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永遠是這樣,核心的話題永遠是把外圍360度的局外話和局外人層層剝繭都說個遍之后,才會聚焦到中間的人和事上來。
現在,在繞了一大圈之后,他們的話題聚焦到江筱言,聚焦到各自的家庭。不要說只有女人才有偷窺別人家庭的好奇心和八卦嘴,其實男人也一樣。只不過,男人不似女人般單刀直入,在討論八卦時,掩飾和鋪墊的手段比女人高明和委婉而已。
客觀的說,顧林溪和江筱言的故事令人想偷窺的欲望顯然是遠遠要低于簡小寧的。因為,不管他們兩個人中間經歷了什么,結局是他們現在是夫妻,是一家人。而且,掐掉這九年的空白時間,他們三個人曾經彼此無比的熟悉。
而簡小寧的生活,和他生活中的另一個女人,是只能憑想象去描繪的一個影子。
這就好比是看兩部電影,第一部電影雖然過程崎嶇波折,但是觀眾跳過中間劇情,已經先看了結局,所以好奇心大打折扣。而第二部電影給了一個開放式結局,又出現了一個新的人物,觀眾當然好奇故事究竟是怎么一點點演繹到這一步的,也會對新人物產生很多揣測,揣測本來就是好奇心的胚芽。
簡小寧說:“你和江筱言真幸福啊,從校服到婚紗,真讓人羨慕。”
“說實話,我想,我得感謝你的成全?!鳖櫫窒f。
他的這句他那句“感謝成全”的話說的是話是出自真心的。
也許,在他自己的潛意識里,他對簡小寧是有愧的,雖說愛情這東西,本來就不是退讓,而是你情我愿的,可真正面對這個男人時,他心里不免產生“奪人所愛”的愧疚。
他端起酒杯,對簡小寧說:“小寧,除了謝謝,我還想說對不起,我……”
他的話被簡小寧打斷了,簡小寧端起酒杯和顧林溪手里的酒杯碰了碰,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之后,說:“緣分這東西,強求不來。不是我成全了你們,是我和江筱言沒有緣分。對我,你既不需要說謝謝,也不需要說抱歉。干杯?!闭f完,他就自顧自的先干為敬了。
顧林溪也干了,他在兩個人的酒杯里又斟滿了酒,放下酒壺,說:“好,不說抱歉的話,但是謝謝還是要說的,還是你介紹我認識筱言的呢?!?p> 簡小寧笑了:“十幾年過去了,現在說謝謝,晚了?!?p> “十幾年前,你不給我說謝謝和對不起的機會啊?!?p> “那當然,我當時恨不得宰了你小子呢,哪還有心思聽你說什么謝謝讓你們認識之類的話,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啊。我兩年的刻骨銘心的愛情,還是初戀,你說破壞就給我破壞了,我沒揍你,就已經夠君子了?!?p> 簡小寧調侃的話語在顧林溪聽來,無疑就是說他原諒他了。是啊,這么多年過去,多大的怨恨都會淡了,同樣,多大的愧疚也會變淡。不同的是,怨恨可以淡到忘卻,愧疚卻會因為新的遇見重新變濃。
顧林溪端起酒杯,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有時候覺得自己真的是……俗話說,朋友妻,不可欺,同樣,朋友的女朋友,我他媽還愛上了,還愛的不可自拔,不是小人是什么?”
簡小寧把杯中的酒一仰而盡,說:“兄弟,說實話,你這話就是我想說的,你說你愛的不可自拔,我比你還不可自拔,結果呢,你輕輕松松就奪了我的愛,那會兒我呀,真的就恨死你了??墒牵髞砦乙蚕朊靼琢?,就算沒有你,我和江筱言,我們兩個沒戲,我都看清楚了,我認命,所以我也不恨你了。”
顧林溪當然知道一個人要從情傷中走出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么是時間,要么是新的感情。顯然,時間是簡小寧原諒他的一個因素,人至中年新的感情也應該會替代舊的感情。他問:“那你現在……我是說,你現在結婚了吧?”
簡小寧點點頭:“結了?!彼f完簡單的這兩個字,嘆了口氣,又說:“我這個人吶,命不好,運也比較背。我呀,其實天生就不該找女人。女人是什么?女人就是老天派來給男人念緊箍咒的?!?p> “我不同意你這話,”顧林溪說,“你說我們男人圖什么?還不是圖有個陪自己吃苦,愛自己的女人?”
