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先生
作為大商賈,雖然與曾經(jīng)的無極甄氏相較其實還差著些,但糜竺對于數(shù)術(shù)的看重也是這時代的許多人不能比的。
畢竟這是他們吃飯的家伙事兒,一個商人若沒有合格的賬房,賬目一團糟糕的話,那也別想做什么成功的生意了。
所以賬房在糜家的地位可想而知,當然吳耎他們現(xiàn)在來的只是府上賬房,所管的也只是這偌大糜府中進出的賬目,相較之下要簡單許多了。
這主要也是吳耎擔心看不太懂現(xiàn)在的賬本,到時候徒惹笑話,還是先弄點低難度,畢竟正經(jīng)商家的賬本里面多半要有許多只有記賬人自己才能懂的東西,除了便于計算更主要還是防止泄密。
但若只是府上的賬本,就沒必要弄得那么復雜了。
不過此時賬房中除了一個小廝一個婢女,并沒有其他人在,管賬算賬的人大概是另有事情了,糜竺也不見怪,自去取了一本賬目過來,讓吳耎看著。
作為一個會計,吳耎當然學過統(tǒng)計學,不過他自覺自己學到的只是皮毛,但用到這里問題卻不大。
他隨意翻了下那本賬本,問道:“若讓你們看這個賬本,你們能夠看得懂么?”
糜竺笑道:“自然能夠看懂,若不能懂,豈不是會被手下人隨意糊弄?”
吳耎搖頭道:“糜大兄能看懂并不稀奇,我問的是糜小姐,還有甄姑娘,你們能看懂么?”
甄姜笑道:“我從小就跟著母親記賬目,你說我能不能看懂?”
糜貞也笑道:“你少在那兒瞧不起人,這賬本我九歲時便能照著記錄了。”
吳耎微囧,卻聽糜芳道:“額,這個賬本,我是看不懂的……”
好吧,不管他是不是故意配合自己,起碼有個臺階下了。
他輕咳了一聲,繼續(xù)說道:“所以說,諸位能看懂的,大部分不是從小耳濡目染,就是做多了有了經(jīng)驗。但如果有一種方法,能夠?qū)①~目做得一目了然,賬本誰都能夠看得懂,豈不是顯得方便許多?”
糜竺皺眉道:“這賬目,何需要誰都能夠看懂?”
這也是事實,這時候做賬是個技術(shù)活兒,而且賬目的信息保密性很重要,真要是誰都看得懂反而糟糕了。
但吳耎說這些本就是拋磚引玉,既然磚拋出來了,接下來就到“玉”了。
“糜大兄勿急,我這么說,只是為了向諸位說明一個道理,那就是有一種記賬方式,明了簡潔,很容易就能夠看得懂。
“但實際上,它真正的用處,當然也不是讓普通人都能夠看懂,而是在做更為復雜的記錄的時候,它可以更加方便我們計算和預測。”
吳耎想到了前世自己上統(tǒng)計學的時候還曾曠過課也曾掛過科,但后來上班以后重拾起來,在實踐中才算是真正運用自如起來。
所以此時他還真是代入了講師一般的身份,為眾人講解道:“大家且看,如果將這一項,全部放到這一縱列,將具體的數(shù)字全部放進這一橫列,然后這般……”
光說不練假把式,吳耎一邊說,一邊還把自己早就心中有譜的表格列了出來,然后將賬目上看到的那些東西一一對列進去,接著開始一一印證自己所說。
“……這樣能夠很直觀地得出,總量是多少、均量又是多少。而且還別急,咱們通過這一個表格,還能夠再推出另一個表格,那就是關(guān)于過去數(shù)月,府內(nèi)支出的增減量,從中也可以得出許多信息。
“比如說,占據(jù)府中支出最多地,便是這個采買,包括食材、熏香等,而它的變量也是最大的,甚至可以說貴府上這過去近一個月以來的支出大幅提升,很大原因便是出自于此。
“那這是為何呢?因為黃巾賊,賊寇圍城使得城內(nèi)物價飛漲,所以府上每日的采買量其實差不多,但價格卻節(jié)節(jié)攀升……”
因為有許多名詞大家不懂,吳耎還不得不停下來稍微解釋下,就是這樣像是糜芳也已經(jīng)是完全聽不懂了。
但如糜竺、甄姜聽完后,卻是若有所思。
糜貞大概聽懂了部分,這時候便問道:“那照你這么說,我們知道這些東西,有什么用呢?”
吳耎笑道:“有沒有用,要看你想怎么用。而且我所說的,也只是這些賬目通過這種方式展現(xiàn)出來的一部分內(nèi)容?!彼f完便看著糜竺,這些話主要也是對他而說。
糜芳下意識回頭,也看著糜竺的臉色。
相比于大哥,他文不成武不就,著實有些廢柴,不過還好,他有一個優(yōu)點,跟著兄長走總是沒錯地。
糜竺卻是感到很欣喜,吳耎表現(xiàn)出的這一切,對他而言完全是意外之喜。
其實他還是有些地方?jīng)]有弄通透,但經(jīng)驗豐富的他卻能很敏銳的察覺到,這種記錄方式的先進性,還有其中蘊含著更多的可能。
盡管不知道吳耎這些算法都是從哪里學來的,有些看著熟悉有些卻是完全陌生了,但對糜竺這個實用主義者來說,來源從來不是最重要的,關(guān)鍵在于用途。
而吳耎光是這么說,再天花亂墜也只能暫時取信于他,所以他要讓吳耎自己來做,試過之后才能知道到底行不行。
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先對吳耎表示尊重。
“吳公、吳先生……”糜竺突然雙手環(huán)繞,向著吳耎深鞠一禮。
糜芳和糜貞齊齊愣住,吳耎也有些“受寵若驚”,忙過來扶起他道:“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
“吳先生當?shù)闷?,吳先生當?shù)闷?!?p> 糜竺重新直起身來,笑道:“說句心里話,先前雖然也有意讓吳先生做點事,不過我心里打的主意,還是讓先生有個名義在此,卻不想先生比我所想得厲害多了。
“這種記賬方式,如吳先生所說,方便反倒還在其次,更重要的還在于它的多重功用,可以通過一個簡單賬目,看出許多東西來。著實是,著實是有些不可思議?!?p> 說白了,他一開始就是要讓自己當個吉祥物嘛,這個吳耎早就猜到了。
畢竟自己當時確實沒有展現(xiàn)出什么來,所以糜竺這樣坦白的說出來,他還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舒服。
糜竺的那種儒雅君子的氣質(zhì)和這沒事就坦承自我的德行讓人很容易產(chǎn)生好感,而對于他的推崇吳耎其實多少受之有愧。
他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這樣的水平放在后世,就是個普通大學生級別,這還是因為自己經(jīng)過了幾年的實踐。
但在這里,卻可以作為半個先驅(qū)者,剩下的半個,就得看自己在實踐中能否將前世的所學所知都展現(xiàn)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