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云醒來的時候,趙雯正坐在他的床邊。
“師姐!”林慕云掙扎著支起身來。
“小師弟,你醒啦?!壁w雯有些慌亂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看到林慕云掙扎著想要支起身來,便連忙上前扶起他。
“師姐,你沒有受傷吧?”林慕云關(guān)切地問道。但卻不小心牽動了胸部的傷口,疼得他臉上的五官都擠到了一起,他悶哼了一聲,倒終于忍住沒有喊出聲來。
趙雯的眼睛紅紅的,看著林慕云,愣了愣方道:“小師弟,你這次又差點(diǎn)沒命。你怎么就不知道愛惜自己呢?”
林慕云一聽,臉上倒露出笑容來,說道:“沒事,不是還沒死嗎?!?p> 趙雯輕嘆了口氣,說道:“小師弟,你好好休息。我去告訴爺爺你醒了,他還有事情要問你?!?p> 林慕云應(yīng)了一聲,便又躺下休息了。
過了片刻,一人推門進(jìn)來了,正是趙雯的爺爺趙牧之。
趙牧之走到床前,看著躺在床上的林慕云,咳嗽了一聲,便開口說道:“林小子,你告訴我實(shí)話,你和玉成那個蠻橫小子怎么會弄得兩敗俱傷的?”
林慕云躺在床上,想起那天的事情,仍舊感到心有余悸。過了片刻,他卻開口問道:“他怎么樣了?”
“他?哼。他反正沒有死就是了。過幾日等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掌門和諸位長老還有些事情要問你一下。你也不要緊張,照實(shí)回答就是了。到時候?yàn)閹熍隳阋黄鹎叭??!?p> 林慕云應(yīng)了一聲,便又睡去了。
趙牧之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正遇到一人,卻是他的大弟子肖無言。
肖無言給趙牧之執(zhí)了一禮,問道:“師父,你看過小師弟了,他現(xiàn)在情況如何?”
趙牧之一聽,輕輕嘆了口氣,回答道:“無言,你說為師收的這些弟子。你是我收的第一個弟子,你倒是挺正常,可是因體質(zhì)之故,卻是學(xué)不了我這清霜混元功的。心白是我收的第二個弟子,整天除了窩在自己的房間里修煉便是往外面亂跑,有時候一年到頭說得話不會超過十句,或者干脆整整一年不出現(xiàn)。這么多年有什么事情,我也只有讓你幫我去處理。心白這個弟子已經(jīng)讓我很頭疼了,再加上雯兒……唉!”
肖無言連忙安慰道:“師父,師妹她其實(shí)是年紀(jì)還小,等過些年,也就不會這么頑皮了?!?p> 趙牧之無奈道:“這次她又給我闖下大禍來了。她一個人去胡鬧倒也罷了,卻把林小子也帶上了。說到林小子這個弟子,更是讓我頭疼,受傷像吃飯一樣,只要幾天不見,下一次出現(xiàn)的時候一定是重傷昏迷不醒……”
肖無言便瞅了一眼趙牧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開口道:“師父,弟子有一句話,卻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p> “說吧?!?p> “小師弟的來歷您了解嗎?我覺得他絕對不是一般人,像他這種根本沒修煉過的凡人居然可以傷到一個金丹期的修士,這真是匪夷所思。而且看他受過的那些傷,別說普通人了,就是普通的修士,只怕也早已死過好幾回了吧?!?p> “你說得不錯。”趙牧之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先不提這個了,為師讓你去辦的事辦得怎么樣了?”
肖無言臉上現(xiàn)出慚愧之色來,回答道:“弟子無能,讓師父您失望了?!?p> “也罷。”趙牧之嘆了一口氣,看向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說道,“無言,你有時間就多陪陪雯兒吧,她現(xiàn)在的心情糟的很。唉,我也實(shí)在是拿她沒辦法。過幾日,還要帶她去見掌門和諸位長老,要讓她將那日發(fā)生的事情再說一遍,女兒家面皮薄,倒也著實(shí)難為她了?!?p> 沉默了一下,趙牧之又道:“天色不早了,你且去吧。”
肖無言行了一禮,便自離去了。
就在房間外二人交談唏噓之際,林慕云的身體卻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他沉沉地昏睡過去,感覺自己仿佛躺在了一片遼闊無邊的大地上。他的身體慢慢融入到了身下的這片土地中,無邊的大地化作了他的眼睛和耳朵。在這片土地上發(fā)生著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聽在耳中。但是和以前卻又有迥然不同的感覺,他似乎聽見有什么東西在輕聲地哭泣。聆聽了片刻后,林慕云瞿然有所覺悟,終于驚愕地發(fā)現(xiàn)那哭聲,竟是來自他的心底。
原來如此。
林慕云在似真似幻中伸出手去,溫柔地在腳下的泥土上撫摸著。那輕輕的哭泣之聲竟隨之消失不見了,他聽見自己的心底傳來一陣孩子般純真的笑聲來。
我們,終于在一起了。
以前一直把你當(dāng)作我的眼睛、我的耳朵來用,用你來傷害我的敵人。當(dāng)我做這一切的時候都只是高高在上地站在你的身上。我從未注意到你的感受,而你卻默默地幫我做著這一切,還一直幫助我修復(fù)受傷的身體。如今當(dāng)我真正融入你之后,才明白了這一切。你也有你的喜怒哀樂,可是世人被欲望蒙蔽的雙眼和耳朵又怎能看到、聽到你的種種心情呢?
