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首領率先動了,他是個刀術的高手,刀光自上而下像是濺起的一汪清水,這是帶著一往無前氣勢的劈砍,眼前就是一只野獸,也要在刀光下化作兩段。
他手中的刀是一柄寶刀,據(jù)說來自東方大陸,刀身狹長雪亮,握柄較之西方大陸的騎士劍略長,可單手持握,也可以雙手持握進行勢大力沉的劈斬。
林楓瀾由下自上撩起天劫,金屬激撞聲后,便是令人牙酸的刀刃間摩擦聲,一溜火星在二者的刀間濺起。
兩柄刀交錯,二人閃身后退。一片衣角,一縷發(fā)絲,在二人之間飄蕩。
林楓瀾有些驚詫,殺手首領手中的刀竟然不遜色于天劫幾分。他仔細觀察,從形狀上看,那是一柄大周制式的弧刀,刀身側隱隱的有著刀銘。
殺手首領翻轉(zhuǎn)手中的刀,腳下成弓步,刀平行地架起,搖搖的指著林楓瀾。
林楓瀾同樣壓低身體,天劫斜斜的指向身后,這是飛羽刀術中的藏刀式。
二人沉默地凝視對方。然后再次前沖,寶刀激撞,身影交錯,夜色中蕩起陣陣的刀光。
兩個人像是在深夜中翩飛的蝙蝠,激撞,交錯,再次激撞,再次交錯。
在兩個人第十一次擦身而過后,他們停了下來。
林楓瀾收刀,殺手首領的臉上是奇怪的笑意,像是悔恨像是解脫,他的雙膝無力再支撐著他的身體,殺手首領緩緩地跪在那里。
鮮血從他的胸口氳出,力氣也隨著這朵血花的盛開而流逝。
“我們還是低估了飛羽。本來想著趕緊解決掉你,我還要趕回家給女兒過生日呢?!笔最I苦笑,夜晚的風并不冷,似乎卻帶走了他身上的溫度,他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寒冷。
“身為一名殺手,你不應該擁有家?!绷謼鳛懓櫭?。
“是啊,可是怎么辦啊,那個蠢女人總是捧著熱氣騰騰的牛奶,歪著頭傻傻地看著你,再堅硬的鋼鐵也會融化啊?!笔最I顫抖的手,從懷中摸出煙卷,可是他已經(jīng)無力點燃。
“對不起?!绷謼鳛懖恢撜f些什么,良久他吐出這三個字。
林楓瀾接過殺手首領手中的火柴,幫助他點燃了煙卷。
首領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然后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他吐著煙氣費力地笑著:“被刺殺的對象,竟然會向殺手刺客說對不起。”
“我們這種人,本就是該生活在陰影之中,不配擁有陽光啊。”首領伸出手,似乎在撫摸著什么。他能感受到生命隨著鮮血的流逝,而漸漸的遠離他。
最后一刻他仍然保持著跪坐的姿勢,一只手向前伸著,似乎是在生命結束前最后一刻,撫摸著女兒的臉頰。
“今生選擇這條路,注定便是這個下場。不過作為一名沾染了鮮血的殺手,可能地獄會更歡迎你一些。”林楓瀾伸手將首領的眼皮閉合:“如果有來生,做個普通人吧?!?p> “也不知將來等著我的是什么,不過這輩子死在我手中的都是壞種,我一定會成佛吧。”林世子低聲自語,撿起了那柄雪亮的弧刀。
林楓瀾的指尖沿著刀脊劃過,食指輕彈,傳來清越的嗡鳴聲。
“風伯吹爐,云師練冶,千金穎合,百煉鋒成?!绷謼鳛懙吐暷畛龅躲?。
刀的另一側,是湛光,兩個大周字。
刀名湛光。如何流落至殺手首領的手中,林楓瀾不得而知,能與天劫抗衡,這是一柄難得的利刃,林楓瀾收刀入鞘,將其背負身后。
林楓瀾走到那件被他丟出的大周軍服前,象征著精銳軍官的狼首臂章,幸運的沒有被火銃擊中,林楓瀾用天劫小心的將那臂章割下。
狼首還是像寵物狗那般蠢呆呆的,林楓瀾嘴角噙起一絲笑容,他將這紋章貼身收好。
他又從軍服上割下一片布條,為自己的左臂纏繞,然后用嘴巴和右手打結。當下他無暇仔細處理傷口,唯有先用布條捆綁,免得過多的失血。
林楓瀾起身看著眼前的建筑,學院的教堂。那雕刻著精美浮雕的白色理石,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森森的白骨。
“如果你還活著,那么就去教堂吧,那里有著通往班大師所在之處的路?!边@是他與龍斯曼交手擦身而過時,龍斯曼和他說的。
龍斯曼究竟是誰的人?他的話還可以信任么?林楓瀾覺得他看不透龍斯曼,可是在那種情況下他欺騙自己有何意義?
