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從偏殿的回廊照射進來,只堪堪停在了殷青筠的后腳尖邊,風(fēng)里帶著絲絲悶熱,輕輕卷起窗邊的窗幔。
皇帝沖著她笑道:“起來罷,地上涼?!?p> 聞內(nèi)監(jiān)忙捏穩(wěn)拂塵,幫忙去扶殷青筠起來。
殷青筠剛才跪的那下有些重,膝蓋骨有些發(fā)疼,險些一個踉蹌又摔下去。
皇帝半個身子剛離開軟榻又強忍著坐了回去,眼里都泛著心疼,“你如此要強,往后的日子可如何捱得下去?!?p> 皇帝記得老三也是個倔強的脾氣。雖然他在先皇后的永樂宮中養(yǎng)過一段時間,可那脾氣怪得很,一點也不像一朝皇子,竟像個市井的潑皮無賴。
皇帝心里突然有點后悔當(dāng)年答應(yīng)大公主給殷青筠和蕭祉賜了婚。
如今這婚旨若是收回來......還能來得及嗎?
殷青筠坐回軟凳上,微垂著頭討巧道:“這不都是陛下慣出來的,現(xiàn)在臣女這般要強也不是壞事,起碼不會叫旁人欺負了去?!?p> 她再次提起義勇侯欺負她的事。
皇帝老謀深算的眸子里盡是了然,嘴上緩緩道:“自該如此,朕的軟軟,合該是天底下最尊貴的貴女,哪能叫那些個侯府千金看輕了去?!?p> 皇帝又下令賞了殷青筠好些東西。
殷青筠問起上回賞的蜀繡小扇宮中可還有。
皇帝便將目光移向了聞內(nèi)監(jiān),聞內(nèi)監(jiān)精神抖擻如實回道:“那是蜀州那邊進貢來的,都放在內(nèi)務(wù)府的庫房里,也不曉得最近給后宮嬪妃發(fā)了多少,是否還有剩余的,大姑娘不若等老奴去內(nèi)務(wù)府找找,要是找著了便親自給大姑娘送去殷府?!?p> 殷青筠聲音嬌嫩甜糯地說了聲好。
皇帝今日勞累,如今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殷青筠極有眼色地起身福禮告退。
皇帝叫聞內(nèi)監(jiān)親自送她出去。
聞內(nèi)監(jiān)將殷青筠送到昭德殿外的游廊處,殷青筠笑道:“就到這兒吧,聞內(nèi)監(jiān)請回吧?!?p> 聞內(nèi)監(jiān)不由有些愣怔,今日的殷大姑娘著實叫人有些意外。
此時想起來,她從一開始就做了局,把他甚至連同陛下都一塊兒算了進去,什么先皇后不先皇后的,這都是她用來博取陛下同情心的借口。
先是誠懇地認罪,攪亂了皇帝的措辭,又提起先皇后的事使得皇帝傷感,后頭才將義勇侯的事搬出來。繞了一大圈,無非就是叫皇帝自發(fā)地替她擺平顧家,她倒是將自己摘干凈了,無事一身清閑。
聞內(nèi)監(jiān)突然笑笑:“殷大姑娘今日實在叫老奴刮目相看?!?p> 連他現(xiàn)在冷靜下來都想到這茬了,皇帝那里怕是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看穿了殷青筠的小心思,只是兩人畢竟隔著血脈不是至親,如此有來有往,雖是不可避免傷了皇帝的心,可也能叫皇帝欣慰幾分。
畢竟殷青筠闖了禍,起碼還會知道躲到他的羽翼下,叫他給自己收拾爛攤子。
這種世家之間的齟齬已不是他一個閹人能插嘴的,況且皇帝也樂意給殷青筠收拾爛攤子,他也不想多說什么反招人嫌。
“老奴便送您到這兒了,扇子的事兒晚些老奴會去內(nèi)務(wù)府幫您問問的?!?p> 殷青筠身姿亭亭玉立地站在微風(fēng)里的游廊上,庭院中柳樹飄起花絮,跟海棠紅的裙角一起微揚,她杏眸婉轉(zhuǎn),靈慧頓生,柔聲笑道:“有勞聞內(nèi)監(jiān)?!?p> 聞內(nèi)監(jiān)轉(zhuǎn)身回了昭德殿。
青嵐跟在殷青筠身后,總算松了口氣,微微喘息著:“姑娘,剛才你可真膽大,跟陛下那樣對峙,我差點以為陛下是真著了你的惱要治你的罪呢。”
殷青筠道:“如今這事算是解決了,咱們回去之后你切不可再向母親提起顧家的事?!?p> 青嵐跟著她繞過了回廊,走進了能遮蔽陽光的甬道,卻是有些不解:“什么事解決了?”她歪著頭,靈動的眸子里被淡淡愁緒掩蓋,“姑娘你指的是義勇侯的事?”
殷青筠沒忍住笑了,捏著帕子走在羊腸宮道間,回頭笑話了她兩句:“我的傻青嵐?!?p> 是她忘了,如今的青嵐雖沉穩(wěn)但還尚未經(jīng)歷過那些陰私淫浸,自然不甚明白這里頭的彎彎繞繞。
“你無須理會這么多,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做。”出了甬道再無遮蔽,殷青筠覺得頭有些發(fā)暈,讓青嵐把手里的扇子舉起來,“你擋著點太陽吧,如此白生生的臉蛋,莫要曬紅了,到時褪了紅黑了,我會心疼的?!?p> 青嵐把扇子塞給殷青筠,“姑娘嬌貴,還是姑娘用吧?!?p> 殷青筠正欲開口,眼角余光瞥到了一個身影,連忙舉起小小的桃花扇遮住自己的臉。
“姑娘?”青嵐往對面望了望,頓時嘴角一抽,“姑娘,那不過是三皇子,您怎么嚇成這樣了?”
殷青筠遮住臉,長裙下的繡鞋有些慌亂,簡直快找不著東南西北了,刻意壓低聲音道:“少說話,趕緊走?!?p> 青嵐點了點頭。
明德門前一片空曠,五皇子蕭桓拉著三皇子正從對面的宮道走來,面前遙遙就看見了走來的兩人,要怪只怪她倆這樣畏畏縮縮的模樣實在叫人覺得可疑,任誰都會多瞧兩眼。這是這一瞧,見她們并不是宮女服飾,而前頭那個身穿海棠紅衣裳的小姑娘看著就是極有來頭的,應(yīng)該是京城中的哪家貴女。
蕭桓一時沒認出來是誰,只拉著蕭祉自顧埋怨道:“如今這宮里頭是越發(fā)的沒規(guī)矩了。”
他今兒早無緣無故被母后責(zé)罵了一通,不過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太傅敢往上報,母后也敢往下罵,愣是弄得他沒了脾氣,在鳳棲宮好生站了一早上也被訓(xùn)罵了一早上。
蕭桓貴為陸氏皇后的嫡子,自幼被人千追萬捧,宮里宮外誰不上趕子巴結(jié)他,乍一見這么個小小的貴女卻以扇遮面恍若視而未見,叫他心中有些窩火。
蕭祉卻是第一眼看見了殷青筠的面龐,更是在她用扇子遮面時暗自皺眉,有些不悅。
不過看了他一眼,就嫌惡地遮住臉?biāo)餍圆豢戳耍@殷青筠竟連面子活也不愿意做了,從前不管是偶遇還是別的什么遇,起碼她總是會停下來笑著向他請個安的。
現(xiàn)下這般見了就遮住臉,是個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