“那如果這個女人愛你,你又不愛她,她愿意陪你吃苦,你又不愿意她看你狼狽的樣子怎么辦?”簡小寧反問。
顧林溪竟然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了。
兩個人的酒瓶見底了。
當新酒瓶開啟的時候,顧林溪笑著問了一句:“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焙喰幣e起了杯。
清脆的酒杯相碰的聲音在酒吧的輕緩的音樂里顯得格外和諧和歡快。
顧林溪甚至忘了自己來見簡小寧的初衷了,也許,他本身也并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來見他。十年未見,也許他就只是單純想知道這個昔日朋友的生活狀況,也許他只是想知道簡小寧和江筱言說了些什么。但是現在,他什么都不想了,他只想喝酒,只想就這樣兩個男人隨便聊聊……
簡小寧似乎是醉了,他說:“男人啊,有家有事業(yè)當然最好,就像你,老婆是你愛的,婚姻是你選的。但是,有些男人,比如我,有家不想回,老婆有病你得哄著,老丈人、丈母娘蠻橫無理你得挨著。出門對客戶得假笑,進門對家里人還得假笑,我都快精神分裂了。你知道我最痛苦的是什么嗎?”
顧林溪搖了搖頭。
簡小寧嘆氣:“孤獨。那種透徹心扉的孤獨。有一段時間我連咬我的蚊子都不舍得打死,感覺像是個伴,你說我該孤獨到什么地步了?”
鄰桌嘻嘻哈哈的一對小情侶突然發(fā)出了一陣突兀而尖銳的笑聲。酒吧里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往笑聲來源處望去。小情侶顯然是意識到了他們的失態(tài),女孩向他們做了一個道歉的吐舌頭的鬼臉就自顧自的端起酒杯喝起來了。
簡小寧對顧林溪說:“你看,人呀,就活個年輕時候。想怎樣就怎樣,管他別人什么眼神。想笑就笑,就算是尷尬了也可以吐個舌頭,做個鬼臉,然后就繼續(xù)自己的事情。這就是年輕的資本。不像咱們啊,時時處處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他人的注意,就像是夾著尾巴做人一樣?!?p> “我們也曾年輕過?!鳖櫫窒f:“而且年輕人最終還是得往我們夾著尾巴做人的路上走的。再說,我們又不老,青春還常駐著呢。”
“還談什么青春?我現在呀,就盼著快點老,人老了很多事就不用管了,人老了,離死亡也就更近了一步,終歸不得有一死嗎?”簡小寧不屑地說。
“你呀,這是悲觀思想,這想法不對,”顧林溪的舌頭已經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發(fā)硬了,“我給你說,上大學那會兒,我又自卑又悲觀,因為我窮啊,經常被催繳學費的感覺,就是低人一等的踐踏自尊心啊,那時我就覺得全校沒有一個比我更難熬的學生??墒堑任以谏鐣匣斓臅r候,才知道比起社會上的苦,大學時候的苦算個屁呀。我的那些苦,你想象不來啊,可我都熬過來了呀?!?p> 簡小寧的舌頭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經開始打結了。他說了一大堆話,盡管吐字不清,但是顧林溪還是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以為你的那些叫吃苦?頂多就是缺錢,缺錢正常的很,誰不缺錢?你說我悲觀,我他媽不是悲觀,我就是這日子過得呀窩屈。有家不想回啥感覺你知道嗎?有家怕回啥滋味?你看著自己最親近的人情緒像過山車一樣忽高忽低,那不是刺激,是恐懼,是崩潰。你目睹著她發(fā)脾氣、哭泣、自傷、自殘,你得把自己也想成一個神經病才能不發(fā)瘋,才能麻木不仁。你懂這叫什么日子嗎?你當然不懂。”
顧林溪拍拍簡小寧的肩,說:“小寧,上大學那會,你呼風喚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羨慕你,嫉妒你,可我卻一點兒都不討厭你,除了你不嫌貧愛富之外,還因為你特別樂觀。我就對自己說,我得向你學習。所以,不管日子過成什么樣,你還是得樂觀,有些情況慢慢就好了……”
