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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楚風(fēng)雷

第十二章 莫辨雌雄

荊楚風(fēng)雷 江淮漁翁 3758 2019-05-15 08:31:54

  當(dāng)李鶴的坐騎一聲仰天長嘶,穩(wěn)穩(wěn)地停在帳篷前時,還沒等到下馬,就已經(jīng)看到了李為那張鐵青的臉。

  空氣中彌漫的怒火,使得一眾人等,個個噤若寒蟬,垂手肅立,就連一直頑皮不停的李嶺,也縮在了李月的身后,怯怯地看著眾人。

  李鶴一片腿,下了馬,把韁繩交給占越,笑嘻嘻地往李為跟前湊,口里叫著:“大兄,這……”

  “跪下!”

  李為面沉如水,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絲毫不理會李鶴的嬉皮笑臉。

  李鶴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會那么容易善了了。

  他還有點猶豫,原因是他還不習(xí)慣于下跪,架不住身后的芳姑一個勁地扯著他的衣衫,無奈,他只好雙膝一軟,跪在了毛氈上。

  “你是跟誰學(xué)的騎馬?”李為的聲音依然冷得像冰。

  “跟他。”李鶴一指身邊立柱似的占越,這個時候,除了撒謊,他想不出任何借口來搪塞大兄。

  李為詫異地看了一眼占越,占越面無表情。

  “你知道不知道這樣很危險?你知道不知道,很多老練的騎手都不敢去攔截受了驚的馬匹?你知道不知道,一旦你從馬背上摔下來,輕則骨折筋斷,重則小命嗚呼?”

  “難道,你在那張病榻上還沒躺夠嗎?難道,你嫌老父老母為你操的心還少嗎?”

  李為的一腔怒火,化作連珠炮似的一個個問句,砸向李鶴。

  李鶴看到,大兄赤腳穿著白襪,站在毛氈上,原本駝著的背,這會似乎更彎了。

  李鶴深深感受到了來自兄長的憂慮,或者說關(guān)愛,心中慚愧,默默地跪著,低著頭一聲不吭。

  李為倒背著雙手,望著遠(yuǎn)處的山巒,胸脯劇烈起伏,也是一言不發(fā)。

  嫂子賢惠,偷偷地瞥了一眼大兄,悄悄走了過來,拉了拉李鶴的衣袖,輕輕地說:“鶴弟起來吧,別怪你大兄發(fā)火,剛才實在把大家都嚇壞了?!?p>  “你別拉他!讓他在那繼續(xù)跪著!這種不肖子孫,留著何用!”李為袍袖一甩,沖著夫人一聲怒吼。

  嫂子無奈地放了手,沖著李鶴歉意地笑笑,她知道,自己的這位夫君,今天是動了真火。

  毫無疑問,李為骨子里是一位敦厚的君子,但管理著“圭園”那么大的產(chǎn)業(yè),光靠敦厚,沒有雷霆手段,是絕對不行的。

  一時間,場面顯得就有些尷尬,大家都僵直地站著,無所適從,老管家劉參也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看著這一站一跪的兄弟倆,不知道怎么解套。

  誰也沒想到,被占越從驚馬背上挾回來,站在旁邊一直沒有吭聲的白袍少年,走到李鶴身邊,“撲通”往下一跪,對著李為高聲說道:“兄長,此事因我而起,是我惹的禍,要怪您就怪我吧,不干這位小哥的事?!?p>  說罷,磕頭不止。

  李為回頭看了少年一眼,擺了擺手,丫鬟們慌忙上前,七手八腳去拉這位少年,不想少年還挺倔,就是不肯起來。

  就在這時,白袍少年的家人、仆役們蜂擁跑了過來,個個氣喘吁吁,領(lǐng)頭的一位弱冠青年,頭發(fā)散亂著,圓乎乎的臉上,除了汗水,還有殘留的驚恐。身上的藍(lán)色絲綢袍服,領(lǐng)歪袖斜,皮靴上沾滿了泥巴,顯得極其狼狽。

  藍(lán)袍青年抹了一把汗,眼睛往場面上一掃,立刻就明白了眼前是怎么回事。只見他略整袍服,上前一步,對著李為的背影,深深一揖,朗聲說道:“下相項伯,這廂給兄長賠罪了,舍弟項智頑劣,惹下禍?zhǔn)?,無端累及兄長一家,還望兄長寬?。 ?p>  聽到“下相”二字,李為眼皮一跳,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出自下相,又姓項的,這個國家可不多。

  李為雙手抱拳,沖著項伯回了個禮,嘆了口氣說:“在下圭園李為,見過項賢弟?!?p>  “唉!項賢弟言重了,賠罪一說,在下實不敢當(dāng)。在下也是心疼舍弟李鶴,本就大病初愈,何況騎術(shù)不精,竟敢出手?jǐn)r截烈馬,至今想來,依然后怕,假如有什么不測,我這個做兄長的,百身莫贖啊。在下責(zé)弟心切,如有冒犯,也請項賢弟見諒!”

