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溫柔的聲音透過廊下風鈴的聲音落進她不太靈敏的耳中。
老人握著扳指,將手掌抵在眉心,
“騙子?!?p> ……
可風雨飄搖的冷夜。
凄冷的樓閣亭臺,即便四周罩上了遮風的竹簾,可從縫隙里透進來的風還是讓亭中的那位虛弱年輕人咳嗽了幾聲。
他幽深的目光仿佛寒潭冷月,本該沒有一點感情的,此刻冷月中,卻有了一絲絲哀傷。
清俊的身形越發(fā)地消瘦,本就蒼白的容顏,此刻竟沒有一點血色。
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聲在風雨中傳來,亭中的軟榻前跪著幾個忠心的仆從。
“我死之后,消息不可傳入滄笙閣中,讓她知道。”
輕忽縹緲的聲音傳來,那跪著的幾人將頭低得越發(fā)地下,臉色凝重哀傷,聲音亦是如此,
“閣主……”
“我已安排好了后事,若是她來追問,你們只當做不知,閣中的人,也不許讓他們泄露我半點消息?!?p> 年輕人繼續(xù)囑咐道,雖然不再咳嗽,可聲音卻越來越輕。
說完這些,他擺擺手,示意這幾人下去。
他尚且虛弱,這動作他做來,竟然十分吃力。
幾人的心猛然間一沉,最終凜然又沉重地應了一聲是,這才轉身離開水亭。
水亭的風有些凄涼,年輕人握緊了身上的錦裘,白色的錦裘和他的臉色相應,無一絲生氣。
他緩慢地摩擦著指間的一白玉扳指,靜靜地聽著亭子外面的風聲和雨聲。
周圍寒意入侵,他漸漸地,便覺得有些冷了。
“就快要四月了,也不知道,滄笙閣的杏花,開的怎么樣了?!?p> 年輕人輕輕地自問道,忽然覺得身心疲憊,便靠在了那榻上。
意識朦朧間,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身著紅裝的女子,她抱著銀白色的劍,目光清冷。
可落在他身上,卻無端讓這個即將病逝的男子安定和愉悅起來。
“閣主,該回去了?!?p> 他聽見面前的紅裝女子說道,并且朝著他伸出了手。
年輕人想要握住,可手伸到一半,忽然無力地垂下。
他眼底最后一絲光亮像是天色漸曉之前的最后一顆孤星隕落。
劃過樹梢,劃過時空,劃過他的眼底。
馨兒,我……回不去了,對不起,終究,還是丟下了你一個人。
……
都城那座神秘的樓閣,昨日剛回來的年輕閣主在處理完閣中的事情之后,照常前往鈴院為自己的曾祖母請安。
曾祖母的百歲壽辰即將到來,可老人家不喜熱鬧,府中上下也遵從意愿,安安靜靜地祝賀著。
那日自己送的白玉扳指曾祖母甚有感觸,也不知道想到了何人何事。
只可惜這閣中上下,心知肚明的寥寥無幾。
就連自己,也只能從滄笙閣的一些老人口中得知一二。
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些人紛紛老去,有的隱居歸鄉(xiāng)故里,有的則是離別辭世。
但那些人告訴自己,曾祖母一輩子都在等一個人。
因為放不下,因為等不到,因為不甘心,所以日復一日,待在那個人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不肯離去。
年輕人知道,曾祖母放不下的那個人,便是當初建立滄笙閣的老閣主了——自己的曾祖父。
關于曾祖父,他倒也聽說過不少事跡。
他同曾祖母,說來也是一段令人唏噓的緣分。
當年曾祖父為治病遠走江南,再未回來,曾祖母一等便是幾十年。
她獨自守護著滄笙閣,扶持培養(yǎng)著爺爺和父親,到最后,又培養(yǎng)自己。
這些年祖母的身體越發(fā)虛弱不適,郎中說怕是到了天命之時。
未等到曾祖父,祖母心中,怕是遺憾頗多。
閣中老人皆說他長得最像曾祖父,這么多年,自己放下閣外事務,便是希望能夠多多盡孝。
年輕的閣主踏入鈴院。
正是杏花盛開的季節(jié)。
滿院的杏花花瓣在枝頭搖曳,淡粉色的花瓣乘風而揚,宛如一場杏花微雨。
院中央一棵杏花樹下,古老沉重的搖椅上躺著一個老人。
搖椅輕輕地晃動,老人閉目,面容安詳平靜,仿佛是睡著了一般。
“曾祖母。”
年輕的閣主喚道,看見昨日送給曾祖母的扳指此刻正掛在她的胸前。
老人睜開渾濁的眼睛,已然看不清面前年輕人的具體面容,只是大概模糊。
老人似乎剛從一場夢中醒過來,渾濁茫然的眼睛望著年輕的閣主。
忽然,老人笑了起來,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撫摸面前年輕人的臉龐。
年輕的閣主看見她眼中欣慰和喜悅的光,像是久別重逢一個故人。
平日里虛弱無力的狀態(tài)微微好轉,整個人的狀態(tài)好了許多。
“曾祖母?!?p> 年輕人心有不安,再次輕聲喚道。
他握住了她的手,依舊穿著月白色的長衫,風清俊郎地像是山間青松明月。
每每喚她,聲音柔和清淺。
她笑,
“回寒,你來接我了?!?p> 幾日后,都城神秘樓閣,朱紅色沉重莊嚴的大門前,懸掛起了白幡。
……
前世。
奈何橋的孟婆婆有些哀傷,因為今天碰到了第十一個不愿意喝孟婆湯過奈何橋的魂靈。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著面前俊美如白雪的年輕魂靈。
“年輕人,既已身死,前塵種種,也該盡數(shù)放下了?!?p> “我還有一心愿未了?!?p> 又是心愿未了,剛剛上一個不愿意過奈何橋的女子,也是如此。
罷了罷了。
“若是你還有心愿未了,就去那奈何橋下吧,那有位算命師,她可以實現(xiàn)你的夙愿?!?p> 孟婆婆嘆口氣,朝著他指了一條明路。
白衣的年輕魂靈行至奈何橋底,只見橋底下擺放著一張破舊的桌子,攤子身后的書架上懸掛著兩幅錦旗。
一面寫著“鬼神仙”,一面“算命天師”。
攤子后面的座位上,則是坐著一個白衣的女子,此刻正拿著刻刀在雕刻著什么。
見他到來,頭也未抬,只是問道,
“客人可是算命?”
“不,我想許一個愿望?!?p> 年輕的魂靈說道。
那算命師聞言,似乎是有些詫異,抬頭看他,認認真真地看,然后問他,
“你要許什么愿望?”
“我想要,我的心上人,平安百歲,喜樂無憂?!?p> 那算命師忽然笑了一下,
“來我這算命許愿的,都是為了自己,你前世因毒發(fā)作而身亡,不祈愿自己來世平安健康,反倒是擔心起了自己的心上人,倒是個癡情種?!?p> 她搖頭,語氣似有無奈,
“還真是和剛才那姑娘是一對啊?!?p> 將一張白紙放在了年輕的魂靈面前,
“我的報酬,是一張寄托你愿望的畫像,你的心上人,叫什么名字?”
“夏馨?!?p> “你會如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