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付晞澤上午有課,早餐沒吃兩口,早早出門,夏竹送他出門后,穿上厚外套跟著出去,只不過她去的另一個方向。
懷海市第三人民醫(yī)院,夏竹排隊掛號,醫(yī)院消毒水味濃郁刺鼻,取到號,她獨自前往科室外靜候,她不敢看周圍同等候的人,默默等待電子屏傳喚她的名字。
她帶上耳機,將音樂聲調至最大,隔絕哭喊、吵鬧、嘈雜,她無意看見有人在地上翻滾,有人撕心裂肺吼叫,有人被多名醫(yī)生護士控制。她對此已經麻木,眼神里殘存的同情憐惜消失一干二凈,剩下的只有空洞。
耳機里付晞澤溫和明亮的聲音,壓制她蠢蠢欲動燥亂煩悶情緒。她忽視周圍家屬,抽泣哽咽的懇求,她注視那些病友,記憶深處藏著與此刻格外相似的場景,那時的她害怕、恐懼、驚慌。從未想過,未來某一天她能正定自若坐在這種地方。
墻上大屏幕變化,不一會兒輪到她,她摘掉耳機,各種聲音夾雜而來,她趕忙進去關上門,向里面主治醫(yī)生打招呼。
孫醫(yī)生見到她,表情沉重,嘆息,“最近情況怎么樣?”
夏竹老老實實回答,“我停了段時間藥…”
“什么,你現在停藥,你還想不想治好,那命開玩笑?”孫醫(yī)生激動道,他認為她還沒意識到嚴重性,不拿它當回事,每位做醫(yī)生最大希望就是病人在他手中能痊愈不再復發(fā),她不愿意住院觀察,他尊重病人意愿,再怎么藥千千萬萬不能停,他曾千叮嚀萬囑咐,這孩子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孫醫(yī)生,您別急,聽我說。”夏竹很喜歡這個醫(yī)生,他對她照顧有加,很關心她的病情,盡心盡責?!皩O醫(yī)生,我睡眠質量很差,找老中醫(yī)開了些中藥,調理身體,我擔心兩種藥一起吃會有副作用,而且當時情況有所好轉,我才決定先停段時間…”
孫醫(yī)生阻止她繼續(xù)解釋,沉著臉嚴厲批評她,做事不考慮后果,不知道可以詢問他,夏竹慌忙賠不是,她知道醫(yī)生是為她好。
“那現在呢?停藥后情況如何?你今天來,肯定是出了事?!?p> 夏竹緩緩開口,“停藥后,很浮躁易怒,莫名其妙生氣,控制不住大腦思考,情緒不是很穩(wěn)定?!?p> “周期呢?”
“次數變少了,時間跟以前一樣?!?p> “哦?”這點到是出乎意料之外,按她所說,病情已經在惡化,但次數卻減少了,孫醫(yī)生猜測,可能她找到調節(jié)方法?!斑@消息算目前來說比較好的,繼續(xù)保持好心情,不管怎么樣自我調節(jié)最重要?!?p> 夏竹點頭如搗蒜,孫醫(yī)生給她做了簡單檢查治療,重新更換藥物,最后還是建議她留院觀察,被她婉拒。
離開時,孫醫(yī)生一再叮囑,藥不能停,控制情緒。
……
回家途中,她想起紗布與消毒水早已用完,去了躺藥店,順道在旁邊便利店買了新的透明塑料瓶。
夏竹到家,給塑料瓶消毒吹干,分裝藥片。將原包裝盒撕碎剪壞,扔垃圾桶,再出門一并拎了出去。
在付晞澤家中住了許久,她心里牽掛兩位長者,來懷海市那兩位待她如親人般,無微不至。這次搬走,沒來得及告知他們,這么多天未見,他們肯定擔心壞了。
南道大街某巷,上班高峰已過,巷口略顯得冷清,早餐店內,夫婦倆收拾繁忙過后的殘留。
“叔,嬸?!毕闹窀衾线h開始喊,巷內戶主挨家挨戶探頭查看。