  匍匐在地的李鶴,聽到項伯的自我介紹,也被嚇了一跳,下相人氏,姓項的,不會跟那個西楚霸王項羽有什么關(guān)系吧,他依稀記得,項羽就是下相人氏。但是此時,他絕不敢多嘴。

  項伯和李為對著客套了半天,終于停了下來。

  項伯轉(zhuǎn)過身,胖臉一沉,對著跪在李鶴身邊的白袍少年大聲呵斥道:

  “項智,如果不是你的頑劣,鶴公子怎會受到責(zé)罰?如果不是鶴公子舍命相助,焉有你的小命在?如此救命的大恩,還不快給鶴公子磕頭謝恩。至于其他的,回府再找你算賬?!?p>  李鶴偷眼看了看項伯,發(fā)現(xiàn)這位和自己的大兄一樣,臉色非常難看,看來也是被自己的這位弟弟惹得動了真氣。

  看到項智真的準(zhǔn)備給自己下跪時,李鶴側(cè)過身子,連連擺著手,說道:“項兄誤會了,救令弟的不是我,是他?!?p>  說著,就想著去指認(rèn)占越,孰不知,占越早就趁著大家不注意時,悄然離開了。

  這邊,項智已經(jīng)跪了下來,對著他磕起頭來,嘴里還在念念有詞,不外乎感恩戴德之類,唬得李鶴也只好趴在地下,不停地磕頭還禮。

  項伯對著李為又是一揖,說道:“李兄,項伯觍顏討個人情,讓這兩個孩子都起來吧,這樣總跪著,也不是個事啊?!?p>  李為冷冷地看了一眼李鶴,冷哼了一聲,說道:“還不快點起來謝謝項兄。”

  項智一骨碌就爬了起來,起來時,還不忘伸手拉了一把李鶴,李鶴心中暗笑,這小子,爬得倒挺快。

  項伯解下自己腰間的佩玉,走到李鶴面前,看著這個個頭比自己已經(jīng)矮不了多少,豐神俊朗的少年,點點頭說:“鶴公子,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感謝你對舍弟的救命之恩,沒有你的的仗義相助,后果不堪設(shè)想?;慕家巴?,一時拿不出什么稱手的東西,這塊玉,陪伴我很多年了,雖不值錢,但還有點意義,請你收下,聊表謝意!改日,項伯必定再登府上,專程致謝?!?p>  李鶴連忙搖手,說道:“項兄此言差矣,今日之事,不論是誰遇到,只要能力許可,都會出手相助,舉手之勞,奢談什么救命之恩?何況,還有一位壯士,與李鶴一起合力救下令弟,鶴怎敢獨自貪功?項兄之贈,恕李鶴實難接受?!?p>  李鶴堅辭不受。

  項伯拿著玉佩,手伸著,見李鶴不接,臉上頗為尷尬,眼睛看向李為,希望李為能說點什么,卻見李為面無表情,眼睛瞇縫著,看著眼前的場景。

  正當(dāng)項伯尷尬著不好下臺的時候,項智走了過來,解下腰間的佩劍,說道:“鶴公子,這柄短劍是家父專門托人為我打造,無論材質(zhì)還是鍛造,都屬上品。鶴公子是救人的英雄,自古寶劍贈英雄,玉佩公子可以不要,這柄劍還請公子收下?!?p>  說著,用一雙毛茸茸的大眼睛直視著李鶴,說道:“公子不顧自家性命安危,舍身施救,此恩太大,如果不表示點什么,我們一家也將會陷入忐忑,請公子理解?!?p>  李鶴見項智說得振振有辭,一副真誠的模樣,便接過了項智遞過來的短劍。

  但見此劍,長約尺許,寬約一寸。青銅劍鞘,鞘身輕薄,配以精美的鳳凰紋飾。抽出短劍,一道寒芒,耳邊隱隱一陣龍吟之聲,劍柄以黃油麻繩纏縛,劍首向外翻卷作圓箍,布滿了斜方格的紋路。

  好劍!李鶴心里一陣暗贊。

  這柄劍,和自己前世在戰(zhàn)場上用過的軍刺相仿,是貼身近戰(zhàn)的利器。

  李鶴心中泛起了愛意,不忍釋手。

  項智看出李鶴喜歡,抿嘴一笑,微微曲身一躬,說道:“謝公子賞識!”

