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看開點，不就是輸了一場比賽嗎？”
回到為參賽者準備的公寓后，周魚給蕭明打了個電話，沒開視頻。
雖說這個年代的技術足夠支撐全息影像，投影與真人無異，但他們只接通了語音。周魚覺得自己看不得蕭明沮喪的臉。
“我沒輸，我只是……還沒贏而已?！笔捗鞅敬蛩惴催^來安慰自己的領航員，但周魚的話隱隱戳中了他的痛點，他忍不住就反駁道。
我沒輸，我只是還沒贏。他還有機會贏嗎？蕭明自己也說不清楚。
“就這樣吧老大你好好休息，我明兒去找你?！敝荇~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困倦。
“明天見?！?p> “明天見?！敝荇~掛斷了電話。
這時蕭明才想起自己晚飯還沒吃，打算泡個泡面了事。他起來接了壺水燒上，又坐回了沙發(fā)。
雖說是一起參賽的隊友，這場比賽對他和對周魚的意義完全不同。周魚是某地產大鱷家的獨子，這位大鱷娶了個漂亮的英國姑娘，生了個金發(fā)的俊秀兒子，然后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如果周魚沒能參加決賽，他還有家產可以繼承。而蕭明什么都沒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這件事追溯起來，要到很多年以前。先是允許單身女性人工授精，自己扶養(yǎng)孩子。后來男人們不滿意了，于是人工子宮應運而生，短短幾十年，把傳統(tǒng)的家庭體系破壞了大半。
生育的問題看似解決了，可嬰兒的出生率卻一路下滑，無奈之下新的政策推行了：組織建立基因庫，自行匹配并“生產”出新生兒。
這些孩子由福利機構扶養(yǎng)長大，原則上不限制個人選擇職業(yè)的自由。
但與那些蜜罐里長大的孩子相比，蕭明覺得自己并沒有太多選擇，成年后的他得為生計奔波，自己操心下一天的伙食和住處。
這所臨時公寓是屬于賽場的，明天他就要退房了，那么明天去往何方呢？
這次比賽失敗了，他或許只能被分配一份工作，成為被人稱作“工蟻”群體的一員。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莫過于此。
夜深人靜的時候，最適合胡思亂想，各種紛亂的情緒一時間涌上心頭，蕭明覺出了淡淡的苦澀，卻不愿意去想它。
這場一個人對抗世界的戰(zhàn)役，他最終還是不免感到疲憊和孤獨。
“唉，”蕭明覺得自己快要少年老成，他撕開泡面桶的塑封，揭開蓋子，發(fā)現泡面上竟然放著……一個手表？
“什么破玩意，”蕭明心里煩躁，看什么都不順眼，相似的手表外面充話費就贈，他自然不會過多留意。
可就在他想要將之丟開的時候，黑色的手表滴滴響了起來，還閃著紅色的小燈。
“我靠這東西不會爆炸吧！”這么一想，他更不敢碰了，想拿晾衣桿把它挑出去。
“滴，滴，滴，嘀嗒噠滴！”手表的雜音清晰了一點，像是在試音。
然后蕭明震驚地注視著，手表的蓋子一點點自動滑開，然后開始了層層的投影，最終投出了一個等身高的人形。
知道那只是影像，蕭明也沒有過多害怕，反而繞有興致地審視起來。
那男人看起來年齡不超過25歲，身材不算壯實，但也不消瘦，長相倒是俊秀溫潤，看起來很好親近的樣子。
結果他轉了轉頭，似乎看到了蕭明，然后上前兩步攬住蕭明，“好久不見?！?p> 怎么就上演起這種瓊瑤劇的戲碼了？這位老兄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哥冷靜！你方不方便介紹一下……你到底是誰。”其實蕭明想說的是“你到底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但他覺得摸清敵我套路之前，還是文明一點比較好。
“我來自&唄％是個#*星系編號UC-065號星球，來地球是為了神秘而重要的任務?！?p> “什么……唄什么……嗝兒星系？”蕭明有些幻滅。
神經病吧！合著這老兄還以為自己是外星人，要不要我打個電話把你送到研究所去？
不過對方只是一個投影，蕭明也不能拿他怎么樣。
于是他帶上一絲邪魅的笑，又道“呵呵?！?p> 對方又接著說道，“你是我們選中的人，是唯一的‘星系之光’！”
蕭明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星系之光哈哈哈，你怎么不說我是全村的榮耀呢哈哈哈哈！
他突然覺得跟個傻子說話還蠻有意思的，于是他接下話頭，“你說我是我就是啊，那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他將手表撥到一片，撕開調料包，開始泡方便面。
“你就是傳說中的杠。精吧？”沒想到，那個自稱外星來客的人如此說，語氣竟還有些天真。
蕭明的手一抖，肩膀開始抽搐，心道這老哥真有意思，連“杠。精”這種詞匯都知道。
“我檢索了你們星球的詞匯庫，發(fā)現這個詞比較吻合，但你為什么笑？”
蕭明不笑了，他已經開始肚子疼，于是干脆深呼吸幾下，冷漠道，“哦。”
神經病啊。
那位外星老哥竄來竄去，見蕭明不搭理他，也有點急了，“對了，今天的比賽，你本來不該輸的?！?p> “什么？！”
“你挑錯了對手。那艘白色飛船的駕駛員，恰好是這次比賽最大贊助商的兒子。你們比賽的場館和飛船，都由他們企業(yè)提供?！?p> “你是說，他們在飛船上動了手腳！”
