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長安。
名字雖然沒什么特別之處,但這為人父母的心思倒是表露無遺。
崔十安自小學(xué)戲,娘胎里聽著母親唱到如今也有十幾年了,嗓子身段兒可都是尋常人比不上的。
夫人壽辰那幾日里,正逢多日陰雨,崔十安得了風(fēng)寒嗓子有些啞,強(qiáng)撐著上了臺后,轉(zhuǎn)過身兒就病了。
不過到底是年輕,身子骨也沒什么大事兒,只是嗓子連日不能開腔了。
說來也巧,這壽辰一過啊,盛京陰了許久的天兒這就晴了。
那一出《穆桂英掛帥》唱得可是深得她心啊,打從壽辰后,夫人閑聊起必得贊譽(yù)兩句來。夫人是個好聽?wèi)虻娜?,但總不能在自個兒家里支個臺子天天看著,只能挑個好時候拉上幾個常往來的姐們一塊兒聚聚,借個由頭聽場戲。
母親心思易懂,咱們少爺自然是早早領(lǐng)會了,眼見這幾日盛京復(fù)晴,命管家尋個好時候去請人來給母親唱兩句,卻說是病了。
今兒向太子爺告了兩日假,早早出了宮趕在黃昏前回府;倒不難懂,只覺得時節(jié)正好,趁著兩日空閑尋個好機(jī)會同母親說一說定親的事。
未免風(fēng)云起,早該定乾坤。
許多事早早地就該定下來;他倒不是無奈也不是無情,只是生來寡淡,只知大局為重,只為門楣千秋,人間煙火他向來不識顏色。
這才踏進(jìn)院里,沒等他向母親請安就聽見了母親的笑聲,還有兩三位夫人的笑語。
腳步在母親身后芍藥頓住,小廝走得快險些撞上了他,急急偏過了身才勉強(qiáng)躲過。
問道:“爺,怎么不過去???”
院里的小一臺戲正換上桌椅,一看就是剛換下了角兒;少爺一蹙眉,道:“請的哪個戲班子?”
不是說那誰病了嗎,也沒聽管家說起何時又請了新的。
“可不就您點的那位角兒嘛!”
小廝弓著背,笑道:“昨兒個請了,班主說他是病了,開不得嗓子。誰知今兒那角兒領(lǐng)著人就登門來了,說是病好了,班主心疼罷了?!?p> 噢。
他笑了笑;一出戲罷了,回絕了便罷了,倒也用不著勉強(qiáng)自個兒。
唱戲的角兒就靠嗓子吃飯,壞了嗓子豈不是得不償失。
“爺,您不是有事找夫人嗎?”
這是母親的小花園,前頭過廊右轉(zhuǎn)就是母親的院子了,人來人往的;前頭又有好些夫人們在,也不方便說話。
瞧,那戲臺子收拾好了。
看這時辰也該是尾場了,少爺腳步一轉(zhuǎn),唇邊笑意一如既往溫和寡淡:“去后臺轉(zhuǎn)轉(zhuǎn)吧?!?p> 聽了戲,母親心里頭必定歡愉;再等這些人都散了,該說的他便要仔細(xì)說說。
正想著,小廝一步上前,側(cè)身揚(yáng)手給少爺掀起了簾子一角。
崔十安像是才下臺,只脫了戲袍,白色褻衣外頭披了見水藍(lán)外衣。雖說油墨未洗,但看那清瘦的身形和弓背咳得顫抖的模樣,這戲確實教人聽得愧疚。
“辛苦了。”
這嗓音好聽,沉而不厚,濃而不重??傊屓寺犃艘换鼐陀浀美卫瘟?。
崔十安只聽了前頭“辛苦”兩字,沒等尾音說完就著急忙慌起身來,一帶動著又是多咳了兩聲兒來。
“少…咳咳咳…少爺…”
“誒!”少爺?shù)故菦]曾想這人還這樣惶恐,伸手虛扶著一個動作,道:“不必多禮。”
小廝連忙遞上茶水去,眼見崔十安順了順氣后才退到了一旁去。
“既是病了就好好養(yǎng)著,雖您來一趟但也不是非來不可,就是替母親討個歡喜?!鄙贍敱呈侄?,眉目溫和,語氣輕快,半開著玩笑說著。
“我…”崔十安原本正出神,正看他衣袍上的銀絲紋兒閃著細(xì)碎光亮。
小廝是打小跟著爺?shù)?,最是懂爺?shù)男乃迹Φ?“角兒,我們少爺是告訴您,好生將養(yǎng),不用聽著什么話就撐著上臺?!?p> 張府在盛京舉足輕重,看那日班主說話時的那謹(jǐn)小便知。
既然回絕管家,那定是病的不輕,可這一夜過后,人硬是頂著病來了,可不得讓人誤會是這位角兒“受人脅迫”了嘛。
崔十安搖了搖頭,正兒八經(jīng)地:“謹(jǐn)之少爺孝感天地,十安不好拒絕?!?p> 可不就是您為了母親歡喜才命人來請的嗎?
