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夜色下,不大且破敗的南山觀內(nèi),一條黃皮狗狐得了威脅,自三清道祖神像后翻找片刻,抱出一黑色小瓷罐,一步三猶豫,齜牙咧嘴一臉的肉痛。
俗名為李幾的胖道士,毫不客氣的一把抓過那小瓷罐。
瓷罐內(nèi)所裝之物非是什么靈丹寶物,只是尋常的菜籽油。是黃皮狗狐為了深夜看書,特意準備的,時日長了罐內(nèi)菜籽油所剩不多,堪堪蓋住罐底。
油燈上的小碟子被李道人倒?jié)M了菜籽油,李道人捻了捻有些蓬松的燈芯草。
一旁看著的張自道,本以為這李道人會施展出什么法術(shù),讓油燈就這么無火也能燃起來。
就看到李道人從胸前衣衫內(nèi)摸出一對黑色的火刀和火石,對著油燈上燈芯草叮叮當當敲擊起來。
“我真的不是你口中所說的什么祖師爺?!?p> 張自道嘆了口氣。
在李道人那里,張自道那顯得有些尋常的樣貌,以及一頭短發(fā),加上此刻外面電閃雷鳴,似乎被認定應(yīng)驗了師門傳下來的箴言,言辭鑿鑿張自道就是祖師爺兵解后的轉(zhuǎn)世之身。
“燃也。”
火刀與火石撞出的火星引燃了燈芯,李道人端著油燈面帶喜色。
二人相對而視,散發(fā)著昏黃火光的油燈橫亙在兩人之間。
只是山野道觀,身旁又有成精了的黃皮狗狐,加之李道人的胖臉在搖曳的火光下光線明暗不定,看起來說不出的怪異。
“您和祖師爺?shù)臉用惨话銦o二。”
李道人還是之前的一套說辭。
張自道嘴角一抽,得,‘您’字都用上了,他說道,“天下之大,面貌相近的人總歸還是有的?!?p> 李道人說道,“可這天下,除了和尚,幾乎沒人會是你這般短發(fā)?!?p> 而張自道這邊,他總不能告訴李道人,他所來之地,男的幾乎都是短發(fā)。
張自道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只是反問道,“如果你錯了呢?”
“錯?”李道人瞥了一眼外面夜空突然炸出的刺目閃電,那雷電仿佛給了李道人莫大的信心,他說道,“不會錯。”
張自道苦笑,他也不知該說外面這雷雨來的是巧,還是不巧。
“你真的認為我是什么什么轉(zhuǎn)世之人?”
見張自道語氣似乎松動,李道人更為肯定的說,“是的?!?p> “可我從未學(xué)過什么道法,也未曾讀過道家典籍?!?p> “無妨,可以從頭學(xué)?!?p> “外面下雨了,我未學(xué)過道法,怕染上風寒?!?p> “?。俊?p> 李道人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張自道說這句話的用意。
聽著外面噼里啪啦的雨聲,張自道說道,“你有多余的衣物沒?”