林楓瀾決定還是進教堂一探究竟,畢竟他來到西方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班大師。
林楓瀾登上層層的臺階,扶著銅制把手,推開了那扇精美的雕花木門。
教堂內(nèi)的布置一目了然,兩側排滿木質(zhì)的長條椅子,最前方的禮臺上矗立著十字圣徽,很普通的教堂布置。
廳堂內(nèi)沒有開燈,可是燭臺上的蠟燭不知被何人點亮,散發(fā)著幽幽的光,為這靜謐的教堂增添了一絲鬼氣,好像隨時會有穿著古典服飾的幽靈,沿著兩側的螺旋樓梯漂浮下來。
風從拼花的玻璃窗吹了進來,掀起了白色的簾子,燭火在頑強的晃動了幾下后,還是熄滅了,整座教堂陷入了黑暗之中。
林楓瀾俊秀的眉頭皺了一下,天劫被他握在手中,他聞到了血腥氣。難道是這里藏著血族?還是有人在這里被割破了喉嚨。
林楓瀾來到了禮臺上,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血腥味的來源。
那是一名老者,林楓瀾對他有些印象,老者是這間教堂的神父。這是個很善良的老人,他有著虔誠的信仰,還有著一顆善良的心。
對每一個來這間教堂祈禱的平民學生,他都會慷慨地為他們準備一份牛奶和白面包。而每當調(diào)皮的貴族學生也想要牛奶時,老神父總會慈祥地笑著說:“孩子,這些你已經(jīng)擁有,我能給你的只有神的祝福?!辈贿^說完,老神父通常會給這些調(diào)皮的學生兩顆糖果。
總之,這個老人是個真正的好人,林楓瀾還記得在一次偶遇之中,老神父還慈祥的送給他祝福。
可就是這樣一個善良的人,此時卻被渾身赤裸的釘死在了十字圣徽上。鐵質(zhì)的釬子穿透了老人的手掌和腳掌,老人的頸動脈被割開,青紫色的血管向外翻著。老人的身軀與十字圣徽重疊在一起。
老人的表情并不猙獰,好像在臨死前的一刻,默默的祈禱著什么。
林楓瀾把老人從十字圣徽上解脫了下來,他簡單的為老人清潔了身子,用的是禮臺前圣水池里面的圣水。老人為神奉獻了一生,想來神應該不會介意用圣水,來為老者整理儀容。
林楓瀾無法替老人處理傷口,可至少擦干凈了那滿身的血污。林楓瀾取來老人常穿的那件傳教服,蓋在了老人的身上。
老人是被人刺殺而死的,這間教堂到底藏著什么秘密,難道班大師真的在這?也有著什么人沖著班大師來的?
林楓瀾環(huán)顧四周,他在尋找,這間教堂究竟藏著什么。
最后他的目光還是落在那個十字圣徽上,圣徽背面的十字交叉處,那里有著一個淺淺的印記。
原本是注意不到的,可在夜間的云漂浮而過,露出被遮擋的月光,印記上閃過一道微光。想來是印記的縫隙中涂抹了某種特殊的涂料。
林楓瀾拿起天劫,在天劫的底端有著相同的印記。那是兩條首尾相銜的魚,是班大師的印記。
林楓瀾經(jīng)常研讀班大師留下的著作,班大師雖然是墨家的鉅子,可他也曾鉆研過其余百家的學說理論。
對于道家的一些理論,班大師很是推崇,萬物負陰而抱陽,孤陰不長,獨陽不生,萬事萬物就像那兩條陰陽魚,陰陽相濟。
后來班大師索性將那陰陽魚作為自己的獨門印記,凡是班大師的作品定有著陰陽魚印。
林楓瀾輕撫十字圣徽,入手冰冷,輕輕敲擊,發(fā)出金屬的脆聲。
“如果這里隱藏著什么,那么最有可能的,應該就在腳下。”林楓瀾自語。
這里一定是有著什么機關,墨家最擅長的就是機關術。林楓瀾敲敲打打著十字圣徽,除了那枚印記他一無所獲。
他嘗試著扭動圣徽,扭動一些有可能是機關的東西,依舊毫無動靜。
“如果這里藏著一道門,那么就一定要有開門的鑰匙,既然這樣……”林楓瀾福至心靈,他將天劫的刀柄底端與十字圣徽上的陰陽魚印相對。
十字圣徽上的陰陽魚印發(fā)出幽幽的光,兩條首尾相銜的魚緩緩旋轉(zhuǎn)。
天劫激發(fā)了某種鐫刻在十字圣徽上的煉金法陣,十字圣徽原本嚴實合縫的表面,裂開成密集的十字交叉的線條。就像是這十字圣徽原本就是由一個個金屬方塊,堆積而成一般。
鏈條滾動與齒輪咬合的聲音,從圣徽的內(nèi)部傳來,方塊與方塊沿著不知名的軌跡挪動。
“這個軌跡,像是遵循著易理,班大師的造詣究竟有多深?”林楓瀾心中敬佩。
“這是九宮鎖,與后天八卦相配?!绷謼鳛懽哉Z,伸手挪動金屬方塊。
“一宮坎,二宮坤,三宮震,四宮巽,五宮中,六宮乾,七宮兌,八宮艮,九宮離?!?p> 林楓瀾按照九宮八卦的方位挪動金屬方塊。
待最后一枚金屬塊挪動完畢之后,輕微的震動聲傳來,十字圣徽連同底座緩緩移動,露出一道向下探去的通道。
沒有人能想到,在班凡納爾學院的教堂之中,竟然深藏著這樣一個通往地下的通道!
如此重要的通道,隱藏在人來人往的教堂腳下,這才是真正的燈下黑,林楓瀾思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