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氣氛不再融洽……”
隔壁的咳嗽聲令李游心神不寧,她還是沒有做到自己所說的無心,她還是會被影響,她還是會在意。
所以,她索性帶上了耳機(jī),趴在桌子上看那本回憶錄,耳機(jī)里播放著張宇的《雨一直下》,剛好,這雨也沒有停下。
她被書里的女人深深吸引,她在別人眼里的完美都是因為她自律得可怕,別人都只會叫著喊著“支持女神!”卻沒有人看得到這背后的辛酸。
或許真正優(yōu)秀的人,是不會有辛酸的感覺的。努力對于他們就像家常便飯,努力令他們開心快樂,反而我們眼里舒服的休閑方式才是他們覺得最累的事情。
所以,旁人總說天賦很重要。對努力的定義,努力時的態(tài)度也是眾多天賦中重要的原因吧。
那些只知道躺著追劇,玩游戲,吃零食的女孩子是沒有勇氣對她喜歡的人表白的。那這個各項都是第一,每天健身跑步,練習(xí)口語,擁有女神的容貌,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女孩子的身后從不缺追的人。
倒不是說誰比誰高貴,他們一樣都收獲了快樂啊,只是獲取方式不同,得到的結(jié)果也不同。
一邊苦惱喜歡的人為什么不來和她告白。
另一邊覺得自己不過做了些和吃飯睡覺一樣平常的事情,怎么就是擺脫不了這些只是見色起意的虛偽的喜歡。
李游睡著了,她把手機(jī)調(diào)成靜音,以至于那三個人瘋了一樣的給她打電話,她都沒有察覺。
她忘了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
昨天坐公交車回家的時候,她想好了她的“陀螺計劃”,她和幾個重要的人依次通了電話,她胸有成竹,行動開始執(zhí)行。
可在這24小時里,她的心情經(jīng)歷了大起大落,內(nèi)心已覺疲憊,她總覺得有什么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想著想著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雨漸漸停了,窗外的一切被沖刷得干凈。她的手機(jī)屏一直閃著,直到李游被敲門聲吵醒。
口水快要給她淹沒了,她揉了揉眼起身去開門。當(dāng)她出自己的房間,媽媽已經(jīng)開了門把他們迎了進(jìn)來。她看到關(guān)舟,許念念和肖楊排成排怒氣沖沖的看著自己,她一拍腦袋,想起了他的“陀螺計劃?!?p> 前一天的這個時候,也就是李游坐在公交車上,開始行動的時候,她先是給班主任打了電話,問馬英男申請退學(xué)的進(jìn)度如何了,以此來推斷她大概什么時候會離開,班主任感嘆,李游雖然學(xué)習(xí)不算拔尖,但關(guān)心同學(xué)的品質(zhì)令人感動,李游心虛的笑著,李游都在懷疑是不是自己激起了班主任的話嘮之魂,她在電話這旁聽著,毫無靈魂的附和著。沒想到的是,他從班主任口中又得到了一個重要消息。
馬英男最近在人民廣場做兼職。
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錯過這個機(jī)會,她一定要在馬英男臨走前讓他們倆有一次真正的告別。
接著她又和關(guān)舟,許念念,肖楊通了電話,對她們說,自己想要學(xué)打陀螺,約他們今天下午一起去,而且自己還要帶上畫板,順便寫寫生。
他們都以為,這只是李游單純的想去玩兒。
雨一停,他們就在相約一起去的地方等著,卻遲遲不見李游。
關(guān)舟還在擔(dān)心,她的頭還沒有痊愈,會不會又發(fā)生什么意外。
許念念本來也沒想太多,聽他這樣說,他們決定一起去李游的家找她。
誰知道一進(jìn)門,她擦著口水,還在半睡半醒。李游被這兩雙怒火一樣的眼神盯得清醒了,肖楊還是傻傻的看著她,指著她的臉對她說,“李游,去洗把臉吧,你的眼屎,還有口水……”
本來還在生氣的另外兩個人聽到肖楊說出這句話終于笑了,看到這笑,李游松了口氣。
可是這關(guān)舟笑得也太大聲了吧,李游白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她看到身后的媽媽,用很費解的眼神看著關(guān)舟。
李游也很費解。媽媽為什么要用那種眼神看著他,她是否之前見過他呢?