“誒?是不是小夏?”老板四處張望,未見到人影,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老板娘說他神神叨叨,這時夏竹跑進來,“叔,我想吃你的拿手菜?!?p> “好勒,你這么多天去哪了?”老板喜笑顏開,轉身對著老板娘,“你看,我沒聽錯吧?!?p> 夏竹隨便找個桌坐下,心曠神怡,“叔,我搬走了,今天是來看你們的?!?p> “???”夫婦二人滿面愁容雙眉緊蹙,滿腹疑慮,“為什么突然就搬走了,也沒打聲招呼?!?p> 夏竹拉過二人,樂悠悠道,“你們先答應我不要著急,慢慢聽我說哈?!币娝麄凕c頭,她繼續(xù)道,“那天和嬸聊過后,我回到家,發(fā)現我家也進賊了…”
“啊…也…你有沒有事啊,有沒有丟東西。”老板娘憂心忡忡,坐立難安,老板在一旁附和。
“聽我說完,你們別著急,我沒事,我回到家那人已經走了,東西沒丟,我也好好的,別擔心。”夏竹安撫他們。
老板趕緊緊接著問:“人沒事就好,那你什么時候搬走的,也不告訴我們聲?!?p> 夏竹無奈,站起來拍拍他們肩膀,“這不,我今天來告訴你們嘛,那天晚上我就走了,暫時住付晞澤家,等我重新找到房子后再搬出去。”
“哦,是不是上次你帶來的那小伙,挺不錯的?!?p> “是的,嬸,我會經?;貋砜茨銈兊?,不用擔心我,而且,叔做菜那么好吃,我怎么也吃不夠。”
怎么會不擔心,她一女生獨居,幸虧那人走了若不走她一個人怎么對付得了,偌大城市里,找個幫忙的人都困難,他們離她近,有什么事還有個照應,她若搬遠了,終究遠親不如近鄰。
夏竹提醒他們,來她家的犯案者,和偷東西的不是同一人,作案手法不一樣,要時刻保持警惕,對身邊不熟知人要有提防,切莫大意。
……
懷海傳媒大學,校內藏藍色超跑??柯愤叄蝗艘兄囬T,深黑墨鏡,淺藍色西裝。路過的學生或行人,不自覺停住腳步,打量那人究竟是誰,看似夸張放蕩不羈,行為舉止卻透露著成熟穩(wěn)重,他在等人,可他等的人久久未到,似是故意而為之,或真有事耽誤。
半響,一女士緩緩向他走去,踩著十厘米細高跟,亞麻色大衣,V領內衫搭配七分包臀裙,肉色絲襪,亞麻色頭發(fā)垂至胸前,精致妝容,優(yōu)雅氣場十足。
那人見她終于到來,起身迎接,禮貌替她打開車門,她從容不迫坐進去,等那人上車后,兩人駕車離開學校。
“葉大小姐,挺忙的?!?p> 葉倩文聽懂他語氣里的調侃之意,淡淡開口,“是啊,您位高權重,我們哪有您清閑,想去哪就去哪。”她可沒忘記,他是怎么把夏竹弄醉,故意讓付晞澤出面帶走她,她對夏晗多半是敬而遠之,要不是看在他是付晞澤最好朋友,給付晞澤面子,這種人她是絕對不愿認識的。
夏晗城府極深,心思藏在心里,誰也看不出來,永遠不要試圖從他面部表情分析出結果,他不想讓知道時,想破腦袋也沒用,沒見他變臉色,不知道他究竟喜歡什么在意什么,她與小九算這撥人中和他關系還不錯的,對他也是一知半解。
他與付晞澤相比,付晞澤大家對知道他對音樂的執(zhí)著,雖然付晞澤的想法心思大家也不清楚,但付晞澤本人就是這樣,脾氣態(tài)度極好,可夏晗不同,沒人知道他是否真沒生氣。
當初付晞澤帶著夏晗介紹小九與她認識時,她很抗拒,這種人不好掌控,容易結下梁子,她將自己想法告知小九與付晞澤,兩人都勸她,說夏晗并不是看到的那樣,為他說了一堆好話,并再三保證,她這才同意,后來陳棟何沐沐他們加入進來,他態(tài)度謙和有禮,都沒覺得他不好相處,葉雯倩只得勸說自己想多了。
“我這回來也沒多久,還沒來過你們學校,你推薦下附近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夏晗玩味笑著,偶爾偷瞄旁坐人臉色。
葉雯倩無力回答,她指著前方,夏晗聽從指示,靠邊停下,兩人進店后,靠窗而坐。
夏晗將菜單交與她,她隨意點了幾道菜,上菜后,夏晗緩緩開口,“告訴你個消息,晞澤節(jié)目錄完后,要準備音樂劇巡演,若效果好,可能會世界巡演?!?p> 她突然停頓,表情微變,眼神呆愣,半響,她繼續(xù)加菜,動作不緊不慢,隨口問道,“那他同意了?”
