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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民江湖

第九章 邂逅

小民江湖 茵陳佐酒 4355 2019-05-27 06:12:58

  空氣里還殘留著野男人的味道,或許是野狗的。癩子低沉的呼吸聲告訴Erin孫,屋里的味道可能是野狗的多些。

  不管是野男人的,還是野狗的,屋里的味道都叫Erin孫輾轉(zhuǎn)難眠,眼看已過了十二點。

  今天,她的煙癮出奇地大,也許是因為擾人清夢的事情特別多。比如,此刻仍在叫嚷的宣傳車:“城市你我他,清潔靠——靠——”

  “靠!你倒是把話說全啊,什么破車,破廣播,都幾點了!”

  Erin孫徹底睡不著了,她翻開筆記本,決定將龔行慎的故事補(bǔ)充完整。

  光亮驟然冒出來的剎那,癩子警覺地從地上彈起,飛快地躥到墻根。不想剛躥到墻根,癩子就撞倒了一物,發(fā)出當(dāng)啷一聲響,嚇得癩子原地兜了個大圈子,刺溜鉆進(jìn)了床底。

  Erin孫也被癩子發(fā)出的聲音嚇得縮了下脖子,罵道:“癩子,你要再一驚一乍地我就把你丟回大街上?!?p>  癩子似乎聽得懂人言,嗚咽一聲,便老實地鉆出床來,乖乖地到陽臺趴著。

  見這條丑狗極通人性,Erin孫不由莞爾,覺得狗和人倒是相似,人長得丑通常是不敢矯情的。想至此處,她又顧影自憐地想到:可憐老娘一副秀容顏,偏偏要靠才華求名利,世間像我這樣自力更生的美少女可是不多了。

  驚鴻一瞥,Erin孫的瞳孔驀地放大,只見一根竹竿倒在地上,顯然是癩子剛才撞倒的竹劍。孫嗖地跳下床,拾起竹劍,心說:怎么忘了把竹劍還他?很快,她便做了一個不符合以往邏輯的決定,那就是去把竹劍還給龔行慎。

  可是,龔行慎已經(jīng)走了一個來鐘頭了,也不知道他從哪邊出城。Erin孫從電腦里調(diào)出龔行慎留下的地下管道圖紙,看了半天,她更加蒙了。原來,地下排水系統(tǒng)通往城外的排水口一共有兩百來處,分別在城市四面,天知道龔行慎會走哪個出口。

  Erin孫無可奈何地想到:等我找到他走哪條路,他恐怕都出城三天了,也不知道他出了下水道,跳進(jìn)河里會不會淹死——對了!他不會游泳。

  抓住線索的Erin孫立馬開始對照著城市地圖,挨個找出口,首先劃掉臨著塞恩河和海岸的排水口,接著劃掉塞恩河大支流旁的,最后劃掉水位較深的水渠邊的。經(jīng)過排除,可選的排水口已只剩下十六個,分別在北面和西面。由于西面地勢高于東邊,西面的排水口本來就少,排除后就只剩下三處,都是匯入一條長期水位一米左右的塞恩河小支流——白溪。

  在Erin孫深思熟慮之后,她決定先到西面最南端的排水口看看。一方面是因為龔行慎打算往南渡河,往北走不是不可能,但要渡河勢必還要與盂蘭市牽連;另一方面,盂蘭市西南,和桫欏山市隔河相望的中流磯是一處旅游景區(qū),恰巧處在塞恩河中間,兩岸均有發(fā)往中流磯的旅游船,這是除去渡河客船和跨河大橋外,最快捷的渡河方式。

  于是,Erin孫換上那套紫色運動服,匆匆出了門。為了保證夜晚出城的安全,Erin孫還特意打扮得邋遢了些,甚至帶了防狼噴霧。幸好的士司機(jī)是一個吊著倆大眼袋的中年大叔,腆著如懷胎六月的肚子,呲著一口被煙草熏黑的牙齒,看起來他的精神頭很差,煙草和疲憊已掏空了他殘存的情欲,取而代之的是為家庭謀生活的擔(dān)子。

  看到Erin孫的一身行頭,中年大叔打趣道:“城里不好混,你們丐幫要整體西遷了?”

  Erin孫一陣羞窘。

  在城市東部港區(qū),葛氏集團(tuán)旗下的天蘭制藥有限公司,占地達(dá)兩公頃的現(xiàn)代化廠區(qū),隱沒在黑暗里,只有成排的路燈,睡眼朦朧地眨著眼。廠區(qū)深處的研發(fā)區(qū),有一間一萬平方米的純鋼結(jié)構(gòu)廠房,對外宣稱為藥植培育實驗室。除非有人從高處飛過,否則不會有人看到,實驗室巨大的排風(fēng)扇的縫隙中正露出柔和的白光。

  實驗室里根本沒有植物的影子,除了地面上閃動著白光的巨大復(fù)雜圖案外,再無別的東西。復(fù)雜圖案幾乎占據(jù)了整個廠房,鳥瞰之下,熟悉盂蘭市的人會發(fā)現(xiàn),圖案像極了盂蘭市地圖。三十九名披頭散發(fā)的怪人分別坐在地圖邊緣的固定點位,剛好圍住整張地圖。怪人均盤膝坐著,身體微微發(fā)顫。