吳靜好只是覺得,這個男孩兒好像很多年前見過的一個人,可她卻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印象了,想不起來是誰了。
三個人從來沒有這么乖的坐在那里,媽媽親切和善的和他們交流著,問他們的學(xué)習(xí)是否順利,家人是否安好,生活是否順心,卻只字不提及李游。
李游收拾好后,躲在后面偷聽了幾句,她從來沒有對自己這樣說過話。她看著坐在沙發(fā)上的三個人被問得渾身不自在,突然竄出,背著那套寫生用的東西,拿個好多個陀螺,“孩兒們,出發(fā)吧!”
關(guān)舟第一個跳出來假裝鎖她的喉,假裝惡狠的說道,“不想活了吧你?!?p> 許念念在旁邊咳嗽了兩聲,關(guān)舟突然意識到,吳阿姨還在,自己這么做確實挺不合適的。
“來來來,你有本事就掐死我,怎么就慫了?!边@次是李游追著關(guān)舟,求著他讓他掐死自己。
李游表面是諒你也不敢的神情,其實這句話是她故意說給那個女人聽的。
吳靜好好像聽出了什么。
“你們快走吧,等會兒就晚了,李游,記得帶鑰匙。我今天不回來了?!?p> 李游沒有回答,她拉著他們走出了那個大門,那條小巷,吵鬧聲漸漸消失了。
吳靜好口中默默念著,“對,就是這樣……”
“你和你媽媽…還好吧?!崩钣魏驮S念念依舊走在后面,許念念一進(jìn)門就覺得李游和她媽媽的相處模式太過機(jī)械化,不像正常的母女之間的關(guān)系。
“沒事兒啊,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真的,沒事兒?!?p> 許念念半信半疑的點點頭,“嗯,沒事兒就好?!?p> 李游打算先去寫寫生再去人民廣場學(xué)打陀螺,要不直接去人民廣場,會顯得自己目的性很強(qiáng),她在心里暗喜,自己可真是個小機(jī)靈鬼。
那個地方是關(guān)舟帶著他們?nèi)サ模吧芎?,卻沒有什么人。
關(guān)舟說,“之前我總是來這里玩兒,那上面是一條種滿香樟樹的路,人們都喜歡在那兒散步,極少有人愿意下一個這么陡的坡來賭自己會不會遇到比上面更好的景色。”
不知不覺,已經(jīng)是夏天了,剛下過雨的天空顯得格外的干凈,湖面的水波光粼粼,所有的樹葉生的茂密,李游架好畫板,看著他們躺在草地上談天說地,她想讓時間停在這一刻,她不用參與他們的快樂,這畫面只讓她瞧著便好。
她沒有特別嚴(yán)謹(jǐn)?shù)娜?gòu)思,如何去畫這張圖,她害怕這美好會轉(zhuǎn)瞬即逝,可雖是匆匆忙忙的完結(jié)了這幅畫,但只要畫里的人她認(rèn)得出,她永遠(yuǎn)記得就好。
嘴里叼根草,不知道在說什么,卻一臉我最牛的關(guān)舟。長發(fā)如同瀑布一般鋪在綠油油的草地上,閉起的眼睛,翹起的睫毛,嘴角的笑都令人安靜。
令自己著迷,也令肖楊著迷,今天肖楊的穿著不再是老頭衫,是一件純白色的T恤,給人簡單干凈的感覺。還有他偷看許念念的眼神,迷戀,深情,連看一眼都怕被看壞的感覺,這些瞬間,李游捕捉得精準(zhǔn)。
她跑向關(guān)舟的身邊,從他嘴里把草拔了出來?!澳愣疾幌优K的嗎?有多少狗狗拉在這兒,你吃這草,就在等于吃粑粑?!?p> 關(guān)舟嫌棄的看著李游。
