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默圖果真沒有食言,幾日以后,便教習溫詠言琴棋書畫、品味妝容之道,將自己所會,悉心以授。溫詠言一開始學得頗為吃力,因為秦琴師傅所教,只是基本,而蕭默圖,卻是不管不顧,將自己所會,直接亮到溫詠言的面前,讓溫詠言倍感壓力。
只是溫詠言也由此得知,蕭默圖并沒有對她掩藏什么,而是悉心以授,便更加努力。努力是溫詠言的長處,鍛了良久,大約有半個月的時間,溫詠言終于漸漸跟上了蕭默圖的步調(diào),一舉一動間,開始有了名門淑女般的風范,讓人見之難忘。
今日,溫詠言得了稍許閑空,午飯時進了柳夢房中,卻見柳夢蹙著眉頭坐在桌前,旁邊小丫鬟正在給她添香研墨,而她的桌上有不少質(zhì)地上佳的宣紙,卻有不少已經(jīng)揉碎了擱到地上。而柳夢本人則纖纖玉手持著一根毛筆,在紙上揮畫著墨跡,墨跡在宣紙上縱橫,十分飽滿的樣子。
“柳夢姐姐,你在做什么?”溫詠言不覺好奇地問道。
“你來了?!绷鴫魶]有回頭,還在蹙眉苦思,溫詠言知道她苦思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倒也不去打擾,自己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了,托著腮看著柳夢繼續(xù)寫。柳夢似乎翻來覆去,都在寫一些不同的字,卻每次只寫幾個,就丟到地上??粗切┘埍浑S意地丟到地上,溫詠言也覺得有些可惜,道:“柳夢姐姐,這些宣紙的質(zhì)地上佳,這么扔了真的好么?”
“扔了便是扔了,無甚辦法。”柳夢嘆了一口氣,“寫得太廢了罷了,若是寫得再好些,我也不希望將它們丟去。”
溫詠言問道:“那么柳夢姐姐又在寫些什么?”
柳夢擱下筆想了想,道:“阿言,你或許能幫上忙……”她轉(zhuǎn)過頭來道,“我不光在寫,還在想。我在想這樓的新名字。”
“這樓的新名字?”溫詠言的驚訝躍然臉上。“倚云閣不是已經(jīng)夠好聽了么?”原是要改名不成?
“近日皇帝新得龍女,消息傳來,名為倚云帝姬?!绷鴫艨嘈α艘宦暎拔乙膊幌敫?,然而事實如此,若再不改去……”柳夢沒有再說下去,然而溫詠言已經(jīng)懂得,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不得不改?!碑斀窕实?,雷厲風行的程度,他人遠遠不及。而佟國公府,也正是因為功高震主,才受皇帝譴責,入了天牢。
盡管沒有見過皇帝本人,溫詠言卻是明白,這種事情上,必須謹慎再謹慎,斷不可能隨意放過,佟國公府,便是個最好的例子。在佟國公府被皇上決斷后,全朝一時間噤聲,無人敢抗皇帝意志,可以說是一次殺雞儆猴的壯舉。溫詠言的心里悄悄漫過一重陰影,她剛剛溫書,知道朝上政事,往往瞬息萬變,令人無從抗拒。
“據(jù)說皇上又要更改國號。”柳夢聳了聳肩,“那些事情,按理說與我們女子斷無關系。只是地位特殊,你還是記著好,以免大事出錯?!彼⑽⒁活D,鋪開兩張卷在桌上的宣紙,“阿言姑娘,你說,是天賜樓比較好,還是清遠樓比較好?”
“天賜樓吧?!睖卦佈越ㄗh道,“清遠樓名雖風雅,卻又不像青樓之地的名字了?!?p> “那便天賜樓吧?!绷鴫魠捑氚泓c了點頭,“我也懶得再想了?!彼狭诵垼案娜毡闳シA報爸爸。”之后,倚云閣的名字,果真改成了天賜樓。路過門口,看到那大大的牌子時,溫詠言不禁有些恍惚,時間已經(jīng)過去兩個月了,自己在這樓中的日子,時光如水,帶她流動。
那花魁大賽,何時會來呢……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自從進了這樓中,用了無數(shù)珍珠粉擦拭身子,其他東西養(yǎng)了目子,溫詠言本就上佳的姿容,更是被開發(fā)盡致,已隱有幾分蕭默圖所盼望的清美芙像。溫詠言攏了雙手,寧靜地立于樓前,開了一支油紙傘。
“若能繼續(xù)這樣下去,或許有幾分勝機吧……”她幽幽一嘆,希望一切順利。
蕭默圖教習溫詠言甚是認真,盡管她沒有當過教師,由于技藝過硬,此時竟是毫不費力,信手拈來。溫詠言手捧詩卷,聽著蕭默圖口音清爽,娓娓道來,一點也不生澀,不由嘆息道:“默圖姑娘,竟是比當初我在府里侍奉的人家的教習先生還要厲害。”
“阿言,你這話倒是輕薄我了?!笔捘瑘D這些日子來,和溫詠言又熟稔了很多,了解了溫詠言的性子,知她性格認真,便大方一笑,輕輕緩緩道,“我不過一介女子,自學而已。如何能比得上專職的先生呢?!?p> 說到這里,神色忽有些昏暗,溫詠言聽完了,便贊道:“只是我仔細聽了這么久,卻覺得默圖姑娘每次說話時都經(jīng)過悉心考慮,講的例子既是有趣,又能教人知識,我在府中見的師傅,是遠遠不及您的呢?!彼@話真的不是在盲目稱贊,溫詠言曾在府中聽過教書的先生教書,當時三小姐調(diào)皮,先生唯一的法子只是死記硬背,然后罰站罷了。
蕭默圖沉默半晌,嘆道:“我也曾被教書先生贊過,天資娟秀?!彼鋈徽炝艘粫海巴忄?,“小時候只盼有能像先生一般教書的日子,長大以后才知道,那注定是不可能的了?!?p> 溫詠言不敢再說,只覺得自己勾起了蕭默圖并不是那么好的回憶,心里微有歉疚,輕聲道:“默圖姑娘要不要到院落里散散步?再練練舞?!?p> “那便好吧?!笔捘瑘D點了點頭,雖然知道溫詠言在扯開話題,還是放下了書卷,神色微緩,與溫詠言出了門去。外面在下雨,兩人便到廊下呆了一會兒,看著雨水拍打在葉子上,綻放出淡淡碧色。
“這樓里的日子,阿言姑娘覺得如何?”逗留了許久,蕭默圖忽地輕聲問道,聲音柔緩,仿佛是不想讓人聽見一般,壓低到只讓溫詠言一人聽見的地步。溫詠言想了想,認真答道:“比之我在府里度過的日子,卻是好了很多了,只說是機緣如此,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