李道人恍然,方才心思只顧著去想祖師爺,倒是沒注意張自道處境。此刻反應(yīng)過來,李道人有些自責,可他赤手空空,李道人心里一橫,道,“祖師爺,你若是不嫌棄,我這一身衣服你就暫且穿去。”
說著大有寬衣解袖的架勢。
張自道連忙攔住李道人,嘆道,“罷了,還是生一堆火吧?!彼埔娎畹廊擞谢鸬痘鹗?,只要找來木柴,也不必在山里夜間寒氣侵襲下苦熬。
李道人掃視了屋內(nèi)一圈,倒是有些木桌木椅。又望向三清道祖神像,心中暗道,“無量天尊,弟子不孝?!?p> 撇去心中試圖拿供桌當柴火燒的心思,李道人說道,“祖師爺稍等片刻。”
說罷,把油燈放置到一旁,一頭扎進了雨幕內(nèi)。
張自道瞧著李道人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一時無語。
李道人暫且離開南山觀去尋木柴,而一直趴在不遠處的黃皮狗狐起身消失了片刻,后叼著一套衣物從屋內(nèi)一角暗處走出來。
張自道看著黃皮狗狐,那李道人沒有打殺它,想來這只黃皮狗狐應(yīng)該不算惡類。而且張自道也未感受到黃皮狗狐對他生出什么惡意。
他也不是什么矯情之人,拿起那套舊道袍,想了想,還是抱拳說道,“多謝……”言至于此,張自道卻并不知該如何稱呼眼前的黃皮狗狐。
停頓了一下,道,“多謝贈衣取暖?!?p> 黃皮狗狐未料到張自道會道謝,也學(xué)著張自道的樣子,雙爪抱拳揮了揮。又看到油燈旁的瓷罐,一時心痛,匆匆離去。
張自道穿上舊道袍,有些意外,大小正好合身。
回身看到黃皮狗狐,抱著一本書,趴在油燈旁,竟又開始讀起書來。
這家伙想來怕李道人,只有趁著李道人出去才敢湊到油燈前看書。張自道心中暗道,見黃皮狗狐聚精會神,也不開口打擾,緩步走到一旁,去看黃皮狗狐究竟在看何書竟會如此癡迷。
卻瞧書頁一行寫道:學(xué)得來‘一天星斗煥文章’,不枉了‘十年窗下無人問’。
黃皮狗狐沉浸其中,讀到忘情處又開始咿呀學(xué)起人語。只是這一句,便來回讀了數(shù)遍!
翻頁聲響,又瞧書中寫道:俺那里有落紅滿地胭脂冷,休辜負了良辰美景。
奈何黃皮狗狐開了靈智,卻不曾為人,頂多只是讀寫書中情愛之事,很快便又翻頁去看下一章。
張自道隨著黃皮狗狐看了片刻,發(fā)現(xiàn)黃皮狗狐所握書籍并非完整,整本書缺頁涂改嚴重。他很快失去了興致,收斂心神坐到一旁,沉思接下來要何去何從。
燈花落了又落。
外面的雨卻不見小。
一道胖身影沖進南山觀,還抱著一捆濕漉漉的木柴,正是方才外出尋柴的李道人。
“祖師爺,木柴來了?!?p> 人未至,話先到。
李道人走進屋內(nèi),就瞧見一身道袍打扮的張自道,還瞅到了油燈旁仍沉浸在書中的黃皮狗狐。
轉(zhuǎn)念一想,李道人就明白過來,道袍是這黃皮狗狐的收藏之物,黃皮狗狐故意等他外出冒雨尋找木柴后才拿出來。
不過李道人心性豁達,上前一腳踢飛黃皮狗狐,罵道,“還是個記仇的家伙?!?p> 李道人轉(zhuǎn)頭對張自道說道,“弟子這就生火?!?p> 張自道瞧著一身濕漉漉的李道人,心中生出一絲愧疚,只是他從未用過火刀火石,說道,“辛苦了?!?p> 去看那不斷咧嘴卻并未受傷的黃皮狗狐,張自道搖了搖頭,說道,“就讓它湊過來,畢竟它與我有贈衣之恩。”
李道人一臉笑意,“謹遵祖師爺教誨?!?p> 轉(zhuǎn)頭對那黃皮狗狐黑著臉說道,“還不滾過來?!?p> 濕木柴難點燃,煙又大。李道人一邊生火,一邊試圖烤干其余木柴。
折騰了一刻鐘后,火堆終于算是真正的生了起來。
李道人烤著淋濕的道袍,問張自道,“祖師爺,你接下來要去哪里?”
張自道連這方世界都不太了解,哪里知道要去何處,擺了擺手,問道,“你要去哪里?”
李道人抖了抖半干的道袍,說道,“去柯縣,除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