簡小寧抬起胳膊擺了擺手,說:“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情況?!彼噶酥缸约旱念^,說:“我老婆這里面,大腦,神經系統(tǒng)出了問題,躁狂抑郁癥,情感障礙癥?!?p> 簡小寧喋喋不休說了很多,說著說著,哭了。
午夜,兩個醉酒的男人都趴在吧臺上睡著了。
江筱言回到了家,家里沒有人,冷冷清清的。
此刻,她很想和親近的人待在一起,她需要溫暖,需要傾訴,她心里堵得發(fā)慌,胸腔內有說不清楚的復雜的東西把她整個人脹的連喘氣都有些困難。
她突然很害怕自己一個人呆著。
可是,家里沒有人。顧林溪不在,蒙蒙也不在。她給顧林溪打電話,電話居然是關機的。她又把電話撥到蒙蒙姥爺那兒,得知女兒已經寫完了作業(yè)正在玩呢。女兒還在電話上撒嬌今晚要住姥姥家,她允許了。
家里靜得有些讓人發(fā)冷。而江筱言此刻偏偏不喜歡這種死一般的靜寂。她煩亂地坐在沙發(fā)上,又心煩意亂地走到書房,她打開電腦,想寫點東西,可是她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半天也沒敲出幾個字來。
很多已經忘得連影子都沒有的事清晰而奇怪的一幕幕在腦子里像電影一樣回放。
她的思緒回到了大學,回到了她那青蔥的歲月……
江筱言的回憶被一陣突然的噪音打斷了。起風了,風很大,風吹得窗戶不斷搖動,風聲在屋內屋外形成陰森森的“噓噓嗚嗚”的回聲。
她走過去,關上客廳的窗戶,她能明顯聞到風中塵土的味道,透過各個樓房上投影下去的燈光,她能看到小區(qū)里的樹枝樹葉在風中猛烈搖曳著,沙塵暴來了。
她又檢查了下各個臥室的窗戶,回到客廳,在沙發(fā)在坐下來。風聲依然聽起來很驚悚,塵土的味道依然能時不時地沖到她的鼻子里。她煩躁地拿起手機又撥起來,可是手機里依然傳來的依然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聲音。
已經十一點了,窗外的風越刮越大,顧林溪還沒有回來。江筱言的心從一開始撥打不同電話的憤怒到后面的擔心,又隨著時間和風聲演變成了恐懼。天氣這么壞,他又開著車,會不會……
她強迫自己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壞念頭壓下去,她拿過書想看會兒書,可是什么都看不進去,她想寫點東西,可是她仍然什么都寫不出來,她什么都不想干。她去衛(wèi)生間洗漱,她想用水讓自己的腦子清醒清醒。
十二點。
十二點半。
一點。
時間一點點過去,寂靜的屋子依然死氣沉沉,窗外的風似乎刮的沒有那么緊了,風明顯小下來了,可是依然有著令人悚然的聲音。那嗚嗚咽咽的聲音在這樣的黑夜里聽起來是那么令人恐懼。
江筱言像個木雕一樣坐在床上。她在等,等關機的丈夫回家。床邊上,扔著的是她自己的手機和一本包著白色書皮的書。
顧林溪從電梯里走出來,站在家門口,從包里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掏鑰匙的時候,他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三點四十了。
他輕輕地打開門,躡手躡腳地進了門,小心翼翼地壓開了客廳的燈,輕輕地拉開鞋柜,換上拖鞋,又抬高腳步慢慢地走到沙發(fā)邊坐下來。
他的酒已經清醒了一半,至少他此刻的思維是清醒的,頭還是隱隱有些疼,他把手放在后腦勺使勁揉著,酒勁使他的胳膊和手有些發(fā)軟。揉了幾下,他把手從頭上放下來,背靠著沙發(fā)躺下來。
口干,口渴,想喝水。他懶洋洋地起身去倒水,步子依然走得小心翼翼,沒有弄出任何聲響來。端著水回到客廳,他喝了幾口,放下杯子。
很困,想睡覺。
在去臥室之前,他先是習慣性地去女兒房間看了看,卻發(fā)現女兒并不在臥室,他于是悄悄退了出來。然后,他在手心哈了一口氣,聞了聞,還是有明顯的酒味。去衛(wèi)生間刷了牙,洗了臉,他才輕輕推開臥室的門,走了進去。
他沒敢打開燈,他想悄悄睡下來而不吵醒妻子。可是,他還沒走到床邊的時候,床頭的燈亮了。他赫然看到妻子江筱言正坐在床頭上,冷著臉看著自己。
“呃,筱言,你怎么還沒有睡?我……回來晚了。”顧林溪看著妻子充滿怒氣的臉,話說的有些吞吞吐吐。
江筱言不說話,也不質問。但是,眼淚卻從她的大眼睛里往下掉。
顧林溪有些慌,他本來就心虛,一看到妻子的眼淚就更加手足無措了,他本能地去拭妻子的眼淚。
江筱言拿胳膊擋開了他的手,冷冷地開口了:“你喝酒了?”
