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顫栗
幾杯酒下肚，兩個人不再帶著笑，酒精把心事全都逼在了臉上，他們握著對方的手走出酒吧。
“去我家還是你家？”阿鑫帶著酒氣看著懷里的女人，如果不把她抱的緊點，就像她馬上能變成透明的空氣。
愛娣手鉤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不回家，沒有家?！?p> “對，不回……不回?！?p> 他們?nèi)チ伺赃呉患揖频辏敯Ⅵ闻郎纤纳眢w時，她問：“我們這是什么關系？一夜情？“
阿鑫頓住，不知怎么回答。
愛娣笑了，“酒后事故?！?p> “對，酒后事故……”
這一晚愛娣睡的很熟，醒來天已經(jīng)亮了，床邊的人已經(jīng)消失了，揉了揉眼，拿出手機是妹妹發(fā)來的微信，微信對話框列出了學校所要交的幾項費用，她想也沒想把錢轉給她，過了會兒發(fā)了一條很長的語音信息：
“一個女孩子一定要先愛自己，給你錢別省著，該買什么就買什么，但一定要好好讀書，人有見識了就不會被欺負，放假了多出去走走，多曬太陽少熬夜，錢的事有姐呢，媽你也不用擔心，你一定要活成自己想活的模樣，一定要忠于自己……”
妹妹馬上回過微信，問：“姐，你沒事吧？你放心我會好好的，我不會把拯救一個家的重擔放在你身上，我會努力學習的，以后還要帶你環(huán)游世界?！?p> 聽完妹妹懂事的話，愛娣突然悸哭起來。
來到公司，何娜問起她拉阿鑫入股的事。
愛娣說：“暫時緩緩吧?！?p> 何娜點點頭，“沒關系，就算沒有他入股，咱們也可以自己開辟出一條路。”
周愛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想了想說：“我會竭盡全力說服他?！?p> ……
羅宇霜站在媽媽酒店門外的樹蔭下聽著爸爸抱怨工作中的種種，說食堂不讓抽煙，別人對他蹬鼻子上臉，經(jīng)理嫌他總坐著……
“那你的意思是辭職？”羅宇霜沒好氣的說，曾幾何時她還崇拜過這樣的父親，小時候因為贏了錢把她在頭頂?shù)呐e高的時候，她覺得父親像似拯救了天下一樣偉大，當他那些狐朋狗友來家里找他的時候，她總認為那些是父親的追隨者，可如今父親卻成為這樣的面目，她驚訝于他的白發(fā)蒼蒼更驚訝于他稀里糊涂沒有自制力的一生。
媽媽嘆了口氣，對爸爸說：“出來打工就是受苦受累的，你以為讓你享清福來，錢難賺屎難吃，這個年紀還有地方要你就算好的?！?p> 父親又從兜里拿出白酒喝了一口，說：“反正我不去了?！?p> 羅宇霜在一旁說：“實在不行我再給你找?！?p> “能行，你再找吧，今天就把你那屋鑰匙給我?！?p> 羅宇霜陷入了為難，如果爸爸住小屋自己住哪？再去麻煩王亞迪媽？她不想讓亞迪知道自己有個這樣不堪的父親，也不想體會寄人籬下的拘謹，可眼前除了亞迪誰能幫自己。
她微信問了亞迪，亞迪過了好久才勉強答應，當晚她就拿著自己一些換洗衣服搬過去了。
她趁著上班休息給爸爸又聯(lián)系了好多份工作，可爸爸無一不是嫌東嫌西，媽媽也動氣了每天電話要把爸爸數(shù)落一頓，爸爸也用最惡毒的語言回擊，很快她就收到房東的電話說房間合租的室友投訴說有個男人總在你屋大半夜打電話，而且上完廁所不沖馬桶，還不停的在室內(nèi)抽煙，羅宇霜解釋了是自己父親，并許諾說一周之內(nèi)就會讓父親離開。
爸爸開始酗酒，每天拿著酒瓶蹲在媽媽打工的酒店門口等她下班，見到她第一句就是：“給點錢快餓死了?！?p> 媽媽一邊罵著一邊也覺得可憐總是心軟的給了錢，可爸爸似乎吃準了媽媽的心軟，這一切羅宇霜看在眼里，卻又不知所措，這是她第一次直面父親的不堪，他甚至不像個父親，甚至不像個正常人，地鐵附近報亭的幾個阿姨都認為父親有精神錯亂。
逐漸羅宇霜也對著父親惡語相向，想起春節(jié)時大聲嚷了父親幾句，父親覺得自尊和在家地位受到了挑釁，馬上要收拾自己，可這次她無論怎么的嚷嚷父親，說他好吃懶惰也好，說他不思進取也好，父親總耷拉著腦袋，眼里一片蒼白。終于有一天爸爸說：“我走呀。”
