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深夜的寒鴉

　　金龍幣滾落四散，在地下通道里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那人臉色微微一變，于是趕在其他人之前把金龍幣紛紛撿了起來。

　　他足足撿了十多分鐘，確保沒有落下一枚，這才起身看向雪諾，在面具下輕微發(fā)出一聲不滿的輕嗤，“你跟我來?！?p>　　君臨城地下的小小據(jù)點星羅棋布，如蜿蜒曲折的迷宮。那人帶著雪諾七拐八拐，再到地面上，已經(jīng)來到一所破舊的孤兒院中庭。

　　跳蚤窩不乏孤兒，詹德利就是孤兒。

　　他們大部分是走卒販夫與底層寄女一夜縱情后，又未能及時避孕而拋棄的嬰孩，也有低階士兵戰(zhàn)死后，母親無力撫養(yǎng)，改嫁后將其拋棄成為無家可歸的存在。

　　無論是在此出生或中途失去雙親輾轉(zhuǎn)來此，大部分的他們靠偷盜為生，稍年長些有力氣的或可被有錢人看中，驅(qū)使著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任務(wù)，換些錢財。

　　女孩弱一些，長得有幾分姿色者往往會被送去作為寄女生活在三六九等各色行館中，運氣差些的沒過幾年便會在花柳病中痛苦離世。

　　即使在跳蚤窩，也分層級，這些便是跳蚤窩里最底層的居民?？煲F到餓死的竊賊也不會登門造訪這樣的孤兒院。

　　夜已深，他們幕天席地，集體睡在地上，被照顧得當(dāng)一些的身下會有幾片發(fā)出腐爛氣息的草席上，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

　　那個戴著面具的人笑笑，聲音干澀沙啞，“我就是從這些人當(dāng)中走出來的，如果不是我有卓絕的煉金……”

　　“我對你的過去不感興趣，我只要野火，如果你敢愚弄我，我可不能保證你身上會不會被捅出來幾個窟窿?！毖┲Z輕聲打斷了眼前這個有些駝著背的人，豪不講究修養(yǎng)和禮教。

　　那人戴著面具的臉看向雪諾同樣帶著面具看不見真切面容的臉，幾聲呼吸之后，他拿出了一把鑰匙，陰沉著說道，“你跟我來?！?p>　　穿過破舊茅草屋頂，他帶著雪諾來到后院中，指著一口枯井道，“我的存貨都在里面?！?p>　　雪諾揚眉，深夜黑暗，這一口枯井里藏了多少秘密，豈是肉眼可以一望而知？

　　年輕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情緒，“你下去，替我把東西搬出來?！?p>　　那人聳肩，“錢已經(jīng)到了我的手中，你認(rèn)為我為什么會答應(yīng)你的要求?！闭f著就要揚長而去。

　　瓊恩雪諾冷笑一聲，“你以為我為什么要把金龍幣灑在地上？”

　　那人背影微微僵硬了一下，回過頭看著雪諾。

　　修長俊秀的身影靠在井邊，悠哉道，“這世界上無色無味的毒藥并不是只有里斯之淚一種，身體發(fā)膚一經(jīng)沾染后就滲入骨髓的藥劑也不在少數(shù)。你會煉制異火，那么對此應(yīng)該也略知一二。”

　　他當(dāng)然只不過是撒了個謊，用來騙騙三四歲的小孩或許還可以，不過眼前之人身為煉金術(shù)師，卻反而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尤其是在他提及了里斯之淚這樣的名字之后，更加增強(qiáng)了話語里的可信度。

　　果然，那人猶豫了片刻，將袍子扯下，鉆進(jìn)了枯井之中，不一會兒，他背著一個木箱，小心翼翼回到了地面。

　　“六罐野火，都在這里了，連著我特制的可以預(yù)防顛簸的箱子一起給你，你那些金龍幣買這些絕對不虧了?，F(xiàn)在，我的解藥?！彼穆曇舨粡?fù)初時傲慢，帶著些惱怒和恐懼。

　　眼前的年輕人不知其姓名和長相，但卻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感覺，流露出一股心思縝密而陰毒的氣息，令人不得不產(chǎn)生一股畏懼。

　　瓊恩見對方提防自己，也不在意，打開箱子看了一眼，被固定著的六滿罐野火結(jié)結(jié)實實躺在箱子里，上下兩層個三罐，色澤分外通透。

　　背上箱子，雪諾又付給此人一枚銀鹿，“你的搬運費，先生。至于你的性命，我想諸神暫時沒有收走他的打算，畢竟我沒有真的下毒，那么夜安?！?p>　　身后那人一聲氣急過后的跳腳，雪諾微笑著，并不理會——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

　　瓊恩雪諾穿梭在君臨的街道上，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繞回自己的小酒館。

　　其實他原本不必走這么遠(yuǎn)，直到回到私生子酒館，才愕然發(fā)現(xiàn)那間孤兒院就隔了自己的酒館兩條街，奈何他實在是到君臨來的時間太短了。

　　回到店內(nèi)，他將龍蛋和野火統(tǒng)統(tǒng)藏在了閣樓。

　　連日來的忙碌，讓他疲憊不堪，忙活完這些，大腦和四肢都早已經(jīng)昏昏沉沉。幾乎是閉著眼睛摸上了自己的床榻后，瓊恩雪諾閉上了眼睛。

　　……

　　窗外，一只通體漆黑的烏鴉振翅，飛向遙遠(yuǎn)的夜色，發(fā)出幾聲喑啞的鳴叫。

　　與此同時，北境仍籠罩在寒夜之中。

　　殺手的腳步幾不可聞，匕首在他衣袖中被遮住了森冷的寒芒。

　　凱特琳史塔克正在魯溫學(xué)士的陪伴之翻查著賬本，核對此次接待國王親臨的花銷。

　　風(fēng)韻猶存的美麗面龐上寫滿了嚴(yán)肅和困擾。

　　“他們喝了上噸的麥酒，吃掉了幾百只松雞，我們的面粉儲備已經(jīng)不足了。還沒有算上……寄院的賬單?！眲P特琳支著頭，深深感到無力感，史塔克并不吝嗇，但是鑒于奈德也沒有斂財?shù)牧?xí)慣，北境并不富庶，這次的盛宴開銷幾乎抵得上北境人民一整年上繳的賦稅總和了。

　　更令她心煩意亂的是，奈德派回的渡鴉帶來消息，提及雪諾的手已經(jīng)無法痊愈了。

　　想起那個少年喚自己舅母時的神情，凱特琳倍感復(fù)雜，內(nèi)疚、焦慮、痛心，令她百感交集。

　　她深愛奈德，縱使自己身為深閨中的南方姑娘起初不能適應(yīng)嚴(yán)寒的北境，仍舊為了他愛屋及烏。唯一沒能給予她的愛和包容的少年，是因他有著奈德的黑發(fā)，奈德的血液，卻沒有自己的血液。

　　嫉妒令她痛苦并喪失了理智，唯獨面對雪諾，她無法持著北境第一夫人的優(yōu)雅和寬容，排擠他、詛咒他、怨恨他，像一個毒婦（）般折磨了自己和瓊恩十幾年，然而原來，奈德從沒背叛過自己。（毒婦在這里是凱特琳自己的形容，并不是作者的看法。）

　　那個孩子平白喪失了父母之后，又沒能像正常人一樣擁有一個簡單的童年。

　　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德行有失。

　　她始終沒能善待那個沒有母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