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再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四周人聲鼎沸,前面數(shù)個小攤擺放著各種雜物,只是很多小攤之上還列著一個牌子,寫著,以物易物四個字。
以物易物?
杜若猛地回神,聞到了空氣中一股雨后的泥草香。
天空中陽光正烈,是雨后初晴的景象。
她略走了幾步,看到了面前經(jīng)過的兩個小姑娘。
“哎,杜若,你看那個攤子,就那個角里那個,是不是很奇怪。那老頭還在雕刻呢?!?p> 左邊身著紅裙外罩一件輕薄藍馬甲的短發(fā)姑娘,拍了拍旁邊低頭的姑娘,指向前方。
“剛下過雨,這兒滿地都是濕的,還有土,小滿咱們回去吧。一會兒大巴車就要開了,別讓班里的人等急了?!庇疫叡焕艘幌碌墓媚铮R尾,穿了一身白裙,正在小心翼翼的提著裙擺躲著腳下的水坑。
她順著小滿指過去的方向,也是眼前一亮,“就你眼尖,走,咱們過去,說不定真有好東西?!?p> “嘻嘻,窩了幾天好不容易放晴,班里那幾個早就跑沒影了,咱們逛逛再回去,說不定比他們幾個都早呢?!毙M得意的甩了甩頭,眼尾又瞥見一個新攤子,“呀,有手花,杜若我去看看?!?p> 說罷,小滿就松開了杜若的手,轉(zhuǎn)頭朝另一個方向走過去。
只剩下十五歲的杜若,仍向那個雕刻著什么的老頭走過去。
這攤子上,頗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別人家的攤子,為了給賣的東西增加些年份,都在邊角處糊了很多泥,偏這攤上頭的東西,都干凈的很。
石頭、奩妝盒、老花鏡、木枝、符箓,還有……一本人工裝訂的古樸書冊。
杜若跟在小杜若的身后,看著她拿起那本書翻了翻。
她走到她旁邊,也低頭望過去。
“此去無歸路,縱有心,命難為。驚鴻水榭處,背陽藏陰,可斷歸途。”
杜若眨了眨眼。
她自小對書本的記憶力非同尋常,她記得當(dāng)年這書上開頭,寫的可不是這一句。
‘五行八卦中,凡涉地形,都會有風(fēng)水一說。’應(yīng)當(dāng)是這句才對。
杜若抬頭望向神棍,正想開口,她身邊的小杜若卻先了一步。
“老板,你這書寫的《奇物雜志》,怎么是本風(fēng)水小說啊。照你這書的說法,近水背陰,大山環(huán)繞,屬陰地。那現(xiàn)在這個迷蒙鎮(zhèn)豈不就是陰鎮(zhèn)?!?p> 那神棍大師聞聲抬頭望了過來,眼眸深了兩度。
“姑娘,這頁紙上,你還看到了些什么?”
杜若似是被蠱惑了一般,低頭同身旁的小杜若一起開了口。
“凡近水背陰,山南水北處,西行一千九百里,有同名鎮(zhèn)巷,可通陰陽。有翁名澤,善酒,喜魂,遇之可返。載于《佛典》一萬八千七百三十二頁?!?p> “有酆城水榭,九華軒頂,逢鐘鼎之聲,循之往矣。有琉璃許,離境凡世,華陽先生,賜篆定身,可堪大道。載于《佛典》三萬四千零八頁?!?p> 杜若晃了神,像是要想起什么,又忘記了。
天朗氣清,周圍人聲漸漸退散而去,終于只剩下她和旁邊的小杜若。
“佛典?老板,佛典是什么字典嗎?是不是寫錯字了,不都是佛經(jīng)什么的嗎?”小杜若問。
“佛典,指的自然是《佛典不動書》?!崩仙窆鲄s沒有同杜若記憶中的那般繼續(xù)說下去,他只回答了前半句,就放下了雕刻的東西。
最后連小杜若也消失不見了。
“小友,好久不見,沒想到再見到你,你我已是陰陽相隔?!?p> “我明明……應(yīng)該入爸爸或者媽媽的夢啊,怎么會……”杜若喃喃著搖了搖頭。
“小友,凡人之軀,怎可隨意入夢。若不是我受你父母之托,你也是入不了我的夢的。小友若有話交托與尊父母,與我說,也是一樣的?!?p> 原來,這里是老神棍的夢境嗎?
這迷蒙鎮(zhèn),也是老神棍刻意幻出來等她的嗎?
爸爸媽媽……杜若終于控制不住的流下眼淚。
“神棍大師,你怎么不多給我賣些符咒,這樣,這樣我說不定就不會死了……嗚嗚嗚……我爸媽他們還好嗎?我弟弟呢?我就是貪杯多喝了杯酒,沒想到就離魂了,嗚嗚嗚,我也不想啊,我明明激發(fā)了你給我的符箓……可是,可是,他們卻告訴我,我的身體沒了。沒了身體,我就算想回去也……嗚嗚嗚,我想回去……大師,你有沒有辦法能幫幫我?”