他說老家有朋友給他介紹了活，她和媽媽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迅速的給爸爸買了火車票，走的時候和媽媽一起送他到火車站，看著他提著大包小包消失在人海里，媽媽嘆了口氣，“他是自己把自己害的?！?p> 羅宇霜默然無語，對這個家心有余而力不足，不過終于可以心無旁騖的上班了，她很珍惜如今的工作，不用和人打交道，看著話術和客戶在網(wǎng)上聊就可以，她不知道公司的產(chǎn)品有沒有效果，但知道吃了對人沒害處，她的客戶學生居多，有的比她還瘦，卻花著大價格在她這買著減肥食品，有時她會好言勸幾句說要瘦的健康，還是要運動，結果被小老板看到聊天記錄大罵一頓：“你還真是發(fā)善心啊，咱們干脆開健身房好了還賣什么減肥產(chǎn)品，我要的是有能力的銷售，不供菩薩?！?p> 繁忙的工作讓她生活變得簡單很多，她越來越能吃，由于“小老板”是個吃貨，州官放火，他們百姓也能跟著點燈，一天外賣不斷，很快羅宇霜發(fā)現(xiàn)雙下巴出來了，去年的褲子再也穿不進。
通過觀察全公司只有亦男亦女的孫夢凡保持著獨來獨往，從不和同事湊一起聊天，每天自己帶飯，大家一度以為她有自閉癥，可就是這樣的人卻是全公司業(yè)績第一，羅宇霜看過她和客戶的聊天記錄，和她真實的樣子判若兩人，很多次下班的路上都想和她搭訕，卻屢屢開不了口，或許自閉是自己才對。
進入十一月份全公司進入了瘋狂加班模式，雙十一在電商這個行業(yè)像龍卷風一樣襲來，讓所有老板興奮，“小老板”雖然只是個二十二歲的女孩，卻有著與年紀不符的魄力，對他訓話就像將軍對即將奔赴沙場的戰(zhàn)士訓話一樣大放厥詞，甚至還網(wǎng)購了橫幅，每天早上去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組織公司全體員工喊口號：“不吃飯不睡覺打起精神賺鈔票?！?p> 羅宇霜為自己成為一個賺鈔票的機器感到悲哀，她覺得人生不應該這么過，可又沒辦法，逐漸她不敢聽李月風的歌，他尋找的那個紅衣姑娘已經(jīng)被社會碾壓的面目全非，她不敢跟何娜和愛娣聯(lián)系，不想讓她們知道自己如今過的什么樣的日子，她不敢畫畫，怕心底忍不住再燃起對藝術追求的希望，越是畫畫越討厭現(xiàn)在的自己，她甚至不敢回憶，怕被吞噬，被裹挾……
十一月很忙，但她晚上總會突然驚醒，不是因為做了噩夢，就是睡著睡著人變得越來越精神，有天半夜她從床上坐起，看著窗戶竟然有種一躍而下的沖動，她嚇得出了一身汗，我可不能死，死了家人怎么辦？那具被摔爛的尸體該怎么處理？越想越覺得可怕，她開始強迫自己不看窗戶……
孫夢凡第一次主動對她說話：“你照這么吃下去會出問題的?！?p> 她的第一反應是驚愕，為孫夢凡主動對自己說話感動震驚，她愣了愣說：“胖就胖了，反正也沒男朋友?！?p> 張夢凡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離開了，因為有了這第一次交流，有天晚上下班，羅宇霜主動走到了她身旁，略顯尷尬的問：“你坐地鐵嗎？”
“坐公交?！?p> “大概得多長時間到家？”
“半個多小時吧?！?p> 再沒有多余的話可以說，可羅宇霜覺得有許多話想對她說，或許她也有話對自己說。
“最近看你總緊繃著，沒事吧？”
“有嗎？”羅宇霜笑笑。
孫夢凡頓了頓說：“沒有就好?！?p> 待孫夢凡到了公交站，互相道別后，羅宇霜的眼淚就如決堤的河水似的迎著冰冷的晚風流出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哭的莫名其妙，她討厭自己的莫名其妙，正在努力忍住眼淚的時候，媽媽打來了電話說這個月上完就準備回家收拾過年。她故意裝作打哈欠說：“那我這就給你買票?！?p> 從地鐵出來，她一邊往家走，一邊迎著冷風給孫夢凡發(fā)了條微信：“你為什么說我總緊繃？”
收到孫夢凡回復微信時，她已經(jīng)洗完澡蜷縮在被子里，她的小屋沒有暖氣也沒有空調(diào)，因為是廚房改造上邊還有一個通管道的圓孔，夏天有蚊子和雨飛進來，冬天有冷風。
孫夢凡說：“你太敏感了，我就是隨口一說?！?p> 羅宇霜發(fā)了個哈哈的表情，心里卻很失望，剛才流的淚真是荒唐，刷了下朋友圈，看到黃姍陪著女兒逛海底世界的照片，也看到了愛娣在認真看書的照片，何娜發(fā)了秋冬新系列的產(chǎn)品，她特地上網(wǎng)搜了下，在她產(chǎn)品的宣傳圖片中突然看到了宋舞曳燦爛的笑臉。
“我希望你從這個城市消失……”
宋舞曳的話在耳邊響起，她又情不自禁的看向窗戶，身體開始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