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像一條緩慢流淌的河流,不到大海盡頭,永不停歇。
——除非,不小心拐進了岔道。
……
林宇臉色蒼白地猛然睜開雙眼,額頭上的冷汗密密麻麻,青筋突顯的十指緊握成拳,手臂肌肉顫抖不停,好似正在遭受極大的痛苦。
“咯吱!”
一道輕微的摩擦聲響起,瞬間驚醒了他,微微感受一下,竟然發(fā)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竹床上,再次讓其心臟驟停一秒。
不是醫(yī)院?
林宇心中閃過疑惑,他的大腦中依然停著自己被貨車撞上的畫面,雙眼緊縮驚恐不消。
當時情況那么危急,即使不當場死亡,他現在應該也在醫(yī)院躺著啊!
難道是在做夢?
緩緩從竹床上爬了起來,目光開始掃視四周,很快林宇就發(fā)現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這是一個看上去很破舊的房間,暗黃的屋頂上掛滿了污垢揚塵,黑黑灰灰的零星點點。幾張邊角掀開的港臺明星年畫貼在四周的土墻上,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破舊的窗戶上的鐵絲防護網銹跡斑斑,一看那大小不一的形狀就知道是師傅手工做的。
窗戶下擺放著一張掉漆的老式三屜書桌,桌面坑坑洼洼,幾本攤開的書本放在上面堆積了一層灰。
竹床旁邊墻角處是一個一人多高的衣柜,兩個大大的銅錢吊環(huán)掛著當作把手,仔細看去還能模糊瞧到‘乾隆通寶’四個大字。
整個房內擺設簡單明了,幾乎一眼就全部看穿。
但見到這些東西后,林宇卻是皺起了眉頭,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
微微疼痛的腦袋中一段模糊記憶開始浮現,林宇眼中也漸漸露出驚駭之色。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墻上印象中早就已淘汰的掛歷上,那薄薄的淡紅透明紙上正顯著一個他眼睛看到了,卻也不敢相信的日期---1998年7月12日。
莊周夢蝶?
還是蝶夢莊周?
此時,林宇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一時之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他錯愕地緩緩低下頭,看到那平整的小腹,鼓起而結實有力的肌肉,黝黑卻帶有光澤的肌膚后,腦袋里瞬間晴天霹靂炸響。
他重生了。
一個期待又害怕的事實。
“呼呼呼……!”
林宇的心跳不自然地加速,胸腔像一臺老舊的抽風機一般,不停地喘著粗氣難以呼吸。直到他用雙手重重地拍打了好幾下腦袋后,陣陣的刺痛才讓他稍稍平靜了些。
重生前的林宇活得不算太好,當然也不會太壞,只能說是平平淡淡,沒有太多波瀾起伏。年近四十依然每天開著破車滿城跑銷售,為家庭生活奔波發(fā)愁。
作為80年生的人,他沒有趕上國家改革開放初期的紅利期。
卻也迷迷糊糊地經歷了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兩個大好時期,中間遇到過的機會絕對不少,只可惜命運弄人他都沒有抓住。
每逢夜深人靜無法入睡時,林宇有時也會在腦中幻想哪一天可以如同小說中那樣重生一次。
那么他絕對不能再活得這么窩囊,至少得給這個世界留下點他存在的印記。
沒過多久。
林宇臉上驚詫的神色慢慢消失,激蕩的心情也平復下來。
一個近四十歲的老男人,雖然只是心理層面上的,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還是不錯的。
“1998年,多好的時間??!?!?p> 再次看了眼掛歷,林宇雙眼微微一瞇,嘴角不禁翹起,露出絲絲微笑,心里深深地贊嘆。
這的確是特殊的一年。
這年國家多災多難,很多人的生活也為此改變。
其中就包括林宇。
透過蜘蛛網密布的窗戶,屋外毒辣的太陽正肆意無情炙烤著整個世界,股股熱流時不時透過窗戶迎了進來,林宇此時臉上卻是無比享受。
等等。
1998年,7月12日。
不過,很快林宇臉色突然大變,腦門上的冷汗徑直往外冒,身體都不自然顫抖起來。
剛才他心里一直感到一種不安,可哪里不對勁他又說不出來,還以為是自己剛剛重生沒適應過來。
但現在,林宇終于找到原因了。
他猛地身子一轉,屁股如著火一般,飛速地沖向相鄰的另一個房間。
這是他父母的房間,里面的擺設與剛才的房間有些類似,只是多了一個稍大的木板床,平桌上多了一個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
但對于這些,林宇的目光一掃而過,最終落到窗臺上的一個坐鐘上。
這個鐘已經有很多年了,據說是大姐林秋紅出生時托人買的。在當時還是一個高檔貨,一般人是舍不得買的,所以它一直都是林家的寶貝。
坐鐘滴滴嗒嗒地走著,顯得格外沉靜,就像它的聲音在敲打人的心臟一般,震動心神。
下午,一點三十五分。
看到這個時間,林宇臉上表情稍稍輕松一點,但依然還是神情凝重,眉頭緊皺。
“還有兩個小時,來得及,來得及……”
臉上表情木然的林宇,腦中似乎正在回憶起恐怖的東西,雙眼鼓鼓猙獰可怕,嘴里喃喃自語。
