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曉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著,眼淚和鼻涕混亂的交織著流到嘴里、流過嘴角,滴到白色的大衣上,白色的大衣的衣角卷滾在地上已被地上的塵土染成臟色,塵土與眼淚鼻涕的結(jié)合實(shí)在看不出來衣服成了什么顏色,曉月哭的紅腫著臉抽搐著哀求著,
“爺爺、伯伯、叔叔、哥哥們,你們說說我該怎么辦哪……”
臨街飯店里,這些長輩們,哥哥們坐在飯桌旁邊,桌子上是豐盛的飯菜,沒有人動筷子,沒有人吃一口飯,他們都表情凝重地卻又十分冷漠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曉月,曉月哭了很久,只有他那半身不遂的伯伯不停地用拐杖一下下不規(guī)律地戳在地上,用不太清楚的口齒吼著“你必須把他拉回來,給他出大殯!?。〔辉S火化??!”
“我爸爸就這么去了,撞人的郭家沒給一分錢,對我們不理不睬,光在醫(yī)院花醫(yī)藥費(fèi)就是十萬,錢都是我在網(wǎng)上借的,事沒有解決怎么出殯哪?!睍栽缕怀陕暤卮鹬?。
“我不管,沒錢你去借,你就得拉回來出大殯?!彼牟趾鹬?。
她的爸爸有二個哥哥,她的爸爸最小,剛過了66歲生日,她爸爸的大哥也就是她的大爹已經(jīng)病逝多年,她的大爹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雪生,二兒子叫秋生。她的大爹活著的時候跟她爸爸不合,兩個兒子雪生、秋生與她的爸爸包括曉月已經(jīng)多年不來往。她爸爸的二哥就是她的大伯,沒有生育孩子收養(yǎng)了一個女兒,她的大伯身體不好,半身不遂已經(jīng)有五年了,她的大娘精神有些問題,也不能自理,平時她的爸爸經(jīng)常照顧哥哥嫂子。
這次意外的車禍,瞬間催毀了這一家人脆弱的平衡。
看著顫巍巍的伯伯,曉月無計可施,她知道這是她的哥哥們出的主意,把伯伯架出來給她出難題,就是讓她給爸爸出大殯,大操大辦把將來可能賠償?shù)馁r償款花費(fèi)掉,然后她的哥哥們把她爸爸留下來的房子、土地獨(dú)吞。
爸爸的車禍發(fā)生在10月份,7月曉月大學(xué)畢業(yè)后剛好在一個培訓(xùn)機(jī)構(gòu)找了一份工作,發(fā)生車禍時曉月正在上班,當(dāng)別人拐彎抺角找到她告訴她這個噩耗時,她整個人都傻了,還是她的同事幫著她辦了住院手續(xù),因?yàn)楫?dāng)時已重度昏迷,醫(yī)生不建議手術(shù),先在重癥室觀察,如果有一點(diǎn)可以手術(shù)的跡象再進(jìn)行手術(shù)。她在醫(yī)院等待區(qū)整整住了12天,然后她爸爸去了。前幾天她每天都哭暈二三次,她的同事勸慰她,鼓勁她要堅強(qiáng),因?yàn)橛泻枚嗍滦枰幚怼K挠H戚們倒也來醫(yī)院看望,她當(dāng)時還想,有這些家人們真好,她發(fā)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對待他們。可是沒想到知面卻不知人更不知心哪。
飯店的老板是個看上去很善良又極圓滑的40多歲的男人,他正好端菜上桌,放好菜他把曉月拽起來扶到凳子上敷衍了幾句出去了。
“爺爺、叔叔,我怎么辦哪?”曉月可憐巴巴地尋求著幫助。
“你是回來出殯,還是火化了放骨灰堂,還是以后買墓地,怎么著都行,但你得把你的大伯說通了,他得同意,他最疼這個兄弟了,他受不了這個打擊?!?p> 一個爺爺站起身來這樣說完,然后走出了飯店。
緊接著其他人也一樣,丟下一句、幾句教訓(xùn)的話相繼走出了飯店。
她的伯伯也在她兩個哥哥的攙扶下走出了飯店……
就這么不歡而散,沒有任何商量和同情,沒有說出任何解決問題的辦法,像是曉月專門擺了這一桌子飯菜請他的親人們教訓(xùn)她一樣,教訓(xùn)完后都離開了,看起來他們今天根本不是想幫她解決問題,只是要向她出氣來了,他們還是她的家人嗎?!
