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安一直在肖云那里待著,肖云送他上學(xué),接他放學(xué)。在這段時間,沒有一個人找過他,新聞里沒有,街上的告示也沒有。
這天周遇安正坐在地板拆肖云給他買的玩具手槍。
肖云坐在沙發(fā)上看著他,觀察了他一陣子之后,開口:
“小子,我去把你戶口轉(zhuǎn)到我這里來,怎么樣?”
周遇安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你說什么?”
“我說把你的戶口轉(zhuǎn)到我的名下,以后你當我兒子,好不好?”
周遇安低頭,撥弄著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玩具手槍,將它重新組裝好,又拆掉,來來回回。
“好。”周遇安再次抬頭的時候說。
“想好了?”肖云看著他的眼睛問。
“嗯,想好了?!敝苡霭灿昧c頭。
肖云帶著周遇安回“家”,找后母說明來意后。
后母進到里屋,拿出一個盒子。
“垣垣,這是我和你爸結(jié)婚的時候,他給我買的,給你留個紀念吧。我沒什么能給你的,這是唯一能給你的東西了。我對不起你,你要想恨就恨吧?!?p> 周遇安接過盒子,打開來看,里面是一塊銀色的手表,很是小巧精致。他關(guān)上盒子,將手表揣在上衣口袋,沒有說話。
“好了,走吧,能不回來,就別回來了?!焙竽刚酒饋肀尺^身,向他們擺手。
肖云將周遇安抱起來,對著她說了一句:“多謝。”
周遇安將頭轉(zhuǎn)過來,看著這個唯一可以被成為“家”的地方,看著一件件已經(jīng)步入垂暮之年只剩下茍延殘喘的老家具,看著發(fā)霉的空氣和微微透進來的光。
肖云的皮靴踩在樓梯上:“噔,噔,噔。。?!?p> 帶著周遇安離開了那個地方。
肖云托人給周遇安辦了戶口,還用的“周垣”的名字,沒什么,既然是他生母起的,還是留下吧。
肖云待周遇安很好,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卻很能分辨誰待他好。
他跟冉瓊帶著周遇安去游樂場,去爬山,去釣魚,教他彈鋼琴,彈吉他,教他打拳。
周遇安十一歲生日的時候,冉瓊準備了一大桌子菜,準備給周遇安慶生。肖云出去買酒,一直沒有回來。家里的電話響了,是警察局。
肖云死了。
被車撞死了。
在他經(jīng)常買酒的那個便利店門口。
電話從冉瓊手里,嘩的一下滑落,掉在地上。她嘴里喃喃說著: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剛剛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隙ㄊ蔷旄沐e了,認錯人了。我要去把菜重新熱一遍,熱好了,他就回來了。他總嫌我給他吃冷飯,我熱好了,他就回來了。
冉瓊把桌子上的菜,放進鍋里,一道一道重新熱了一遍。又重新在桌子上擺好。摟著周遇安在桌前坐著,等著肖云回來。
最終等來的是警察。
警察說,肇事者逃逸,目前正在緊急調(diào)查中。由于現(xiàn)場沒有監(jiān)控,沒有目擊者,所以無法判斷是交通意外還是故意殺人。
警察還說,希望家屬可以盡快認領(lǐng)亡者,讓他入土為安。
冉瓊靜靜地坐著,目光注視著眼前的這桌菜。
她一把將桌子掀翻,對著警察嘶吼:“你們騙人,那絕對不是他,我不相信他會死,我要在這里等他回來。”最后癱坐在地上。
周遇安將地上的冉瓊扶起,對警察說:“不好意思,我媽情緒有點失控,我跟你們?nèi)グ伞!?p> 隨后跟著警車上了警車,來到警察局。
到了警察局門口,他定在那里,抬起的腳,遲遲無法落地。
“怎么了?不舒服嗎?”身邊的警察問。
“沒什么,走吧?!敝苡霭矒u搖頭,心一沉,抬起的那只腳,重重踩在地上。
他跟著警察通過了長長的走廊,來到了一個冷冰冰的房間,看到一個遮了布的床。
“準備好了嗎?”警察問。
周遇安呆呆地看著那個床,沒有說話。
旁邊的警察說讓他做好心理準備,然后揭開了那塊布。
周遇安立刻背過身,閉上眼睛。
旁邊的警察過來摟著他的肩膀,安慰他:“怕的話,就別看了?!?p> 周遇安說:“沒事,不怕?!?p> 慢慢轉(zhuǎn)過身,睜開眼睛。
情況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顯然已經(jīng)有人擦拭過尸體了,所以表面還算干凈。走近之后,才發(fā)現(xiàn),脖子上面有被縫過的痕跡。警察說:“脖子斷了,法醫(yī)重新縫上去了?!?p> 周遇安鼻子一酸,眼淚嘩的一下涌出眼眶,一滴一滴砸向地面。
他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還是那樣寬厚,只是冷冰冰的,再也沒有往日的溫?zé)釟庀鬟^來。
“怎么樣?是肖云嗎?”警察問。
周遇安沉沉地點頭。然后問警察,能不能讓他單獨跟他待一會兒。
警察跟法醫(yī)出去帶上門,站在外面等。
周遇安在他們走后,幫他重新整理了衣服,穿好鞋子。
然后坐在地上,背對著他說:“是我,對吧,我知道是我,因為我是克星,我克死了生母,養(yǎng)母,我爸,現(xiàn)在又是你。”
回去之后,周遇安對冉瓊說:“沒錯,是他,我們明天去把他領(lǐng)回來吧?!?p> 冉瓊抱著他失聲痛哭。
第二天一早他們來到公安局,冉瓊看到了肖云,這一次她沒有哭,她靜靜走過去,用手婆娑著他的臉,小聲對他說著什么。然后他們帶他來到殯儀館,看著肖云被火化,然后被裝進那個小小的,白色的陶瓷罐里。
事情都辦完之后,冉瓊抱著骨灰盒對周遇安說:“走吧,我們回家?!?p> 周遇安說:“你先回去吧,我有個地方要去。”
冉瓊讓他去了,但沒想到他一去就是三個月。
周遇安始終覺得自己是克星,跟他在一起的人都會被他克死,他不想再連累任何人。
他走了,在這個城市流浪,撿垃圾,賣垃圾。
但有一天,他在廣場的大屏幕上面看到了冉瓊。
冉瓊手里拿著他的照片,聲淚俱下,說自己的兒子丟了。對著鏡頭說:“垣垣,我已經(jīng)事情他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周遇安一個人站在熙熙攘攘的廣場上,看著大屏幕,默默流淚。明明是一個北風(fēng)呼呼刮著的冬夜,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冷。
第二天,他去了一個廟里,聽以前的老人說,這個廟很靈。
他在那個廟里待了五天。
回來后,他去找冉瓊,并且將自己的名字改為:周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