……
白利小學。
是整個麻石凹村唯一的學校,離林宇的家不遠,小跑過去的話,只要十分鐘左右。
此時,學校正值放暑假,整個校園空空蕩蕩。
但遠遠看去,卻能看到不大的操坪上幾個弓著背正在忙碌的身影。
林宇的父親叫林衛(wèi)國,因生他的時候較晚,今年快六十歲了。
此時,他正頂著毒辣的太陽,趕著一頭老水牛在一塊平地上繞著圈來回走動著,而水牛后面一個足有澡盆大小的石碾子跟著轉動著。
林母周夢云則拿著一個大掃把快速的掃動著,配合著林父把地面上大小不一的石子灰塵掃凈,這就是農村雙搶時熟稱的掃場。
火熱的天氣下,斗大的汗水從兩人的額頭上滲出,沿著面部從下巴慢慢滴落,卻根本來不及在意。
只有水牛時而的哞叫和掃帚滑過地面的聲音在操坪中響起,顯得安靜異常。
每個人都知道必須抓緊時間,趁著太陽當空時掃出一塊干凈的地面來,不然打回來的谷子沒地方翻曬收藏,就會短時間內發(fā)芽變質,影響整個雙搶進程和收成質量。
所以掃場看似簡單,但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好。
首先天氣很重要,不然忙了大半天,一場雨就可以回到解放前。還有就是學校操場因為全是土坪,沒有鋪上水泥,上面會有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不弄干凈就會全部混到谷里去。
雙搶時,為了下一季稻苗的栽種,田地里都會留有很深的水,所以谷子弄回來時,都是濕的。
為了能夠翻曬,地面干凈的同時必須保證堅實堅硬,不然被濕谷子一泡發(fā)就變成和泥巴了。
林宇趕到白利小學時,林父林母正帶著草帽埋著頭工作,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看著那熟悉陌生的纖瘦佝僂身影,林宇眼眶瞬間就濕潤起來,喉嚨里像是卡住了東西一般,堵得難受無比。
他一步步靠近,走得非常慢,生怕眼前看到的都是幻覺。
站定很久,林宇才讓自己心情平復下來,深深呼了口氣后,朝著那兩道彎腰的身影大聲喊道:“爸,媽!”
聲音顫抖,感情如同泉涌噴涌而出。
林父林母兩人聽到意外的聲音,臉上全部露出詫異表情地抬起頭。
看到自家兒子林宇不知什么時候來了,正站在不遠處的地方,雙眼微紅地看著他們倆,臉上汗水映著火紅的太陽光閃閃發(fā)亮。
“小宇,你怎么過來了,你這孩子,真是的,這么大的太陽也不知道帶頂帽子出門。”
周夢云看到頭發(fā)濕透的林宇,臉上一陣心疼,放下手中掃把,快速走上前,嘴里不停地囁怪道。
林宇年齡最小,上面的三個姐姐都已經早早嫁人,林母自然舍不得讓其吃一點苦,受一點點累。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林宇從小學習成績好,很讓林父林母有面子,覺得他將來是要拿筆吃飯的人,不能像他們一樣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
高考剛剛結束,林宇考得不錯,兩人這幾天卻一直在為著他的學費發(fā)愁,又不想讓孩子看出這一點,就讓林宇一個人在家里呆著放松一下高考過后的緊張情緒。
聽到林母這么說,林宇也不反駁,傻傻地笑了笑,右手撓著頭看著兩人。
林父見此眉頭微皺,總覺得林母過于溺愛小兒,一個男人怎么能不吃苦,何況還是一個農村小孩,自然要懂得窮人孩子早當家的道理。
不過很快,他細心發(fā)現林宇眼眶有些通紅,似乎哭過一般。
再加上平時不怎么愛出家門的小兒突然跑了過來,瞬間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頭冒出,連忙輕聲問道:
“怎么了,家里出事了,突然跑過來?”
這話一出,旁邊的周夢云似乎也想到什么,臉色神色瞬間一白,雙眼緊盯著林宇,生怕他說出什么來。
林宇看到兩人那突變的神情,心中微動,再想到那正躺在床上已經八十幾歲的爺爺,就知道林父林母應該是誤會了。
臉上露出一苦笑,先是搖了搖頭,然后又輕輕點了點頭說道:
“爸媽,你們別瞎想,爺爺在大伯家挺好的。不過我們也要先回去,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和你們說,再晚我怕時間來不及了?!?p> 林父林母看著林宇臉上莫名的復雜表情,心里疑惑叢生,如同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夫妻兩人對視一線,都本能地感覺到了今天林宇的不正常,似乎有些奇怪的陌生感。
不過他們也沒有開口追問,知道林宇年齡雖然不大,但卻很懂事,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默默無聲的三人就連連收拾好東西,一起離開了白利小學。
而水牛則直接交給了旁邊熟人看管一下,并沒有牽回家。
留在操坪上的幾人一臉疑惑看著林宇三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心里暗暗猜測不定。
……
哭泣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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