顧林溪小聲地承認:“喝了一點兒?!?p> “你自己開車回來的?”
顧林溪趕忙解釋:“沒有,沒有。筱言,我喝了酒,怎么敢開車呢?我是打出租車回來的?!?p> “手機為什么一直關機?”江筱言的責備聲音雖然不大,力度卻一點也不比大聲吼叫顯得小。
“手機沒電了?!鳖櫫窒f的是實話,手機確實是沒電了,他昨晚忘記充電了,早上又在實驗室忙活了一早上,下午開會的時候發(fā)現手機已經自動關機了。
江筱言不再問他任何話,只是簡單說了兩個字“睡覺”,就撇下滿身酒氣的丈夫,自己一頭埋進了被子。任顧林溪怎么喊她的名字,任顧林溪怎么拉她的被子,她都背對著他,不做任何回應。
顧林溪喝了酒的腦袋本來就脹得難受,現在心里一急,越發(fā)感覺全身沉重,好像他的兩條腿和兩只腳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他碩大的身子了。
他在床邊愣了愣,用手捏了捏脹痛的太陽穴,默默地脫了鞋,爬上了床。他又試著去拉江筱言的被子,可惜還是沒有拉開。他索性就隔著被子,把被子和被子蒙著的江筱言都努力摟到自己的懷里來,說:“我知道讓你擔心了,不生氣了,不生氣了啊。”
半晌,江筱言開口了:“以后別這樣,你有事回不來,怎么也應該想辦法給我打個電話啊,開個車出去,半夜才醉醺醺的回來,外面又刮這么大的風,我能不擔心嗎?”
如果是清醒的、沒有喝酒的顧林溪,他可能會軟言細語地給妻子解釋自己今天晚歸的原因和理由,如果他今天沒有受到刺激,他也許也會給妻子說很多話。但是,事實卻是他喝酒了,他心里很難受,酒精讓他此刻頭痛欲裂,而妻子那張美麗的臉和露在臉上的關心、焦灼都讓他覺得幸福不已。
酒能亂性是真的。
他一把把江筱言攬到自己的懷里,親她,吻她,兩只大手在妻子細膩的肌膚上摩挲來摩挲去,他所有的語言都化作了他那男性的軀體荷爾蒙,他的妻子也回應著他,他們像兩條纏繞在一起的蛇,一起往幸福的洞穴滾去……
完事的顧林溪,精疲力盡的打起了勻稱的鼾聲。
江筱言卻怎么也睡不著,她挨著丈夫側躺著,聽著他勻稱的呼吸聲,突然才想起來她有很多話要給他說,她要告訴他簡小寧的事。可是,顧林溪睡得很香。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江筱言才迷迷糊糊睡著了。最近,她真的很忙,手頭的稿件累積成山,自己的書又處在一個無法往下進展情節(jié)的瓶頸期,每天高強度的工作讓她有種精疲力盡的困倦。與簡小寧的會面又讓她心緒煩躁,心生憐惜。
第二天早上,顧林溪的生物鐘在鬧鐘響起之前就叫醒了他。頭還有些暈,后腦勺隱隱還有些疼。
他看了看身邊睡著的江筱言,那張臉看著親切而好看。
他看到筱言的眉皺了一下,又松開了,也許是做了什么夢吧。
就在江筱言的眉毛一皺一松的過程中,他清晰看到了妻子雙眉之間的三條川字形的皺紋。
他心里有些疼,有些難受,他對自己的粗的細的皺紋都能坦然接受,都沒有產生過什么多余的悲傷情緒,但是當他看到筱言的皺紋時,心里卻隱隱產生了心疼的感覺。筱言,本來是個漂亮的人,至少在他顧林溪看來,筱言真的是很好看的,尤其當她每次喊他“哥”的時候,他老覺得她也就是十八歲的樣子。
但是,筱言的這三條皺紋是什么時候出現的呢?
