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回、劊子手
大殿內(nèi),原本懸掛當空的水車不知什么緣由,輪軸應(yīng)聲斷裂,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轟然落下,巨大的撞擊力將正下方閣樓間的護欄撞得七零八落,客人們東倒西歪的四散而逃。
水車貫穿了數(shù)個凌空棧道之后,砸在下方水潭中的假山之上,然后又反彈向?qū)γ娴膲Ρ冢薮蟮臎_擊力終于將水車一分為二,半面輪轂也鑲嵌在墻壁中。
無論是堂內(nèi)的客人還是正在房中小憩的住客,都站在殿內(nèi)驚慌失措的張望著,尤其是臨近幾間閣樓的客人,之前還在為這樣的仙境吟詩作對,轉(zhuǎn)眼便是拍著胸脯心有余悸。
一些客人在逃跑中受了傷,更多人只是驚魂未定,甚至還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不過這場意外,還是讓整個阿旁宮都沸騰起來。
侍者們忙前忙后的奔跑著,一邊安撫客人,一邊緊急處理后事,一時間,大堂內(nèi)亂成一團。
二樓的走道深處,站著一個穿紗裙的女人,冷眼旁觀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吩咐了身邊侍者幾句話,將額前的亂發(fā)挑起,沉吟道:“果然不是省油的燈?!?p> 子語從流杯亭下方的一處橫梁上跳下來,套上兜帽,穿過慌亂的人群,逆流而上,向著大殿的后方走去。
阿旁宮的負責人已經(jīng)覺察到了這件事另有蹊蹺,一定是有人暗中使壞,尤其是這里的匠人前往水車輪軸處觀察之后,更加確信。
三名專門負責曲水流觴及水車設(shè)計維護工作的匠人看到眼前的一幕,幾乎是不敢相信,兩人合抱粗的上等櫟木輪軸,齊根而斷,斷面處有幾個拳印,似乎是被什么人硬生生打斷的。
很快,一些穿著黑衣布衫的精壯男子開始在上上下下的閣樓間流動起來,他們是這里的護院,古往今來,酒樓這樣的地方總是會遇上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哪怕是阿旁宮這樣的名流之地,也不能免俗,安保部門自然是重中之重。
為了不引起客人的恐慌,這些訓練有素的護院們很知趣的避開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只在樓閣間的分叉口巡邏,此時似乎是接到了什么命令,一股腦的開始往四樓的一個棧道包圍過去。
“找到了,在這里?!?p> 棧道兩旁的客人已經(jīng)被遣散,唯獨還有一個戴著兜帽的少年,自顧自的往前走,看到前方圍堵過來的護院,又偏頭看了看后方,又有幾個壯漢已經(jīng)向這里跑過來。
少年嘿然一笑,猛地向前沖過去,再即將撞上前方護院的時候,身形一閃,竟側(cè)身翻轉(zhuǎn),直接從棧道上躍了下去,眾人大吃一驚,這里離地可是有數(shù)丈高,掉下去怕是要摔成肉泥。
卻見那少年雙腳一勾,身子自下而上調(diào)轉(zhuǎn)了個,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翻上棧道頂,木質(zhì)棧道檐上鋪滿了琉璃瓦,踩踏之下紛紛向兩邊滑落,還沒等下面的人反應(yīng)過來,少年翻過檐廊,轉(zhuǎn)入前面的樓閣之中。
一群在酒樓中養(yǎng)精蓄銳的護院,卻連一個不知如何混進來的少年都抓不住,還被耍的團團轉(zhuǎn),實在是有失顏面。
少年在一處木門前停下來,那些氣喘吁吁的護院終于蜂擁而至,少年沒有理會身后的壯漢,反倒是盯著前面的木門。
短暫的沉寂之后,木門“咯吱”一聲被拉開了,門后站著一個穿著短背心的男子,雙手合抱在胸前,肌肉虬結(jié)的上臂瞧著比那些護院的大腿還要粗。
“這里沒你們的事了,去看看其他客人還有什么需要幫助的。”
男子的聲音渾厚有力,就像是一口嗡嗡作響的大缸,擁擠成一團的護院們趕忙站直了身子,連連稱是,眼中滿是敬意。
阿房宮作為楚漢鎮(zhèn)最大的銷金窩,魚龍混雜,卻是很少有人敢在這里鬧事,便是因為眼前這位被稱為“熊哥”的漢子在這里坐鎮(zhèn)。
熊哥是這里的安保頭子,阿房宮的治安都是由此人負責,酒樓的護院們都知道,便是他們一哄而上,也不是這個熊哥的對手,看來這位猴子一般靈活的少年,要倒大霉了。
熊哥很少出手,不過眼前的這個少年卻是惹出了這么大的亂子,茶樓可不會輕饒了他。
護院們恭恭敬敬的往后退去,卻沒有離開,而是分散在走道的兩側(cè),以防哪個不開眼的客人,打擾了熊哥的好事。
子語看著眼前的男子,將頭上的兜帽摘下來,扭了扭脖子,徑直往屋內(nèi)走去,隨后,那扇木門又合上了。
這里是阿旁宮的觀景臺,眼前是一片半弧形的落地水晶玻璃,大廳內(nèi)出入的客人,在這里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更重要的,這里也是唯一通向頂樓的職工通道。
那壯漢背對著子語,目光掃過下方慌亂的人群,這才緩緩轉(zhuǎn)過身,剛毅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我叫熊萬才,他們都叫我‘熊哥’,我是酒樓的紅棍,很遺憾,你的胡作非為便到此為止了。”
那人一字一頓的說著,聲音中帶著一些憨傻,不過神色卻是底氣十足,字里行間都是毋庸置疑。
子語微微蹙了蹙眉頭,紅棍這樣的說法只有在早年的話本中才能看到,還有一些道上混的痞子,拉幫結(jié)社,不成氣候,說白了就是一群有勇無謀的打手,如今從這個人嘴里說出來,倒是有一些難得的江湖氣息。
“把人交出來,或者讓開一條路?!?p> 子語是來要人的,沒空理會眼前這個安保頭子,他一拳打在門口的一個書架上,兩指厚的木板輕而易舉的便被洞穿了一個窟窿,手臂一扯,整個書架被翻倒在地。
熊萬才面色如常,對于這樣的事情并沒有什么大驚小怪,能單憑拳頭便將水車的輪軸打斷,眼前站著什么人,他已經(jīng)心知肚明。
壯漢輕笑一聲,走到身前的一個桌臺前,拉開下面的一層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紅布包裹著的東西。
那東西有手臂長短,熊萬才嘆了口氣,將上面的紅布扯開,捧在手上的竟然是一把寬刃鬼頭大刀,只可惜刀身只有半截,刀刃上也滿是大大小小的缺口。
壯漢撫摸著刀背上僅剩的四個圓環(huán),發(fā)出幾聲沉悶的響動,手指在刃間劃過,只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劃痕,竟然是一把鈍刀。
這樣的刀可是不常見,傳言中只有常年殺人砍頭的劊子手的刀,才是這般模樣。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動刀了,也不知還是否揮得動,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便怨不得刀劍無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