“我謝謝你啊,告訴我這些?!?p> “李游啊,我告訴你,關(guān)舟從小就喜歡摘路邊的草,叼在嘴里。他說,小女孩兒們都喜歡他這樣。”
李游笑著對他說,“那這么說,關(guān)舟是吃屎長大的嘍。”
“你個死丫頭,我不理你你還來勁了是不是?!痹S念念看著他倆又扭打在一起。
“你還說呢,小小年紀(jì)就不學(xué)好,還學(xué)著撩小妹妹,活該你吃屎長大!”李游想起了馬英男,她有點兒嫉妒,怎么自己小時候沒有遇到關(guān)舟,錯過了那么多時光。
從那個坡爬上去的過程有些艱難。李游吵著要趕快到達(dá)人民廣場,關(guān)舟納悶,“這不像你平常的作風(fēng)啊,平常恨不得天天躺在那兒,呼吸都嫌累。這會兒怎么對打陀螺這么大興趣啊。”
他們都提前上去,接著李游的畫板,關(guān)舟回頭拉李游,李游打開了他的手,“你管我呢,我樂意!”
“別鬧了,快點兒,等會兒天都黑了?!标P(guān)舟又一次把手伸到她面前,記得第一次見面她跌倒,她無視了他那雙手,過去這么久,她漸漸學(xué)會去接受別人的照顧,她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入他的手心。
這個時間段的人民廣場人頭攢動,爺爺奶奶們打太極,跳廣場舞,揮鐵鞭,一家三口出來散步,年輕人們出來遛貓遛狗……李游很努力的在人群里尋找發(fā)傳單的馬英男。
“你學(xué)不學(xué),學(xué)不學(xué),一來就亂竄,你關(guān)老師我都等急了。”李游回頭看看,突然想起自己是來學(xué)打陀螺的。
“我學(xué)的還不急,你教的著什么急啊,先坐這兒歇會兒?!崩钣握f著話,眼睛還是在不停的尋找。
她看到馬英男穿著工作服坐在角落里的臺階上,在安慰一個正在哭泣的小朋友。
“念念啊,你不覺得這地方太多人了嗎,咱們找個人少的地方去學(xué)?!痹S念念不知道李游要搞什么鬼,她也看到了馬英男,她知道,李游這是想方設(shè)法的要與她偶遇。
“去那個臺階旁邊吧,你們累了還可以坐在那兒歇一歇。”許念念就是許念念,什么都瞞不住她。
李游驚訝過后,感激的看著她。
“肖楊,你說女人怎么就這么麻煩?!?p> 肖楊說,“念念很好啊。”
“那肖楊,你的意思是,我不好嘍?!崩钣伟研顔栕×恕P畹淖旄簧夏X子,關(guān)鍵時刻,他只會,“沒有,沒有?!?p> 急得要哭出來。
許念念拉了拉李游,意思是,別再為難他了。
李游一秒領(lǐng)悟。
“哦~我說錯話了,惹我們念念公主不開心了。”她看著許念念,笑得不懷好意。
他們走過去的時候,馬英男剛好拍了拍那個小男孩的頭,小男孩笑著跑開了。
她轉(zhuǎn)頭看著一行四個人朝他走來,可她的眼中只有一人。那個人拿著陀螺的男孩,他的笑和當(dāng)年一樣。
只是他另一只手拿著鞭子,假意要打他身邊的女生,他在和別人嬉笑。
那笑不再是對著她。
“這么巧啊?!崩钣尉褪且R英男先開口,讓她自己以為這就是個巧合。
“好巧,我讓肖楊來教我打陀螺?!?p> 關(guān)舟聽了這句話,滿腹疑問,不是讓自己教嗎,怎么這會兒又變成肖楊了。
他覺得李游在制造一場“陰謀”。
許念念也懂了,女孩兒的心思總是比那些糙老爺們要細(xì)膩敏感的多。
有時候就需要一個眼神。
