑的?!?p> 攝像大哥用他的白眼球四十五度角瞥了我一次,不再說話。
我訕訕坐下,擺弄起自己手里采訪的話筒來。
馮深的聲音由低到高從他辦公室里傳出,等我聽清楚他在講什么時,他的聲音已經(jīng)是近乎吼叫的狀態(tài)了。
“讓你去做市場調(diào)研,你這調(diào)研報道寫的是什么玩意?女同學喜歡白雪公主和賣火柴的小女孩,你調(diào)查的是幼兒園的女同學嗎?你長沒長腦子?還碩士畢業(yè),我看你就是一個腦殘,給我滾出去?!?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