神棍大師不知何時恢復(fù)了一身灰袍珠串的打扮,一臉漠然的看著杜若哭成個淚人,毫無動容。
“小友,一切如若注定,又何必強求?方才《奇物雜志》上的字,還望小友多多上心,此書當(dāng)真與小友有緣,只可惜……”他待杜若哭的不是那么狠了,終于開口勸道。
“小友家人一切安好,勿需擔(dān)心。數(shù)月不見,小友竟然已是……想來小友在地府,應(yīng)當(dāng)也是過的不錯的?!?p> 杜若聽到大師提及家人,終于緩慢收住了自己的哭聲。
爸媽都好,便好。
“大師,我記得你說過我幼時看到的那段話出自《佛典不動書》,那《佛典不動書》是不是……真的什么都知道?還有剛剛,明明我只是入夢,為何卻在那書上看到了不一樣的話?這兩句都出自《佛典不動書》,難道這《奇物雜志》和《佛典不動書》有什么關(guān)系?”
傷心勁兒過去了,杜若不再沉浸于沒能見到父母報平安的失望,轉(zhuǎn)念一想,來的是大師也不錯,畢竟大師神通廣大,她托一聲平安,還能問問自己積攢了許多的疑問。
大師突然開始轉(zhuǎn)動手上的珠串,似是在思索什么,“小友,《佛典不動書》的事兒,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的比我多,此書我不過是機緣巧合所得,至于它是否和《佛典不動書》有關(guān),我也不清楚?!?p> “只不過,我游歷此間,也見過不少人和事,能在這書上見到兩次顯文,小友還是第一人。小友與它,確實有緣。想當(dāng)年,我在此書上見到的字,也是與小友有關(guān)的消息。轉(zhuǎn)眼數(shù)年過去,再見小友,該是要了卻一個因果?!?p> 神棍大師從杜若手中接過《齊物雜志》,在書上憑空畫了一道符咒,然后那書就憑空消失不見了。
“小友,這入夢術(shù)日后不要再隨意施用了。一來你道行淺,若不是我今日在此施了引魂術(shù),小友必會受其所累,不得身安。再則小友的家人,不過凡人之軀,此等未被授護體官印的入夢術(shù),對他們只會傷身傷神,沒有絲毫好處。小友萬安的消息,我會如約告知你的父母,還有一件事……我思索再三,覺得還是需與小友說一聲?!?p> 神棍大師祭走了書,又掏出一副被燒得殘破只余邊角的眼鏡。
“這是……”杜若看著熟悉的黑黃邊框,認出來這似乎正是大師當(dāng)初賣給她的那副眼鏡。
“小友方才也說過,你明明只是離魂,回來時卻不見了身體,也是因了此事才無法返陽,日前小友父母來我這里為小友祈福時,我恰巧替小友卜過一卦。小友……”
杜若沒等到下文,正要催促,發(fā)現(xiàn)大師的聲音突然變得縹緲起來。
遭了,入夢術(shù)的時間有限,這是回魂了。
“大師,你快說,入夢術(shù)要到時間了。什么卦?”
杜若身影終于控制不住的重新縮成一團光影,在空中留下一道黃色白光,消失不見。
大師朦朧的聲音悠悠揚揚,總算是讓她在最后一刻聽了個明白。
“小友的父母說小友乃是車禍喪身,可卦象上顯示小友,乃是火焚而死。小友……”
離園小院之中,倒在床上的杜若終于睜開了眼睛。
入夢術(shù)的耗魂真不一般。
此刻的她不僅感覺自己餓到頭暈眼花,就連起身的力氣都快沒了,感知中那一團修煉出來的三色魂根,也在這一趟入夢之旅后變得極其脆弱,岌岌可危。
窗外天色微亮,她在夢中與大師只是寥寥數(shù)語,竟然過了這么久?
杜若吃了些墊胃的糕點,然后盤腿念魂了一小會兒,總算穩(wěn)住了狀態(tài)。
方才神棍大師最后一句話,讓她有點糊涂。
他的意思是,她爸媽都認為她是出了車禍,可是卦象上卻說她是火焚而死?
車禍,火焚?
當(dāng)時她的身體原本是一道進了那道門里的,后來酒醒就只剩下魂魄了。
可能是身體被送出去的位置不對,才遭了車禍。
總覺得,有哪兒不太對勁。
罷了,總之身體沒了是事實,一會兒梅姐姐和施大哥就會來尋她,還是先收拾利索,這些事日后總會知道的。
唉,現(xiàn)在入夢術(shù)是有了,可又和沒有沒了區(qū)別。
盜版入夢術(shù),并不能托夢給家里人,方才若不是神棍大師為她施了魂引咒,怕是今天要元氣大傷。
杜若將房中攤了一桌子的東西都收拾起來,也搬出一把椅子,坐到院中發(fā)呆。
入夢術(shù)的打算,算是泡湯了。
不過方才從神棍大師那本書上看到的那兩段話,卻很有些意思。
入夢術(shù),按理不過是虛幻之景,她卻在那書上看到了與記憶中完全不同的文字。
“此去無歸路,縱有心,命難為。驚鴻水榭處,背陽藏陰,可斷歸途。
有酆城水榭,九華軒頂,逢鐘鼎之聲,循之往矣。有琉璃許,離境凡世,得華陽先生許,賜篆定身,可堪大道。載于《佛典》三萬四千零八頁?!?p> 這是說,她到了這里,是命該如此?
那后面提到的酆都水榭之地,九華軒頂,許氏華陽,賜篆定身,又是什么意思?
可堪大道,又是指的哪條大道?
還陽大道?
聽起來不太像。
難不成還是成仙大道?
杜若回味了下書上所言,總覺得,似乎也不是……
唉……等去了酆都,要找找這個地方,到時一切應(yīng)該就能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