少爺原是正色聽著,反應(yīng)過來這位角兒一本正經(jīng)的戲言時,倒是樂壞了。
誰說名伶清高,難得嬉笑?
聽聽,這人家這話說得多好。
“好,謹(jǐn)之承情?!鄙贍斒樟怂实男?,又是那副溫和疏離的笑意,道:“不久之后,府上熱鬧還得再請您登門?!?p> 崔十安油墨笑的笑容與他不同,溫暖且親和,不帶疏離與防備。
沒等崔十安應(yīng)承下來,班主腳步錯亂正喘著重氣兒過來,道:“你怎么還在這兒呢!”
“早說下了臺就上醫(yī)館,馬車侯著呢…”
班主上了年紀(jì)經(jīng)不得東顛西跑,這一串話嘰里咕嚕冒出了口才見一旁站著大少爺,連忙行禮致歉。
少爺頷首一笑,俊得叫人發(fā)愣。
“班主操心了,快些去醫(yī)館吧;女兒家是該仔細(xì)些?!彼S口一句話,別無他想。
“女娃?”班主語氣一頓,隨即笑開了:“什么女娃娃呀,咱們…”
“說好了,不久之后我等著少爺?shù)恼執(zhí)??!贝奘惨婚_口,語氣里有些不穩(wěn),說不清是急得沖還是咳得疼。
這回的,是前一句話。
少爺點點頭,道了聲保重就轉(zhuǎn)身離去了。
眼見那衣袍上的銀絲點點光亮徹底不見影兒了道了聲保重就轉(zhuǎn)身了。
眼見那衣袍上的點點銀絲光亮徹底沒了影兒,崔十安這才喘了口氣兒,肆無忌憚地咳了起來。
紅了眼,酸了嗓。
班主急忙扶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你看看,又厲害了不是!趕緊跟我上醫(yī)館去,往后病沒好,說什么也不讓你出門兒了!”
“趕緊的,這高門大戶多待不得?!?p> 崔十安喝了口水,咽了咽嗓子仍笑著,眉眼一彎還有些稚氣。
這簾子后頭仿佛還能聽著那主仆二人離去的腳步聲兒,風(fēng)不來簾卷風(fēng)。
“爺,咱府上又有什么熱鬧?。俊毙P問著,眼里透著貪玩兒的光亮。
嗯。
這爺又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樣子。
那這“嗯”,到底是“嗯?!边€是“嗯?”…這都不對啊。
小廝抓耳撓腮,道:“爺,奴才笨,您就說說唄~有什么好玩熱鬧的日子?到時候我去給您請戲班子來!”
少爺一笑,只覺得羨慕。
小廝是小廝,自在快活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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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之日?!?
湯娘子
恢復(fù)更新,不拖沓劇情的大巫婆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