剩下曉月滿臉淚痕地守著這一桌子豐盛地酒菜,她爬在桌子上又痛哭起來。老板進(jìn)屋又來勸她。她謝了人家的好心,結(jié)了賬,踉踉蹌蹌地回到了再也沒有爸爸的家里。
她沒有開燈,一個人躺在黑暗中,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濕透了爸爸生前曾經(jīng)躺過的枕頭,枕頭還存留著一些煙味,那是曉月曾經(jīng)討厭的味道,今天聞起來是這么親切,爸爸的味道越來越少了,可是爸爸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她的心里。
“爸爸……”曉月又嗚嗚地哭起來。
“爸爸,我要去學(xué)開車,我也撞死他,不,不能,這是犯罪,可是他為什么就這么輕易地撞死了你,奪走了你,卻到現(xiàn)在都沒有受到懲罰,法律為什么這么無力?從出事到現(xiàn)在快一個月了,撞人的沒有給我們一分錢,保險也沒有給我們一分錢,交警那時跟我說“他是主要責(zé)任,人不行了就會抓他的”,可是為什么還不抓他,還讓他逍遙法外,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跟他拼了……可是,可是爸爸我不敢哪,我真的不敢找他去,我害怕,我不知道找到他又能怎么辦……這么多人卻沒人幫人,倒是出來這么多人逼我,我怎么辦哪?爸爸你怎么就這么狠心離開了我,你走了留下我這個徹徹底底的孤兒,一個可憐的小女孩,我比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還要可憐,她最終還是抱著溫暖的火柴去了充滿陽光的天堂。我呢,我還得留下來處理這些根本沒法處理的麻煩,我真想隨你而去啊……”
曉月從記事時起就沒有見過媽媽,爸爸說曉月的媽媽回姥姥家了。后來曉月從人們的支言片語中感覺到好像是母親在曉月還不懂事的時候就跟一個有錢的男人跑了。曉月爸爸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把曉月拉扯大,父親一直沒有再娶,父女二人相依為命,如今曉月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找到了工作,還說以后結(jié)了婚把爸爸接到一起住,好好享受天倫之樂,沒想到!
曉月還在黑暗中抽泣。她想摸出手機(jī)看看幾點(diǎn)。她摸遍了所有的衣兜也沒有找到手機(jī),她的手機(jī)丟了,她努力回想,對,可能是在飯店結(jié)賬的時候落飯店了。
她一咕嚕身站起來,跑向飯店。飯店就在村邊并不遠(yuǎn)。雖然已經(jīng)晚上9點(diǎn)多了,但對飯店來說這正是熱鬧的時候,特別是在這北方初冬的夜晚,天氣還不是很冷,如今辦點(diǎn)小事也得要先請人家吃個飯,喝喝酒,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酒桌上好辦事,中國人的習(xí)慣,能坐在一桌上喝酒吃飯事算是辦個七八成了。
曉月著急地問老板看到她的手機(jī)了嗎?老板看曉月過來很熱情地說:“你手機(jī)落這了,我給你收著呢?!?p> “謝謝!”曉月紅腫著眼睛不愿意抬頭,拿過手機(jī)正打算往外走。斜眼間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她歪頭往剛才她請吃飯的那屋撇了一眼,是,是他,是她伯伯家的二哥和幾個家里的親戚正在吃飯。
她怪異,驚異地愣著。
老板把她拉到一邊說。
“你們走了一會,我正準(zhǔn)備收拾,你二哥帶了你家?guī)讉€親戚又回來吃飯了?!?p> 曉月抑制不住往那屋闖去,她不會罵人,但她至少也要奚落他們,真的是太可笑了,請吃不吃,結(jié)賬走了又回來吃,好滑稽,好難以至信!好難理解這些人!
老板使勁拽住她,“走吧,當(dāng)沒看見,別去招惹他們了。囑咐你,你不是在城里上班嗎,明天回去吧,別自己在家里住,你爸的事慢慢再處理吧。走吧。”老板推她出去,再三叮囑她趕緊回家。
曉月真的是莫名其妙了,他的這一家人都在想什么,搶她爸的錢嗎?搶她爸的房嗎?搶她爸的地嗎?爸爸出事后,有一些好心人提醒過她,告訴她爸爸被撞身亡的事不是最難解決的事情,更難解決的事還在后頭,她一個小小的弱女孩以后會有太多的磨難。
她已經(jīng)感受到了,她不知道怎么辦,她孤力無援。她找過她爸的生前好友,要么是不愿意管她家的事,要么就是另有所圖。今天請她的親戚吃飯就是她爸的一個叫大胖的朋友給出的主意。
他說:“你必須征求一下你的家人的意見,如果他們都不管,或是刁難你,你再看下一步打算,要是能回來出殯就回來,畢竟是入土為安,這里是他的家?!?p> 今天的場面大胖伯伯跟曉月都意料到的,但是他說必須得走這一步,不然將來更沒法回村里見這一家子了。曉月聽從了大胖伯伯的意見,定了飯店,約了親戚了,卻落了這么一個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