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侯雖然躍上半空,但他畢竟不是飛蟲,無法憑空飛翔,逃離火焰的包圍圈。
此時俯瞰大地,他的心中更加緊張起來。不過眼前的敵手只剩少典氏雄和三個普通的獵手,對于他來說危險相對于方才已經(jīng)減少了幾分。
而更加不可思議的是,當少典氏雄舉著火把飛奔而來,準備趁熱打鐵將彭侯燒成灰燼時,將落未落的彭侯卻又猛然對他噴出一口毒液。
少典氏閃身奪過毒液的突襲,再一轉頭卻看到落地的彭侯已經(jīng)伸出一雙利爪朝他的面門與胸膛抓來。
糟糕,他經(jīng)然能斷肢再生!
少典氏雄先前聽榆棢說,彭侯吃掉了分身,力量就會成倍翻增。卻怎么也沒想到,先前還需要分離出一個分身,再吞吃分身融合而一的彭侯,此時竟然有了比短面巨熊更快的恢復能力。
先前那頭短面巨熊在被嫫反復折磨殺戮時,暴露出增生部分有限的短板。卻不知道彭侯是否也有這樣的缺陷。
但此時,少典氏雄根本來不及多想,連忙將火炬揮舞如輪,宛若洶洶燃燒的盾牌一樣,轟擊向彭侯的雙爪。
彭侯投鼠忌器,一扭身已消失不見。少典氏雄心中大驚——糟了,中了他的計!
此時,他才察覺,方才不過是彭侯聲東擊西的虛招,果然這陰邪的蟲子,下一刻就出現(xiàn)在他的右手邊,趁著他轟擊招式未停、根本來不及收手之際,化利爪為收刀,朝著他的右臂就惡狠狠地砍了下來。
“混賬!”此時,一個獵手忽然補位來到少典氏雄的身邊,舉起火焰長矛便刺向彭侯的手刀。
一剎那,少典氏雄仿佛看到了彭侯嘴角得意的笑容。
糟糕,又是——
他尚驚心不已,彭侯卻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那獵手的身后,右爪如利劍般刺穿了獵手的胸膛,透體而出,猛然又抽離出去,獵手順勢頹然倒在地上,而彭侯的右爪里,卻握著一枚血淋淋的心。
噗通、噗通,那顆心還在跳動。微弱的聲音傳入少典氏雄的耳朵里,宛若雷霆將新湖炸了個支離破碎。他一瞬間失去了冷靜,怒罵著“混賬,我要殺了你”,轉身揮舞起長矛火炬,狂風暴雨一般朝彭侯刺來。
彭侯卻笑得更得意了。
火焰是彭侯所畏懼的力量。在少典氏雄手中,宛若飛舞的火焰蛟龍,更是讓他膽戰(zhàn)心驚。但狹路相逢,總無退縮的可能。只有抓住對方的破綻,方能一擊制勝。
少典氏雄的心愈發(fā)冷靜,便讓彭侯越加處于劣勢。而通過不斷地變幻襲擾,甚至殺死一個獵手,終于成功激怒了少典氏雄。
少典氏雄怒不可遏,手中揮舞火炬,宛若一頭熊熊燃燒的獅子,在火場里豬突狼奔,他炯炯的雙目熠熠生輝,追逐著彭侯兔起鶻落的身影。
站在火場外的榆棢見此情形,大叫一聲“不好”。他看到少典氏雄就好像一只沒頭的蒼蠅似的,被彭侯牽扯著橫沖直撞,腳下的步伐已經(jīng)不成章法,只差一個趔趄,就可以為彭侯提供要他命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如此不計后果地白白耗費體力,不消片刻他就會左右支絀,露出指明的破綻。
這可如何是好。
鉛黑色的天幕垂得更低了?;鸸夥路鹨黄饷鞯暮?。在湖中央,少典氏雄宛若翻著巨浪的猛鱷,而在他前面舞動的彭侯,卻好似一只時刻準備痛下殺手的金雕。
一瞬間,榆棢看到少典氏雄的手臂微微顫抖了一下,手中的火炬低垂下去,又被他努力抬起。
糟糕,他已經(jīng)透支了!
可榆棢看到的剎那,也被彭侯捕捉在眼里。這妖魔立即站穩(wěn)了身子,轉過來對少典氏雄張開雙臂,作出等待擁抱的姿態(tài)。
那神情,像極了一首圣歌。
而少典氏雄,右手緊握住火炬,左手緊握住右腕,奔出跋涉似的步態(tài),面目猙獰地朝彭侯沖來。他相信,決死的時候到了。而在他身后,兩個獵手也端著長矛,緊隨不舍。
他們是少典氏最后的余暉,他們要讓這余暉迸發(fā)得如同太陽一般璀璨,好溫暖死難同胞的哀傷,撫慰他們難以釋懷的亡靈。
眼前這個罪魁禍首,一定要死!
少典氏雄,與他背后的兩個獵手,宛若手捧光明的勇士,他們揮舞著熾焰,決心驅散光明。
然而在光明未能照耀的陰暗中,那張開雙臂的彭侯,唇角也露出了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不想給少典氏雄最后一擊。
對于垂死的蟲豸,他想玩樂盡了在結果其性命。
他已經(jīng)知道少典氏雄最在乎的是什么了。
果然,當少典氏雄沖到眼前,火炬如同烈焰之劍當胸刺來的時候,彭侯又以絕快的速度消失不見了。
少典氏雄還來不及回頭,下一個剎那,他便聽到右后方傳來一聲慘叫。當他回頭看去時,那個獵手已經(jīng)倒在地上。他還來不及尋覓彭侯的蹤影,緊接著,左后方又傳來一聲慘叫。
所有人都死了。少典氏雄知道,所有人都死了。他不再是少典氏。少典部最后的余脈已經(jīng)在他的手中斷送。
亡族的主君吶!悲憤宛若蛟龍從胸腔中騰脫出來,迸發(fā)出星球毀滅般的力量,在內心里炸響。他一個趔趄,險些站不住腳,腦子里嗡嗡作響,眼睛里除了光芒什么也看不到,手中的火炬不由自主地掉落,他揮起雙拳朝虛空中猛砸猛打。
他辨不清彭侯又躲在哪個陰暗的角落,他只是想把胸中的憤怒,隨著拳風轟砸出去,否則,他整個人就要爆炸了!