葉雯倩了解付晞澤,他責任心重,下半學期完,他們這屆學生才正式畢業(yè),但做音樂劇也是他的心愿,兩者不能兼顧,總得有取舍,她還真不清楚他會如何選擇。
“嗯?!毕年虾鲆曀谋砬?,“他答應了”,半真半假。
“哦?!彼砬闈u漸垮掉,眼睛酸澀,低著頭深呼吸,放下筷子,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吃飽了,我先走一步。”
夏晗趕忙拉著她,“你…”葉雯倩眼淚快速流出來,他無語凝咽,柔聲道:“我送你?!?p> 兩人一同上車,夏晗駕車來到某安靜公園邊,靠邊停,他升起車窗,獨自下車,將空間留給她。
葉雯倩頭深埋臂彎,身體隱忍抽泣,止不住抖動,他在車窗外看著,她此時顯得格外無助,他不知道他這樣做對不對,但現在他后悔了。
夏晗心煩意亂,似下定決心,打開車門,氣沖沖,“葉雯倩,你能不能給自己留點尊嚴,付晞澤不喜歡你,這輩子他都不會和你在一起,你明不明白,他是什么人你不認識嗎?”
她不理會他,壓抑哭泣聲,他粗魯松開領帶,“你這么聰明的人,怎么就想不通了,付晞澤為什么能和別人將就在一起,怎么就你不行,你沒想過嗎?所有人都看出來的事,你硬要等他明確告訴你,你才死心嗎?你怎么不為自己考慮考慮,還有你爸媽,想過任性后果嗎?”
葉雯倩怎么會沒想過他所說道理,“我怎么不知道,可二十多年,你知道二十多年意味著什么嗎?這么多年,我要是能放棄,我早放棄了,你們怎么不明白了?!彼龔氐妆紳?,“現在你們一個個總勸我放棄,說得好聽,你放棄一個你喜歡二十多年的東西試試,我不明白…那你們明白我嗎?”
“…”
夏晗愁眉不展,眼神里全是心疼,他轉過頭,深呼吸,良久,“你別哭了,付晞澤沒答應全球巡演,我騙你的。”
“嗯?”葉雯倩不敢置信,盯著他,瞳孔放大,面露溫怒,一聲不吭。
夏晗索性放棄辯解,“他只答應國內巡演,國外他拒絕了,你別擔心?!?p> “夏晗?!比~雯倩滿面怒容,聲音不自覺提高,氣到肺疼,“好呀,你們現在一個個都這樣,你也是,小九也是?!?p> “你…”他內心恐慌,她真生氣了,夏晗眼神躲閃,坐立難安,不知道該如何收回說出口的話。
“不,小九還好,他起碼不拿這個騙我,你…我就當沒你這個朋友?!比~雯倩失望至極,整理面容,坦然下車,似乎前幾分鐘發(fā)生的事是幻覺。
夏晗坐在車內,心神不定,他降下車窗,撥通付晞澤電話,表情麻木,自嘲道:“晞澤,這次我真做錯事了?!?p> “嗯?”付晞澤合上電腦,行至窗邊,看著樓下來往學子,他有很久沒聽過他這種口吻了,必然真出大事,否則一向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人,聲音顯得如此落寞。
夏晗望著葉雯倩消失的方向,“我騙了葉雯倩,我騙她你答應全球巡演,看她哭,不忍心又把真相告訴了她,她聽后很生氣。”
“…”
付晞澤也沒辦法,葉雯倩的性格他清楚,夏晗這回觸碰到她逆鱗,恐怕短時間好不了,不過…他突然想到夏竹的話,他想不明白,她明明不認識夏晗,是怎么猜到出的。
“晞澤,抱歉啊,沒聽你勸,嗯,就這樣吧!”
“夏晗,你若是真心,那你就拿出點誠意,雯倩需要關心照顧,她不討厭你,前提是你態(tài)度需要改變。”付晞澤對他們無法提出實質性建議,只得讓夏晗自我摸索,畢竟葉雯倩拒絕周圍所有追求者,跟隨他,甚至放棄真正喜好,希望夏晗能讓她做回自己吧。
夏晗感謝他的信任與支持,深深感嘆,無可奈何道:“我只希望她能愛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