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走的時候,李游沒有去送。她聽到門外來回走動的腳步聲,她選擇繼續(xù)裝睡。
吳靜好在門口試探了好多次的手舉起又放下,她還是沒有進去。
她只是想著女兒生她的氣,高三那么重要的一年,自己也不能陪在她身邊。雖然,在不在身邊也都一樣,她不能給她過多的關(guān)愛,她不能讓李游依賴原諒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李游看到了她照顧的那個男人。
由于以前執(zhí)行任務留下的舊傷,郝森每隔一段時間,一連幾個周末幾乎都要去醫(yī)院。
吳靜好看他一個人沒人照顧,就去做了陪護。
她怎么也沒想到李游這么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這次回來,他們私下只見過幾次,并不像李游想象的。雖然郝森對她確實有些不同。
不過以前和郝森接頭的是李子安,李游的爸爸。
其實也談不上像諜戰(zhàn)劇中的接頭那么高大上,李子安轉(zhuǎn)行做了警察,李游都不知道,更別說其他人了。
結(jié)識郝森是因為當時李澧走丟,李子安經(jīng)常跑去公安局,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他們倆相見恨晚,李子安經(jīng)常去找他喝酒,郝森就靜靜的聽他說關(guān)于他女兒的故事,他喝多了會罵人,郝森依舊樂呵呵的聽著,等他喝不動了,罵不動了,再把他安全送回家。
李子安不是警校出身,立志做警察也不是心血來潮,這想法應該也受了郝森的影響。和他呆在一起,李子安就會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名廢人,聽他說他們以前如何執(zhí)行任務,幫助那些困難的人,他就幻想如果自己有一天也可以為了世界美好,人人平安奮不顧身,不惜一切,那老天會不會看到他做所做的善事,把他的女兒還給他。
那天他偶然聽到了一個秘密。
關(guān)于那家私立幼兒園的秘密。
他本想告訴郝森,自己要做警察,哪怕是從頭做起,做跟班,他也要在這個崗位上,努力去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
李子安在門外聽到門里的談話,他選擇先不告訴郝森。
在這之前,說他成為一名人民警察是為了世界和平,怕是所有人會笑掉大牙吧,其實他也沒那么偉大。他就是想,算是為了自己的女兒積點德吧。
可是聽到他們說的那些話,他們口中關(guān)于那家幼兒園的所作所為,所有的疑似,不確定,都是那么可怕。那如果是真的呢?那那些孩子又何其無辜,何其可憐。
李子安突然很難過,自己的孩子不見了,留下的孩子也要被這樣折磨嗎?
做警察的念頭越來越堅定,目的越來越純粹,這次就真的只是讓世界更美好。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朝一個方向飛奔,那個方向就是幼兒園的方向,李游在那兒,他不能讓疑似變成現(xiàn)實,這種現(xiàn)實更不能發(fā)生在自己女兒身上。
一連幾天他就站在學校門口,眼睛不離李游,時刻注意著她的身邊。
果然,在上課間隙,李游被單獨叫到了一個很偏僻的教室。
李子安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大喊了一聲李游,說她媽媽有東西要給她。
在李游心里他只是去家里與“媽媽”談判的一位陌生的叔叔。
李游一點兒都不喜歡他,因為他一來到自己家,“媽媽”就會不開心。
那老師看到門口突然有人叫喊,先是一驚,然后還有點慌張的把李游帶到他的面前。
李游很不情愿和他說話,但李子安還是東扯西拉的說了很多,他在拖延時間,一直到快要放學,漸漸門口接學生的家長多了,自己才離開。
李子安想想真的后怕,他不想就這樣繼續(xù)等下去,他等不了郝森口中的計劃了。他害怕有更多的孩子受到傷害,更害怕李游受到傷害。
他決定自己行動。
他的計劃需要自己要先成為一個拋棄孩子又要搶回孩子,不負責任的壞爸爸。
也不用刻意去成為這樣的一個人,因為這就是他做出的事情,只是沒有想過搶回李游,他已經(jīng)夠自私了,如果是李游自己想要回來,他固然開心,可現(xiàn)在,她連和自己說話都不愿意。
李子安和吳靜好都希望李游能夠一輩子幸福。他們可以永遠不打擾。
可現(xiàn)在有一個機會,他們可以讓李游回到自己身邊。
李子安心里那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要拯救所有人,所以他才不得不做出那樣的事情。