  項伯見李鶴收下了短劍,便將玉佩重新掛好,意味深長地看了項智一眼,項智一臉平靜,并不看他。

  項伯整理了一下衣袍,沖著李為雙拳一抱,說道:“李兄,今日機(jī)緣巧合,上天安排你我相識,既如此,咱們兩家便應(yīng)該順應(yīng)天意,多親多近才是。在下斗膽,請李兄?jǐn)y家人移駕,我那里寬敞些,準(zhǔn)備的東西也多,不知李兄能否賞臉?”

  李為連忙還禮,滿臉堆笑,說道:“多謝項公子美意!你我來到這郊外,本意就是想遠(yuǎn)離瑣事俗禮之?dāng)_,出來透透氣的。這樣你請我邀的,難免失了本心不是?何況今天我這里人也很雜亂,還是不打擾公子了。改日吧,改日在下略備薄酒,再與公子親近?!?p>  項伯見李為不愿意過去,便不好強(qiáng)勉,招呼項智,準(zhǔn)備告辭,沒想到項智卻讓項伯先走,他還得在這多玩一會。

  項伯眼風(fēng)掃了掃項智,沉吟了一下,沒再說話,沖著李為拱了拱手,轉(zhuǎn)身離去。

  一場風(fēng)波,就此揭過,但影響似乎并沒有消散,經(jīng)過這件事的沖擊,李為首先失去了嬉戲的興致,一個人獨坐在一旁,斜倚著靠枕,望著遠(yuǎn)方的群山,一口一口地喝著清酒,眼神若有所思。

  李為如此,眾人也便意興闌珊,就連李嶺,似乎也受到氣氛的影響,不再嬉鬧,頭枕在李月的腿上,眼睛半睜半閉,像是睡著了。

  項智雖說是留下來玩耍,但這種氣氛,怎么玩得起來?他也只好乖乖地坐在李鶴的身邊,默默地拿起一塊肉干,一絲一絲地撕下來,往嘴里送,再細(xì)細(xì)地嚼著。

  只有李鶴,興趣盎然地拿著短劍把玩著,一會兒拔出來比劃兩下,一會兒又插進(jìn)去,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項智哭笑不得,斜睨著李鶴,低聲說道:“你煩不煩???你就這么喜歡這柄劍?”

  李鶴嘿嘿笑了兩聲,瞟了一眼坐在遠(yuǎn)處的大兄,也低聲說道:“項公子,按說君子不掠人之美,我本不該要你這柄劍,可我實在太喜歡它了,你原諒則個?!?p>  “難得你喜歡,要我說啊,這世上的東西,該是你的,終究就是你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都跑不脫的,是不?希望這劍能常伴你身邊,你最好別是三天的新鮮,哦,對了,提醒你一下,以后別叫我項公子,叫項智?!?p>  “行,行,叫項智,我記住了?!?p>  李鶴不住地點著頭,看著項智那張白得耀眼的臉頰,心說這小子,屁大一點年紀(jì),莫名其妙說出來的話,似乎還挺有哲理。

  又坐了一回,項智見眾人都不怎么說話,氣氛壓抑,也沒了玩下去的興致,便要回去,李為讓劉參送送他。

  臨走時,項智看著李鶴,似乎想說點什么,可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說出來。

  如此情境,再玩下去,已經(jīng)沒了多大的意義,眾人勉強(qiáng)捱到中午,草草吃了點東西,收拾收拾,打道回府。

  進(jìn)了李府,給母親報了平安,李鶴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迎面,正碰上去馬廄拴馬回來的占越。

  占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瞅著李鶴,說道:“今天咱倆救的那個項公子,是個女娃娃?!?p>  李鶴一愣,是嗎?

  轉(zhuǎn)念一想,還真有可能哦,睫毛那么長,皮膚那么白,十指尖尖,可不就有點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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