走到馬英男身邊的這一小段路,許念念看得明白,馬英男看關(guān)舟的眼神,看到關(guān)舟和李游打鬧時的眼神。
如果這都不叫喜歡。
他們?nèi)齻€之間那些故事,那些細(xì)節(jié),她都不知道,就只是看著李游這么費盡心思,制造這一場相遇,她從心底里佩服她。
“走吧,肖楊,去教我和李游打陀螺,關(guān)舟,你就陪馬英男聊幾句。”在不知道具體什么情況的許念念也選擇加一份力。
她相信她。能把關(guān)舟親手推給別人,李游一定有她的理由。
關(guān)舟沒來得及答應(yīng),那三個人已經(jīng)跑了老遠(yuǎn)了。他只能硬著頭皮面對身后這個人。
“你的傷,沒事了吧。”和李游在一起的時候,他最擅長沒話找話,不知道為什么和馬英男在一起,會有種說不出的不自在。
“沒關(guān)系。你也去陪他們玩兒吧,我等會兒到點就下班了。”馬英男嘴上讓他走,可眼神還是留戀的。
“沒關(guān)系,坐會兒?!标P(guān)舟看著她,覺得她盯著自己手中陀螺的模樣有些熟悉。
“你喜歡這個嗎?”關(guān)舟看她的眼睛沒有離開那個陀螺。“我可以送給你的?!?p> 馬英男笑著搖了搖頭。
“我也有一個,是小時候別人送我的?!?p> “這些東西,我都不知道丟了多少個了,你小時候的還保留到現(xiàn)在。你真是個長情的人?!标P(guān)舟以此來開玩笑,為了讓氣氛不要那么尷尬。說完,他后悔了,因為更尷尬了。
馬英男的眼睛里亮晶晶的。關(guān)舟心想,怎么這女孩動不動就哭啊。
他突然想起來,上次在醫(yī)院,她叫他小陀螺。
“對了,馬英男同學(xué),上次你為什么要叫我小陀螺啊,是因為我長得像陀螺嗎?李游總說我長得像棒槌,我想知道,我到底是個啥……”
關(guān)舟一心不想讓冷場,就一直說,一直說,他想,再撐幾分鐘,撐到他們回來找他。
“關(guān)舟,你歇一會兒,聽我說會兒話?!瘪R英男打斷了他。
“我大概一周后就要走了,可能以后咱們都不會見面了。替我考大學(xué)啊?!?p> 沒有人擅長告別,關(guān)舟也是。
他不知道還怎么接她的話。是祝福順利,還是假意挽留。好像這兩種他都不會。
“你不是說,小時候有人送你一個陀螺嗎,那我把這個也送給你,那個陀螺這么多年都自己一個,給它找個伴?!标P(guān)舟笑得痞痞的,把陀螺遞到她手里。
馬英男接過,她看著這個笑得明媚的少年,好像回到了當(dāng)年的火車站,初見的一抬頭,一眼萬年。
馬英男笑了,這笑,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終于決定要忘記他,離開他而感到釋然。
賣氣球的小販,拖著疲憊的腳步,一群奔跑著的孩子,鬧著笑著,一窩蜂的沖到他面前,為了避免有孩子摔倒,他手忙腳亂。
五顏六色的氣球飛上天空,廣場上的人同時盯著這景象。跟隨著氣球,大家看到了彩虹,雨后的彩虹。
這雨不會一直下,這份喜歡也不會一直存在,他們都會隨著時間而消逝不見。
時間是治愈一切的最好的良藥。
所有人都看著天空,只有一個人盯著那個男孩兒的背影,就像小時候他轉(zhuǎn)身先離開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