蕭明猛得抬起頭，憤怒燒上了他的心頭。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怎么那么巧，他的飛船系統(tǒng)為什么突然失靈，發(fā)動機為什么無法承受一次低強度刮擦，如果說背后有人在陰他，那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但他還是不愿意就這樣逃避責任，把失敗的原因推給對手，“證據呢？”
對方的投影暫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賽的錄像回放，蕭明駕駛的那艘飛船，右側發(fā)動機兩次受損最嚴重，但最后脫落的卻是左側發(fā)動機！
蕭明狠狠將拳頭砸在桌子上，指節(jié)一片通紅，他的眼睛也紅了。
為什么？他努力爭取到的一切，就這樣被以不光彩的方式摧毀。他本來以為自己做不到，是自己不夠優(yōu)秀，卻沒想到他本來是贏了的。
蕭明強忍住眼淚，憤怒、悲傷、無奈讓他心中揪痛，可再怎么樣，他都不會輕易低頭，“謝謝你。”
這句話是對那位自稱外星人的神經病說的。
“現在說謝謝，還太早了?！鼻嗄耆酥匦鲁霈F在投影里，“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的身份，那我只能證明給你看了。跟我來。”
他徑直往陽臺走去，輕易地穿過窗。蕭明剛想提醒道投影的距離是有限的，就見桌子上的手表“跳”了下去，跟著青年人的步伐滾動。
于是蕭明也推開窗，跟著走出去。
賽場為參賽者準備的公寓，是整個黃浦江沿岸最好的位置，從陽臺向外望去，浦東浦西的景色都盡收眼底。
這里高樓林立，建筑各出奇招，上百年以來這里的人們一輩又一輩，來了又去，上海的江邊依然繁華。
這是一個冷漠而迷人的城市。
“嘶，你帶我來這里干嘛？”相對于外面的凄風冷雨，他還是覺得窩在小屋子里，煮一碗熱騰騰的泡面合他心意。
“證明我說的所有話都是真的，”青年端正地站立，雙手負在身后，突然看著蕭明的傻臉笑了，“當然還有一點，你是我選中的人，他們不配欺負你?！?p>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中二，但他的語氣和情態(tài)都認真，頗有種天地間只寵你一人的感覺，蕭明心里一暖，莫名就有些感動。
“你坐?！?p> 青年示意蕭明坐在陽臺上的躺椅上。
蕭明半躺在上面，順著青年目光的方向望去。
那座建筑他不能再熟悉，幾十天的比賽，準備工作，然后出發(fā)，最后宣布名次都是在那里。它屬于亞洲場比賽的投資人，屬于贏他的那個家族。
四面體的形狀，仿造埃及金字塔的建筑風格，偏偏上面掛滿了七彩的LED燈，看起來暴發(fā)戶的風格滿滿。
“看好了?！?p> 看什么，你要給我放煙花不成？蕭明有些疑惑，考量了幾秒還是沒問。
不過下一秒，他啞然，再無法吐露任何言語。
老天啊，他在心里想。
那座大樓被從中斬斷，像是有無形的刀一筆斜切，流暢寫意至極。切面光滑，仿佛蕩漾的流水。
天邊，冷月無聲。
下一瞬半個大樓滑入水中，沉沒入濤濤的江水。
天啊！蕭明驚得說不出話來，滿心滿腦都呆住了，他從躺椅上跌跌撞撞地起身，想要撐在青年的肩膀上，卻撲了個空。
“老……老哥，”他的聲音在抖，“沒必要這么……暴躁吧?！?p> 斷開的建筑還停留在他眼前，使他甚至連談笑的心情都沒有了，否則他或許會說一句：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放心，通過勘測和計算，不會傷到人?！鼻嗄昃谷徊鲁隽怂闹兴?。
蕭明愣了兩秒，抽氣似的一笑，然后全身開始發(fā)抖。他不得不承認，目睹那棟樓沉入河底之時，他的心里竟有些暢快。
那是如此強大的力量啊，或許可以改變他的命運。
“說吧，你為什么找上我。”蕭明回到屋子里，發(fā)現此時面已經泡軟了，當然，他也早就沒有了吃夜宵的心情。
“我已經關注你很久了?！贝藭r青年的表情重新變得溫和，看上去非常無害。
“就算你暗戀我很久，并且還愿意沖冠一怒為藍顏，我們也是不會有愛情的?！笔捗麟S口扯皮，還是沒有完全接受他被外星人黏上了這個事實。
“……”
“第一個問題，為什么是我？”
“現在還不能說，不過我可以保證，不出一年你自己會明白的?！?p> 蕭明本來以為他會說出“少年你骨骼清奇”這樣的話，卻沒想到人家來了個回旋球。
“好吧。第二個問題，你們要我做什么？”
“這個這個，”青年竟然有點緊張，“這個要回答了第一個問題你才能知道，但我又不能回答第一個問題。所以也不能告訴你?！?p> “很好，”蕭明又想呵呵他一臉，但鑒于雙方力量懸殊，他還是乖一點比較好。
乖巧的蕭明帶上乖巧的笑容，用乖巧的坐姿和乖巧的語調，繼續(xù)道，“那老哥你總可以告訴我，我該怎么稱呼你和你的文明呢？”
“隨便，”青年十分佛系，“我的外表和語言都是在人類的基礎上，學習和模仿而來。也就是說我的本體不是這個樣子?！?p> “所以，你可以稱呼我們?yōu)椋?家％喔*）文明，也可以隨便起一個代號，隨便你想叫什么?！?p> “果殼，”蕭明脫口而出，“我即使身在果殼之中，我亦是萬千宇宙之王?！?p> “怎么樣，夠能體現你們強大力量和逼嗝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