他反思自己,是自己太忙了嗎?為什么到今天才看到她的皺紋?可是不管多忙,他們也是天天進一個家門,睡一張床啊。那么,是他太忽略她了嗎?這樣說,好像也不公平,從他內心來說,他從來沒有忽略過她。
他想用手撫摸一下那三條皺紋,但是他的手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筱言睡得那么想,也許還在做著一個什么夢,他怕自己吵醒了她。昨晚她肯定沒睡好,等自己等了半夜,又擔心了半夜,現在讓她再多睡幾分鐘吧。
他坐起來,想看看時間,但是一動彈,頭就又疼開了。他本來想輕輕地穿衣起床,不吵醒妻子,可是,江筱言還是醒來了。她睜開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問了句:“上班時間到了?”
顧林溪說:“還沒呢,你再睡幾分鐘我叫你。”
“我早上不去單位,我今天有采訪,十點半的。你一會兒別叫我,讓我再睡兒,困死了。”江筱言迷迷糊糊說了這幾句話,就把頭又包到被子里面睡覺了。
顧林溪把牛奶熱到保溫杯里,把面包片放在餐桌上,給江筱言留了個紙條,就出了門。
他首先得去開他昨天停在B大學的車。他招手打了一輛出租車。等他到達目的地,開上車準備返回的時候,路上的人已經多起來了,這個城市已經到了每天人最擠的上班早高峰了。
開著車,他的思緒卻飛回到了昨晚和簡小寧會面的場景上。他在酒吧醒來的時候,簡小寧已經走了。他不知道簡小寧什么時候走的,他不知道他為什么一個人先悄悄走了,但是他不覺得他失禮,也不怨他。
他對昨晚兩個人的對話有些已經記不起來了,但是他記住了一個?。涸昕褚钟舭Y,他也知道簡小寧的愛人得的就是這個病。
從學術角度來講,作為大學老師的顧林溪知道這是一個盛行心理壓力的時代,也是一個流行焦慮和抑郁的社會,競爭讓人們變得焦躁和不安。但是,從實踐層面來說,縱然顧林溪聽過、見過一些被心理疾病折磨的案例,但是當多年未見的簡小寧指著自己的腦袋說他的愛人得了躁郁癥的時候,顧林溪心里還是不禁打了一個寒蟬。
雖然他并不完全清楚這是什么樣的一種病,但是他隱隱約約知道既然跟“抑郁”有關,肯定就是抑郁的一種。抑郁癥,他是知道的,他沒法不知道,這個社會上總是會出現一些抑郁癥患者自殺的新聞,國際醫(yī)學已經把抑郁列為自殺的第一類病癥了。
現在,顧林溪開著車,眼睛雖然盯著前方,但是思想卻沒有集中到路況上。
開車最忌走神,一聲刺耳的汽車喇叭聲和剎車聲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驚嚇之余,他機械而又熟練的踩了急剎車。
好險!對面的一輛車距離他的車只有不到10公分了,差一點點,兩輛車就碰在一起了,他后怕地頭上冒出汗來。
他徹底清醒過來,具體說是被嚇清醒了。
對面的司機搖下車窗,沖著顧林溪大聲咒罵道:“你會不會開車?不想活了嗎?不想活,也別害人啊?!?p> 他連忙連聲道歉,然后司機又罵罵咧咧說了幾句,把車往后倒了倒,開走了。
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重新發(fā)動車子,收了收神,開車了。雖然他的心里還是一團亂糟糟的感覺,但是有了剛才差點撞車的驚嚇,他盡力把全部心思收回來。
車子經過了C大學的校門口,C大學幾個鮮艷的大字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fā)光。顧林溪突然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就在C大學工作。
他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聯系了。
顧林溪突然改變了回學校的想法,他開著車從單行道上繞過去,繞進了C大學。停好了車,他才拿起電話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