  角落里,一個青年負(fù)手站著,白光映得他英俊的容顏忽明忽暗。青年身后一步,站著名穿著對襟圓領(lǐng)衫的中年人。這個中年人微弓著腰,一對眸子低垂著,恭敬地說:“少爺,大管事說老爺交代了,窺城大陣已到了極限,不必再開著了?!?p>  青年說:“知道了,通知他們收縮窺城大陣,我倒要看看龔小乙那個旱鴨子真能借水遁逃了不成?!?p>  中年人應(yīng)諾,低聲吟詠了兩句號令,三十九名怪人齊刷刷地豎起食指,圖上的白光開始緩緩收縮。

  青年人走近圖案邊緣,注視著緩慢內(nèi)縮的白光。忽然,西端的一柱白光像是海浪撞上了礁石,倏爾長高了一米。青年人目光移向那處,微一皺眉說:“這是我半個月前在龔小乙的竹劍上下的記號,打開傳送門,我要過去?!?p>  中年人立馬攔道:“此處已接近邊界,若是越界了,恐怕還要和山上的人掰扯?!?p>  青年人說:“私斗機(jī)會只有一次,我自有分寸。”

  中年人知道當(dāng)一個區(qū)域的武者攔截叛逆失敗了,當(dāng)?shù)劓?zhèn)守有一次在鎮(zhèn)守范圍內(nèi)的私斗機(jī)會,此次打開窺城大陣的目的就是把龔行慎困在城里,好找出他的下落,與他私斗。這次機(jī)會錯過了就只能等荊山令的許可了,所以,中年人雖然不甚情愿,但只好再次低聲吟詠。

  怪人們隨著吟詠手訣變換,圖上白光頓消,西端偏南方向出現(xiàn)了一個冒著微弱藍(lán)光的圓圈。青年人縱身一躍,便穩(wěn)穩(wěn)落在圈中。緊接著,藍(lán)光如柱般升起,帶著青年人一閃即逝。

  出租車在白溪旁的河堤公園停穩(wěn),Erin孫惴惴不安地下了車。一路上她看到了不少醉醺醺的男女在街上游蕩,也有趁著夜色當(dāng)街比斗的,還有摸黑做些非法勾當(dāng)?shù)膸团伞0粗先说恼f法,諾派越來越強(qiáng)勢就意味著民眾的開放程度越高,這樣可以令文化生活更活躍,但也會造成個人主義的爆發(fā),例如完全由諾派主導(dǎo)的卡賽特城,因為經(jīng)濟(jì)平衡被打破,一度成為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地方。

  白溪的排水口開在東有林、西有河、黑燈瞎火的河堤上,如果不是司機(jī)不耐煩地催促她下車,那么她肯定還要躊躇許久,或者干脆不下車。然而,當(dāng)她下車后,她發(fā)現(xiàn)這黑燈瞎火的地方并非只有自己一個人。

  在車燈的映照下,一個高挑的男子身影正扶著河堤的欄桿,像是在等人。由于男人所處的位置,恰巧是車燈照不到的地方,Erin孫瞧不清男子的面容,但看身材,絕對不是龔行慎。正待Erin孫躊躇要不要留下,出租車司機(jī)識趣地調(diào)頭離開,他搞不懂現(xiàn)在年輕人的樂趣,但他的優(yōu)點是不過問。

  出租車轉(zhuǎn)彎時,Erin孫看清了男人的側(cè)臉,心跳便驟然加速。這人分明是那天河邊棧橋上的英俊男子,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有緣千里來相會?男子穿的還是那件傳統(tǒng)服飾,只不過顏色換了白色、袖口收了收,畢竟人還是那么帥,表情都和那天一樣恬然。相似的穿著令孫有了緣分天定的錯覺,至于男子是不是高低肩膀的畸形,根本不重要,帥才是天然的正義!

  Erin孫低著眉,垂著眼,像是情竇初開的小女生,朝男子走去。她一面將特意拾掇得邋遢的頭發(fā)捋得整齊,一面將運動服拉鎖拉低。原本她是想直接將運動服系到腰間,換作充滿活力的運動穿搭,可惜一陣涼風(fēng)吹來,雞皮疙瘩令她收起了這種豪放的想法。

  男子也撇頭看她,目光停在她手中的竹劍上。Erin孫以為男子是要看清她的容貌,便羞答答地抬起了赧然俏臉,低聲囁嚅:“真,真巧啊?!?p>  男子仍舊盯著竹劍說:“告訴我它的主人在哪里?”

