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俯一仰一場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少主,此行您未與門主提及,此去定不可心軟大意。您若是有何三長兩短,屬下便是刀山火海,也難辭己咎??!”
以熟練的輕功,如鬼似魅地緊跟在妤影身后的尚宸擔(dān)憂地說道。
“好,不必?fù)?dān)心?!辨ビ巴艘谎凵砗蟮纳绣罚参恳恍?。
這尚宸,自她年幼時便一直護(hù)她左右。
想來這十幾年,兩人是一起練功,一起玩耍著長大。
而這尚宸比她大了三歲,年幼時寧國動亂,戰(zhàn)禍不斷,他爹在慌亂逃亡中,為了省下身上所剩無幾的口糧,撿起路邊攤販遺落的斧頭,當(dāng)著只有三歲的尚宸的面,殺了他的母親,又拋下他,自己一人逃命去了。
年幼的尚宸就孤零零地坐在母親倒在血泊中的尸體旁,想嚎啕大哭卻又不甘心,倔強(qiáng)地把流下的眼淚狠狠擦去,臟兮兮的小臉上是母親濺出來的干了的血。
他就跟著逃亡的人群踉踉蹌蹌往前走,被別人不斷推撞著,踩著,亦或是在經(jīng)過他時輕蔑地啐了口唾沫,罵著粗鄙的語言,他都一一承受了。
他只想活著,對,活下去。
當(dāng)時父親和她講起時,她只覺得一陣驚訝。
父親身為暗影門主,是在一條河流旁發(fā)現(xiàn)了半死不活的尚宸,看那孩子面黃肌瘦,脈搏微弱,卻能撐著挨餓了三日,靠著每日用小小的手舀起幾掌河水硬生生地保了命。
心下一動,將他救回,收做門徒,從小教他練武,并準(zhǔn)許他跟在妤影身邊。
這些年,尚宸視她爹如父,恩同再造,忠心耿耿。
父親讓他練武,他便認(rèn)真練,打敗了門內(nèi)盛名的左右使。
父親讓他辦事,他干脆利落,不留后患,一次次將任務(wù)做得干凈漂亮,于是江湖上盛傳:“尚俠,嫉惡如仇,忠義正直,年紀(jì)輕輕卻狠心決絕,從不手軟,當(dāng)是收做心腹不二人選?!?p> 想起父親,妤影心中悲痛起來,柳眉緊擰,眼中閃現(xiàn)凌厲的光,手中握劍頓時收緊。
一直小心跟在妤影身后的尚宸覺察到她身上凌厲的殺氣,再看她刻意隱藏的恨意,心中一緊,趕上去,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
他直看進(jìn)她狀似平靜的眼底,妤影看到他眼中的擔(dān)憂和心疼,終是輕輕笑了笑,拂去那只緊握的手,安慰道:“無妨。”
尚宸將手放開,目光卻從未離開過眼前絕美的面龐。
世人皆道習(xí)武最忌凡世俗情,最見不得心軟。
而他,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便貪戀上眼前這張清麗脫俗的容顏。
她笑,他笑;她恨,他隨她恨;她哭,他將她緊抱在懷,誓要將她的仇人碎尸萬斷。
妤影不愿去理會尚宸的目光,她又何嘗不知他的心意。
只是舔著血在江湖上行走之人,怎能有軟肋。
她生怕哪天,因為她的緣故,讓他分了心,慌了神,手下一軟便是命喪黃泉。
藏在袖中的手漸漸握緊,她不能,不能讓這個世界上除了哥哥以外另一個真心待她的人被她羈絆,所以,她對他,只能是如兄長般。
閉上眼,掩去眼底的慌亂,再睜開眼,依舊是平淡如水,波瀾不驚。
當(dāng)初親眼看著爹慘死在仇人刀下,不是爹武功不夠,而是那些黑衣人,挾持著娘,架在娘脖子上的刀靠近一分,爹就比領(lǐng)頭的黑衣人招式弱一分;幾番回合后便被對手重創(chuàng)在地。
她和哥哥、尚宸藏在房內(nèi)暗道中,親眼看著父親慘死在仇人刀下,娘因此而悲痛自殺。
一夜之間,曾經(jīng)名負(fù)寧國的第一殺手組織暗影門便變了天,左右使奮力護(hù)主也難逃滅門,只得看著門主死去,自己亦是身負(fù)重傷狼狽離去。
當(dāng)時黑衣人欲斬草除根,對左右使窮追不舍,大幸的是,爹生前在暗影門周圍布置眾多機(jī)關(guān),觸發(fā)機(jī)關(guān),黑衣人躲閃不及,自顧不暇,無力追趕,左右使活了下來。
悻悻躲過最嚴(yán)峻的幾年,他們?nèi)嗽趯巼纪鉃憲魃街亟ò涤伴T。
妤影每當(dāng)想起那個下大雨的夜晚,爹娘血流成河、仇人得意離去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他們離去前放了幾把火將暗影門府邸燒得一干二凈,幸得有暗道的保護(hù),她們?nèi)藘e幸存活。
十年了,她對那些人的印象已有些模糊,唯一記得的便是仇人額上的血色蛇印記。
這些年她努力練功,武功也是大有長進(jìn),可她的哥哥,南楷影,卻一直不肯讓她獨(dú)自一人外出,生怕她有什么閃失。
她也是前幾日從探子那兒得知,皖詡國處有當(dāng)初出賣爹的叛徒的蹤跡,這才瞞著哥哥,與尚宸一道出來。
這仇,是不共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