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舊夢
如沐堯所料，他們在進城門的時候再次遇見了陳宇武，雖然他懷疑過夾層但是介于之前的那一出，再加上沐堯那不依不饒的大嗓門，只能作罷。
所以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慕容山莊在盛都買下的一個宅子后門，也是沐堯最先下車，四周環(huán)顧，反復確定沒有人看見后，趕緊吩咐阿福背著那個人回自己待的東院，接著派秋景把慕容琴派來服侍自己的下人趕走，如此東院便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秋景把來東院的長廊上可能看到的死角查探好，招呼兩人，因為阿福力氣太小，最后是沐堯背著男子帶到臥房的。
剛把男子放在床上，沐堯就忍不住開始抱怨。
“這人衣服全是濕的，把我的一身新衣服都弄濕了!趕緊把他的衣服換下來!給我拿身新衣服!”邊說邊解自己的長袍。
秋景趕緊上前幫沐堯解衣，阿福則在衣柜里找出沐堯的一身白衣遞給秋景，然后又從衣柜里翻出一身新褻衣去給男子換上，秋景則將沐堯的一身白色長袍給他換上。
阿福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做事干練，沒有一會，那人的衣服就只剩一件了。
就在這時，阿福身子突然一愣，傻呆呆地僵著不動。
片刻之后，才用帶著顫音的話說：“少，少爺......”
沐堯知道阿福一定被什么東西嚇住了。
于是，吩咐秋景，說：“秋景，剩下我自己來吧，你先去做點吃的，本少爺餓死了!”
“是，少爺！”秋景也知道，少爺和阿?？隙ㄓ惺乱f，但是礙于她是個女孩子，有些避諱，便識趣的走了。
等秋景走后，沐堯?qū)⒆詈笠患馍雅谏砩?，邊穿邊走到床前，“怎么了？?p> 當看到那一幕之后，沐堯伸手扣領口的動作停滯了！
他到底救了一個什么樣的人？
阿福將他身上最后一件上衣脫掉，滿身的傷疤盡數(shù)落入二人的眼中，那些傷疤一看就知道是成年累月積累上的，不少舊疤痕一次次被不同的傷劃開，再重新愈合，然后被接著其他的傷覆蓋，就像今天一樣新增的傷把舊的傷一層層撐開，如果不是給他吃了金津玉露將血止住了，傷口沒有綻開，怕是被人從水里救了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少爺，你給他吃了多少金津玉露??？這么多的傷口估計沒有三滴怕是救不回吧！”阿福在沐堯身邊待了那么久，金津玉露用過的效果他是知道的，而且老爺就給了少爺十滴，這一次就少了一半，阿福忍不住替少爺心疼。
幫男子把衣服穿好后，阿福指著短了一截的褲腳說：“下次還是去成衣店再做一件長一點的衣服給他穿吧，不然他這個樣子肯定會感染風寒的！到時候怕是金津玉露用完都不一定救得了!”阿福邊說邊搖頭，把被角往里掖了掖，生怕放進去半點風。
沐堯敲了一下阿福的腦門，說：“你跟在我身后這么久，怎么還是這么小氣？這種時候金津玉露哪里有人命重要！”
“少爺說的極是！”阿福雖然嘴里答應下來了，但是心里根本不是這么想的。
從他服侍少爺那一天開始，府里人就一直和他強調(diào)一件事，那就是千萬不能讓少爺受傷！因為少爺身子弱，一旦流血除了金津玉露什么藥都止不住，而這藥卻只有少爺?shù)乃缹︻^，翰草堂一家可以賣，但凡他們知道是自家少爺要用，還不知道怎么欺負呢！加上這藥是何等的昂貴，簡直要把他心疼死?。?p> 秋景端著托盤站在門外，也附和道：“要是老爺知道少爺您這么浪費，定會好好懲罰你！”
秋景特意加重了“老爺”兩個字，聽的沐堯極其不舒服，但是無奈自己實在太餓了，便一臉故作淡定地坐在外間的檀木桌上，看著秋景擺上來的小菜，若無其事的夾起一顆花生米放進自己嘴里，回道：“這不是有你和阿福給我送吃的嗎？我怕什么？”
“對！阿福一定會給少爺送飯的，絕對不會讓少爺餓著的！”阿福趕緊附和道，“少爺！阿福對你好吧！”
“那是！來，阿福快坐下，你最愛吃的紅燒肉！多吃點，你個子長得太矮了，又長得瘦，以后給本少爺擋箭都擋不??！”說著，把紅燒肉擺到了阿福面前，還特意夾了一塊最肥的肉給阿福。
秋景看沐堯?qū)Π⒏Ｄ敲春?，哼了一聲，說的話透著一股酸味，“少爺就知道對阿福那個傻小子好，今日又撿了一人，以后少爺怕是再也不需要秋景服侍了！”
沐堯朝秋景笑了笑，給秋景夾了一個雞蛋，嗔怪說：“本少爺怎么舍得委屈了我家秋景妹子呢？疼還來不及呢？來，雞蛋給你！他們哪有你這么好??！上得廳堂下的廚房!”
秋景看到自己碗里的雞蛋，氣頓時就消下去了。她夾起雞蛋吃了一口，沒好氣的說：“那是!沒有我，你們兩個以后吃什么？床上的那個人一看就不是個會做飯的?！?p> 沐堯朝內(nèi)間看了看，原本上揚的嘴角扯出一絲苦味，也不知道這次是福是禍……
“秋景，阿福，日后若有人問起，床上這人是誰？統(tǒng)一口徑，這人是我在黑風山買的奴才，叫阿溪，最近受了風寒，一直在阿福的房子里歇著，一直沒出過門!知道了嗎？”
“知道了!”阿福和秋景相視一眼，異口同聲的說。
吃過飯，沐堯一個人待在一側(cè)的臥榻上小憩。
夕陽下斜，盛都上空最后一點的火熱打算徹底告別，于是迸發(fā)出最后的光芒，就像一場大火燃燒了最后天空。沐堯呆呆的看著這最后的一幕，思緒飄飛。
那是東門街上最大的府邸，半人高的“沐府”牌匾被燒的只剩下一塊木炭，整個盛都的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血腥味和燒焦味，那天名冠天下的第一中藥世家沐家滿門被殺，名絕天下的三件寶物，有兩件不翼而飛，只留下了一飲百傷愈的金津玉露，卻不見那聞名從未讓人見過的能漲四十年功力的固元丹和起死回生的還魂草！
那一天，一個男人在沐府飲用的水里下了毒，將沐風只有十歲的幼女打成重傷，闖進藏書閣，將所有貴重丹藥洗劫一空。
那被人號稱神醫(yī)的沐風為了那些珍貴的醫(yī)書能造福后人，求他，希望他念在沐家對他的救命之恩讓這些醫(yī)書造福后人，卻被他一劍刺死！
也是那天他的妻子用同一把劍刺進自己的心臟，女子跪在地上，握著男子的手，笑著，任由滿嘴的血從嘴角流出，臟了她最愛的羅裙。
那一刻，他聽見那個男人在笑，他在瘋狂的笑，仿佛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一般。他也聽得到，他朝某個地方潑酒的聲音，直到聽到噼里啪啦的著火聲，一股徹骨的悲傷從心靈深處襲來，他無處可躲。
沐堯醒來，摸著自己臉上的淚，嘆息道：“這么多年了，這夢還是那么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