  Erin孫正偷偷打量男子的兩條手臂,想要瞅出畸形在哪里,聽了問話,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便問:“什,什么主人嘛?人......人家可聽不懂?!?p>  男子淺淺一笑,叫Erin孫又是一陣意亂情迷,可聽了男子的話,Erin孫便瞠目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

  “你一定是來給龔小乙送竹劍的吧?以他的腦袋,恐怕就算知道窺城大陣不可能探測到地下五米,也絕對想不到通過地下水道出城。是你給他出的主意么?”男子看了Erin孫的表情,搖頭說,“無論是誰給他出謀劃策,你們一定沒想到我在竹劍上做了標(biāo)記,人是注定斗不過天的?!?p>  看起來仍舊一副目瞪口呆模樣的Erin孫,已經(jīng)意識到她與男子的邂逅才不是月老的紅線,而是龔行慎。這個男子一定就是龔行慎口中在窺視的人,而Erin孫是招惹來了這個人的罪魁禍?zhǔn)?,可是為什么男子會趕在Erin孫前面來到這里,她暫時還沒顧上去思考。

  此刻,她的腦袋里又鉆出兩個小人,一個是猥瑣的龔行慎,敦厚的笑容里透著苦澀,另一個就是眼前這個帥到令人窒息的男子,是出賣稱不上朋友的龔行慎,還是順從素不相識的男子呢?咦,這不是一個選擇么?

  男子又說:“我不愿對女人出手,但是龔小乙必須死,所以你若不說,我便自己看了,莫怪我?!?p>  Erin孫突然露出一副無邪又憨傻的嘴臉說:“大鍋,弄啥子喲?我懂不得。”

  男子登時就是一愣,古井無波的面容居然出現(xiàn)了波瀾。在Erin孫臉上,他仿佛看到了龔行慎無賴的影子,于是他憤怒了。他的憤怒令他的丹鳳眼挑了起來,孫這才知道,原來這個男子有一雙丹鳳眼。男子冷漠地吐出兩個字:“無趣!”

  “啊!”Erin孫感到腦袋像是被刺入了一根釘子,刺痛得令她感到眩暈,令她疼得捂住腦袋,跌坐到了地上。

  男子臉上的波瀾更加明顯了,他難以置信地盯著Erin孫。這輩子都沒承受過的疼痛感,讓Erin孫涕淚橫流,像一只煮熟的蝦子一樣縮成了一團(tuán)。所以,男子更加驚訝:如此柔弱的凡人怎么能夠抵御他的神念窺探?如果是先天根骨所致,那么這個女人的前途恐怕是極高的,說不定能達(dá)到蒂落的一半。

  想到這里,男子抬手去捉Erin孫的手腕,打算查看下Erin孫的根骨。如果不是Erin孫痛得緊閉雙眼,那么她一定會發(fā)現(xiàn)男子畸形的原因。男子原地不動,一只無形大手從男子手腕處伸出,像是延長的手臂,正抓向Erin孫。

  正這時候,旁邊灌木的枝丫忽然劇烈晃動。嗖,一枚卵石從灌木叢中射向男子面門。男子不閃不避,卵石在距離他三寸的地方像是撞上了無形鐵板,驟然炸開,碎石向外散了一地。

  緊接著,男子正背后的河堤下躥上來一條人影,人影舉拳搗向男子后腦勺。男子已然察覺背后的襲擊,可是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背后的人居然能快到自己不及轉(zhuǎn)身。

  拳頭無聲地?fù)粼谀凶雍竽X勺,之所以無聲,是因為拳頭只到男子后腦勺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就被無形的墻壁卸掉了力道。后面人隨即變?nèi)瓰橹?,像一條撲向獵物的毒蛇,再次戳向男子后腦勺。但就只這瞬間的功夫,男子已向前邁出一步。一步就一丈,眨眼,男子已到了三丈外。

  后面來人倏地收回手指,原來他這只是虛招,目的只在逼退男子,然后折身奔向蜷縮在地上的Erin孫,將之抱起后頭也不回的朝河堤公園外跑去。

  “龔小乙?!盓rin孫淚眼模糊地看著正抱她狂奔的男人,其實她眼前只有一片閃白,耳中縈繞著鐘聲過后的顫鳴,舌頭木然地根本不知道發(fā)出的是否是人聲。但聲音還是發(fā)出來了,就是眼前這人曾經(jīng)的名字。

  念出這三個字,Erin孫就如一灘爛泥般徹底失去知覺。龔行慎的腳步慢了些,他將臉頰貼在Erin孫的鼻尖,感受Erin孫呼吸吹動汗毛時癢癢的感覺。確認(rèn)Erin孫只是昏迷后,龔行慎再次加快了腳步。

  背后,男子背著手,一步一丈,一步三丈,進(jìn)而一躍十丈地追趕著龔行慎。他的面孔看起來還是平靜的,但他的內(nèi)心早已燃燒起憤怒的火焰:只有龔小乙,絕對不能活。沉聲一喝,男子縱身躍起,踏著風(fēng),一步躍到龔行慎的面前:“龔小乙!”

  “大舅哥,”龔行慎露出粲然的笑容,“好久不見,還那么帥。”

  眼前這個男子就是葛蒂落的親生哥哥,葛還嬰。他原以為自己再和龔行慎面對面時,他會瘋狂地將對方撕成碎片。可實際上,他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說:“你還是那么無賴?!?p>  “那么,可以讓我把她放下再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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