來吧,讓我徹底地融入你吧,我們本就該同氣連枝、喜怒相隨。林慕云心下忽道。
他便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這一念之間完全地陷入到了大地之中。
而此時,無數(shù)微不可見的土黃色光點(diǎn),從四面八方往林慕云所在的房間瘋狂地涌來。
走廊上的趙牧之并沒有看到從他身邊經(jīng)過的那些土黃色光點(diǎn),但是突然躁動起來的天地靈氣卻讓他的心中很是不安。他看著走廊外的天空,低聲道:“遠(yuǎn)兒,看這天,就要下雨了?!?p> 而房間內(nèi),那土黃色光點(diǎn)形成的漩渦,便將林慕云包裹在了其中。此時他的體內(nèi)那碎裂掉的土黃色圓球已然徹底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斷旋轉(zhuǎn)的土黃色漩渦。無數(shù)的土黃色光點(diǎn)不斷向百煉堂飛來,最終都涌向了林慕云所在的房間。這些不計(jì)其數(shù)的光點(diǎn)在涌入他的身體后,分成了一大一小的兩股。較小的一股把他受傷的身體修復(fù)了,較大的另一股則涌向了他的腦中,看起來不可勝數(shù)的土黃色光點(diǎn)進(jìn)入那個小小的漩渦后,卻如泥牛入海一般,一下子就消失得干干凈凈。
這種情景持續(xù)了足有一個時辰之久,終于不再有土黃色光點(diǎn)從遠(yuǎn)處涌來,百煉堂附近躁動的天地靈氣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此時林慕云腦中的土黃色漩渦,隨著源源不斷的土黃色光點(diǎn)被吸附進(jìn)來,轉(zhuǎn)得越來越慢,體積也變得越來越小。
所發(fā)生得這一切,林慕云卻并不知曉。此時的他正在大地的懷抱之中,忽做披發(fā)高歌,歡快之情溢于言表;然又手舞足蹈,捶胸痛哭不已,如喪考妣一般。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一般,想哭便哭,想笑便笑。這一切舉動都是融入大地之后,不可抑制想要做的。他分明感受到了什么,然而只觸摸到了一線,那扇大門終究沒有打開。
過了片刻,林慕云玩得累了,便在大地的懷抱之中沉沉睡去了,亦如此時萬籟俱靜的大地一般。
第二天林慕云醒來的時候,發(fā)覺胸口所受的傷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他回想起昨晚如夢如真的那一幕,想起自己瘋瘋癲癲的樣子,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
他跳下床來,雙腳踩在地上的一瞬間,一股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在心底油然而生——他清楚地看到了此時正站在外面走廊上的趙雯。他不需要再刻意地去融入大地,將腳下的大地化作自己的雙眼和耳朵,就能看到、聽到房間外面的景象。原先他是用別人的眼睛和耳朵去看、去聽,可是現(xiàn)在真正地融入大地之后,他卻是用著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看、去聽,所以并不需要再刻意為之。
正是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
林慕云此時更加清晰地感受著大地的律動,仿佛傾聽著自己的心跳一般。他俯下身去,輕輕地?fù)崦_下的泥土。整個大地在他眼中,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一般。
過了許久,林慕云終于回過神來,便推開門來到走廊上。
趙雯聽到聲響,轉(zhuǎn)過頭來,看見林慕云,像看著怪物一般,驚愕道:“小師弟,你……你又沒事啦?”
林慕云點(diǎn)點(diǎn)頭,回答道:“是啊,師姐,我沒事啦?!?p> 趙雯不甘心地問道:“可是,昨天你不是傷得很重嗎,怎么現(xiàn)在一下就好了?”
林慕云自然不會說實(shí)話,應(yīng)付了一下,便糊弄過去了。
趙雯沉默了片刻,不無傷感道:“小師弟,你倒是很快就沒事了,但是玉成哥哥,只怕現(xiàn)在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呢?!?p> 林慕云一聽,心中一下子空蕩蕩的,看著眼前的趙雯,感覺一下子陌生了許多。
“師姐,你……”他小聲地囁嚅道。
“什么?”趙雯問道。
“你、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張玉成?”林慕云猛一咬牙,好似把自己的整顆心都交了出去,低聲問道。
趙雯一聽,卻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林慕云臉上一熱,佯裝不悅道:“怎么了,難道我說得不對?”
“小師弟,你怎么想起來問這個問題的?!?p> 林慕云始料未及,愣了愣,便結(jié)結(jié)巴巴道:“沒、沒什么,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p> 趙雯臉上倒露出一抹狡黠的神情來,哼聲道:“我才不告訴你呢?!?p> 說完,她便跑了開去,只留下有些氣餒的林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