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處，我見冷月西斜，微微清光投在中庭白樹，寒淵面上冷露無聲，卻叫我察覺他意有不快。
果然，他聲音冷浸，像秋日零零掉落的黃葉，沒有生息帶著枯意：“她不是我的妻。”沒有解釋緣由，只有一句結(jié)局。
一錘定音。
予霖似乎不能接受，指尖顫抖，刺他道：“若她不是你的妻，你府中侍女小廝怎會喚她叫娘娘。
你是主君，總不至于塵霜能夠越過你去左右他們。更何況這喚她之人中還有你的貼身小廝沐心。沐心可是含煙一手舉薦，他總不會做出背叛含煙，他的恩人，這種事吧？”
寒淵漫出一瞬間的冷，像孤江之上騰騰升起的繚霧，殿中寂寂無聲，只有他一聲道：“沒有。”
夜中漸涼，梅花幽幽暗香紛紛暮暮帶著殘落的碎瓣，我遙遙一望見一身影背靠殿門隱在暗處身體微微抖動，不由唇齒一笑已是猜了大半。
寒淵又道：“我不知你是從何得來的消息，塵霜從來就不是我的妻?！?p> 予霖激奮道：“你撒謊······明明就不是這樣。
我本已做退讓，奈何東海頑固，執(zhí)意要讓我們成婚。是你親自前往東海說了愿將塵霜娶作妻。龍王才做退讓答應(yīng)了與西海府退婚。
她是東海人人珍視的公主，因為你的一句‘含煙剛逝，無心大肆迎親禮節(jié)’。
所以，只是草草的備了一頂轎就將東海最最珍貴的小公主娶進了府中。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予霖苦澀：“我去過你府中，那時見所有人都喚她娘娘，我以為她過得很好?？墒沁@才過去多少年，她就成了被你遺棄的人?！?p> 殿內(nèi)悠悠晃晃搖曳的燭光照在予霖臉上，疊上昏暗的夜色，使他的表情猙獰中帶著恐怖。
司命站在一邊聲音犀利如寒冬臘月凝結(jié)的冰棱，笑道：“西海府小公子這樣頂撞帝君，可有想過事情若是并非如你所說，會帶來怎樣的后果?！?p> 予霖疾言道：“我不在乎，在我捧著手讓出塵霜的時候便已連帶著割舍了自己，我的心也隨她而走。如今她被寒淵拋棄，成了四海間的笑柄，流落在外。而罪魁禍首依舊逍遙在外，享受著眾神的頂禮膜拜，你不覺得諷刺嗎？”
司命蹙眉，在不經(jīng)意察覺處看過寒淵一眼，陷入深思。
我亦在心中為塵霜惋惜，又在看向殿外漱玉那一抹身影時抵抗不過心底絲絲縷縷生起的憎惡。
神基本沒有溫度的感知，一是因為神都常年氣候適宜不若凡間四季輪換交疊，二是因為神擁有靈氣護體，能夠抵擋一切自然的侵襲。
可我卻見漱玉背靠殿門瑟瑟發(fā)抖，像凡塵隆冬大雪之際，躲在街墻檐角的旅人，孤苦無依。
她的頭緩緩仰向漆黑煙紗薄霧的夜，深深在虛空之上突出一口濁氣。大約是心中傷感過度，身子顫顫巍巍蕩蕩直撐不住抱著膝蹲下。
不知道她陷入了怎樣的回憶，應(yīng)該有淚有悔或有恨。
在予霖的話中幾盡崩潰。
我神色淡淡，像九重天外漂浮的孤島，將自己隔絕在他們的故事之外。卻又在無意識見使自己陷入更深的漩渦。
寒淵的語氣中有了一望而知的冷意，站起身繞過桌案琥珀色眸子與予霖相對道：“那不過是她所求?！?p> 這話繞在耳廓，讓我的心仿佛被重錘一擊。
‘如她所求’
‘如她所求’
怔怔之間，我口中喃語念出了聲，愣愣看著白色的梅瓣紛紛如雪，心中拂過一縷傷感：“如你所求。”
又向寒淵道：“宸帝可有對別的人也說過這樣的話？”
寒淵道：“不曾?！?p> 我娥眉一蹙，心尖漫上一層怨。那是這幾個字點點滴滴刮不掉的烙印，刻在了我的靈魂深處，只要一聽便能使我痛苦異常。
我站起身來，頭開始昏沉，本已解過的酒，醉意欲卷重襲，一層漫過一層。直攪著我心中一陣翻江倒海，一股不可抑制浪滾之意沖涌。
我急忙用手掩住口，化作一陣風(fēng)沖向殿外，拂住一顆梅花“嘩啦”一聲一股腦兒將喝過的酒，吃過的食吐了個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