“糟糕,死定了!”站在外圍的榆棢憂心地叫道。
而霊則痛苦地軌道在地,不敢看父親瘋癲的模樣,只任淚水不斷地雋涌而出。她的心在滴血,她一身紅衣鋪展在地上,宛若盛開的玫瑰,更像漆黑深夜中一灘永駐的血。
“還不急嘛?!焙鋈?,半空中想起彭侯沙啞又尖銳的聲音,緊接著,一只蒼白的手從半空的黑暗里吐露出來,一把捏住少典氏雄的后頸,隨后另一只蒼白的手飛快地抓扯少典氏雄的肩胛骨兩下。
瞬間,那雙充滿了原始之力的雙拳,便耷拉了下來,絲毫沒有了力氣。
“混賬!”少典氏雄在咆哮,但他的肩胛骨已經(jīng)被捏斷,雙臂不再聽他的使喚。他還有雙腿,他想要踢蹬背后的彭侯。
然而,彭侯沒有給他這個機會。那一瞬間,彭侯的下半身化作了蛞蝓的姿態(tài),將少典氏雄的雙腿緊緊纏繞起來,壓在地上。而他就這樣按著少典氏雄,抬起頭來,在那張長而方正的臉上,一雙細長的眼睛冷冷凝視榆棢,洋溢著興奮的光芒。
“儲君呀?!彼龡l斯理地說,似乎是在欣賞榆棢的表情變化,“你也知道我來這里是做什么的?!?p> “當然是為了殺我?!?p> “沒錯。但不能留口舌?!迸砗钕驳霉笮?,那笑聲完全掩蓋了少典氏雄的怒罵。而他蛞蝓身體分泌的黏液,也逐漸地將少典氏雄包裹起來,只留下眼睛和鼻子,少典氏雄縱有滿腔憤怒,也是口不能言了。
看到父親被這惡魔如此虐待,霊的心都碎了。她柳眉倒豎,惡狠狠地瞪著彭侯。然而可悲的竟也是如此,她除了瞪著彭侯,什么也做不了。
“這老東西已經(jīng)不行了?!迸砗钸珠_嘴,笑著說,“留他一命,在這荒原上自生自滅也無妨。啊,你身邊那個未過門的媳婦也是,我對他們沒有興趣,一個失去了部族的酋長,只不過是荒原上野獸的獵物?!?p> “你想說什么?”
榆棢冰冷的回答,令彭侯不由一怔。他沒想到,榆棢的冷靜超過了他的想象。他原以為,此時此刻榆棢一定會為少典氏雄憂心。哪怕是他素有混賬之名,但此時在未來媳婦的面前,他怎么也要做作一下吧。
但沒有。榆棢就是如此冰冷地回答,他的臉上波瀾不驚,就宛若那個高高在上的神農氏,永遠都是一副掌握天下大勢的姿態(tài)。
這樣的姿態(tài),打亂了彭侯的思路,讓他方才的得意也黯淡下去。他不禁惱羞成怒,雙手狠狠刺進少典氏雄的后背里,面目愈發(fā)猙獰,瞪著眼睛,怒視榆棢。一旁的霊看到父親如此凄涼,不禁捂住嘴巴失聲痛哭。
“儲君,你若過來,到我這里來,我便將這老東西放了?!迸砗钚南?,就算是個混蛋,看到親友被如此折磨,恐怕也很難裝作冷酷無情了吧。
甚至,霊都向榆棢投以求助似的目光。她到不希望榆棢去送死,她心知彭侯的惡毒,只怕榆棢過去,也救不會父親的命。這可惡的蟲妖,一定會將他們都殺死,斬草除根。
可榆棢應該也知道這個結局吧。那么在此時,哪怕表個態(tài),讓她的心好過一些,讓她以為自己沒有看錯人,讓她以為父親沒有給他選錯人,那么她死也無憾了。
可榆棢仍舊一副冷冰冰的神情,他凝視著被彭侯按在地上的少典氏雄。未來岳父的臉上布滿了痛苦的神情,脊椎骨被人捏住的疼痛,哪怕是蓋世英雄也難以忍受。但他仍舊雙目如炬,瞪視著榆棢,怒氣洶洶,沒有意思求助的目光,反而倒像是在鼓動榆棢。
“不,我拒絕?!庇軛熀鋈恍α?。
他這一笑,霊的心就跌進了谷底。彭侯的如意算盤也隨之落空?!澳阏娌慌挛也鹆怂俊边@蟲妖已經(jīng)怒不可遏,厲聲地叫到。
可榆棢卻張開雙臂,像彭侯先前的模樣似的,作等待擁抱的姿態(tài),笑道:“今日我三人都難逃你毒手。作為神農氏儲君,我可以死,卻不能受辱,丟了我神農血脈的臉。來吧,殺了他,就來殺我!”
果然,榆棢已經(jīng)看穿了彭侯的詭計,死前也不讓彭侯玩虐他們的心思得逞。
彭侯被他逼得惱羞成怒,倏然抽回手,將少典氏雄丟在地上,怒罵一聲“好,我就讓他們看看我是怎么吃了你的”,說完,他就朝榆棢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