他一個人沒有辦法去完成整個計劃,他告訴了吳靜好,他告訴她,只要她那樣做,李游就會回來自己身邊。
第二天,又是那個時間,他們站在門口,眼睜睜看著李游又一次被帶進那個偏僻的教室,吳靜好和李子安瞅好時機,踹開大門,開始大吵大鬧,眼前一切障礙物都用腳清掃,所有人來拉來勸,也無濟于事。
吳靜好一直都是時刻記得形象的人,她從來沒有這樣撒潑打滾過。只是為了轉(zhuǎn)移他們的注意力,李子安趁亂跑到了那個偏僻的教室,教室沒有窗戶,全部被封閉,只有一張桌子,一個凳子,老師說,讓李游坐在那兒等一個人,李游聽老師的話乖乖的坐著凳子上等待著,她沒想到等來的是李子安。
李游看著李子安滿頭大汗的樣子,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李子安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讓她不要出聲。他開始在這個不大不小的房間里地毯式搜索,在桌角發(fā)現(xiàn)了一個安瓿瓶和一個斷了的針。
他做了萬全的準備,手套,塑料袋。
這,就是證據(jù)。
接著就要做最殘忍的事情了??钙鹄钣危米畲蟮穆曇粽f自己才是她的親生爸爸,要她回她真正的家。李游嚇壞了,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被扛到人最多的地方,所有的同學老師,坐在地上的親媽媽,名義上的媽媽,他們都來了。一群人圍著他們,兩位女人不再溫柔,一位男人的表情也越發(fā)可怕,李游被拉扯著,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后來就是現(xiàn)在這樣,李游被迫回到了家里,從此忘記了作為一個小孩兒的天分,忘記了哭鬧,忘記了怎樣撒嬌。
當李子安把證據(jù)拿到公安局,拿到郝森面前的時候,就已經(jīng)走漏了風聲,他們找了替罪羊,真正的幕后主使逃了。
有些事情不是郝森一個人,或者說是他們這一個地區(qū)的公安局就能夠掌控的。有比他們職位更高,權(quán)利更大,只手遮天的人。
他們說這樣結(jié)案就得這樣結(jié)案,他們說不能再查下去,誰也不敢妄動。
長大后,李游聽別人說才知道,原來自己當時被搶走也算是逃過一劫,她還在感嘆,到底是父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算是救了自己。
她也只知道自己逃過一劫,卻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剛好的逃過一劫,也不知道,那次他們故意安排,又冒著多大的風險。
可那些真正被喂藥,被針扎的孩子,最后無非是賠點錢,不了了之,沒有人給他們一個公道。
李子安覺得世界糟糕極了,沒有哪里是真正明亮的。
他雖然做的不夠好,但郝森還是很佩服他。
他開玩笑對李子安說,老局長就要退休了,如果下屆局長是自己,就讓他來學做一名真正的人民警察。
郝森也沒想到會真的是自己。李子安提著酒來找他,為他慶祝,讓他兌現(xiàn)承諾。
郝森喝了一杯酒,感謝權(quán)利落到自己手里。他倒不是貪圖名利之人,還是那件事,他知道李子安不死心,自己又何嘗甘心呢?
他口頭認同了李子安,但他要求李子安還像現(xiàn)在這樣,不要改變,目的是要他暗中調(diào)查真相。
從“替罪羊”身上找突破口,就一定會有線索。
李子安接下了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自己每天扮演著工作失意,醉酒罵人的樣子,實際上,他偷偷的接觸了“替罪羊”入獄前,和她有交集的大部分人。
工作失意和醉酒罵人都是本色出演。他找不到線索,也確實喝了酒,打罵了人,還被判了刑。
最后一條,超出了表演范圍。
郝森和李子安都覺得這次打架,其中某個人受重傷,都是因為雙方酒精的催化,是意外,只不過代價慘痛了點兒。
只有吳靜好感覺到這并不是意外,而是蓄意。
很多年前的那件事,讓她一直耿耿于懷。現(xiàn)在的情況是她一直擔心的。畢竟當年她見識了消息可以傳得有多快,那些人的背后勢力有多強大。何況,李子安已經(jīng)調(diào)查了這么長時間,總會有人聽到風聲,試圖毀了他。
她說出自己想法的時候,郝森和李子安才意識到,這種可能性如果真的存在,會有多么可怕。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這等待未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將是痛苦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