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消息封閉的時代。村寨之間交流往來完全靠走，大聲吼叫是唯一的遠距離通訊手段。
一群來自磐石寨的女人回到各自的村寨探親，很快成為了當?shù)卮迕駛兏信d趣的話題。
真正是令人感覺不可思議，她們竟然沒有在去年冬天被當做糧食吃掉，反而一個個活得很滋潤。光滑的皮膚一看就是吃了很多肉，粗壯渾圓的腰身表明她們平時不會缺糧，就連粗糙略黑的面頰兩邊也出現(xiàn)了代表健康的紅潤。
口臭在文明時代令人厭惡，可是在北方蠻族樸素的認知邏輯當中，這意味著吃飽吃好，頓頓有肉。道理很簡單：常年挖草根啃樹皮吃素的窮鬼拉泡屎連臭味都沒有，只有經(jīng)常吃肉的人才會張口就能聞到來自油膩膩腸胃里的那股特殊氣息。
沒錯，在這個野蠻的世界里，這就是身份的象征。
磐石寨有足夠的糧食。
磐石寨不會殺人祭祀。
磐石寨給所有村民分發(fā)布料做衣裳穿。
磐石寨有個年輕英俊的頭領(lǐng)，關(guān)鍵是他沒有結(jié)婚，沒有老婆，而且他太年輕了，被一個身材干瘦渾身骨頭摸上去沒有二兩肉的丑陋女子勾引……不是老娘吹牛，放眼望去，這村村寨寨里哪一個姑娘不比她漂亮？
千萬不要懷疑，我以神靈的名義發(fā)誓這一切都是真的！去吧，別猶豫，趕緊去磐石寨，去了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尤其是女人，你有很大機會成為寨主夫人。
天浩發(fā)誓，他從未給回家探親的女人們下達過拐騙人口的命令。
很多人對女人們說的這些話半信半疑，但女人們從背簍里拿出腌肉和蘋果干的時候，懷疑心理也在一點點消除。
秋天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各個寨子就涌動著往年不曾有過的暗流起伏。人們開始談論磐石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令人好奇。有人覺得女人們帶回來的消息有假，有人對此付之一笑，還有人不置可否，冷眼旁觀……但是不可否認，的確有一部分人動心，早早做好了準備。
變亂，從最窮困的那部分人開始。
北方蠻族的物質(zhì)分配原則為公有制?？淘谀嗄０迳系拇植谖淖指嬖V人們這已經(jīng)延續(xù)了千百年。盡管有著部落貴族、村寨頭領(lǐng)，以及巫師和祭司的監(jiān)督，仍然不可避免出現(xiàn)了個人財產(chǎn)私有化的情況。雖然不太明顯，但各個村寨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模糊概念上的窮人和富人。
每年冬天糧食不夠的時候，首先考慮的目標就是窮人。若非自覺自愿，沒人敢對頭領(lǐng)和富戶家里的老人下手。
逃吧！去傳說中神奇的磐石寨看看。如果那里的情況真有女人們說得那么好，對活不下去的窮人就是一條生路。就算她們胡言亂語欺騙我們也沒什么，反正留在原寨是死，過去了也是死，神靈會收取死者的靈魂，我們沒有任何損失。
流浪者和逃亡者構(gòu)成的龐大群體，源源不斷出現(xiàn)在磐石寨的外面。
就在青龍寨管事浩平來之前，一個星期時間，磐石寨就收容了三百二十四個人。
都是老人和孩子。其中年齡最大的超過六十五歲，是一位多年前因為戰(zhàn)亂被迫逃亡的荒野流浪者。最小的只有五歲，是附近村寨的一個小女孩。
“給他們?nèi)鉁！?p> “給他們房子。”
“給他們正常份額百分之六十的食物?！?p> 天浩的命令充滿不容置疑的威嚴。他給了這些收容者兩天休息時間，減少食物份額讓這些人不會因為吃得過飽而導致?lián)嗡?。他是一個很親民的頭領(lǐng)，在設(shè)置的收容區(qū)里看望這些主動投靠過來的人，一個個握手，問寒問暖，尤其是遇到孩子的時候，他總會微笑著從口袋里摸出幾塊香甜的蘋果干。
兩天的休息時間結(jié)束，天浩露出了殘酷冷漠的一面。
所有來到磐石寨的逃難者都必須工作。
以六十歲為限，高于這個年齡段的老人要參與煮鹽，揉搓麻藤編制繩索，跟隨寨子里的女人一起織網(wǎng)……
九歲至六歲的孩子必須跟隨大隊前往海邊捕魚。他們雖然力氣不大，卻是很好的輔助力量，幫著撒網(wǎng)，在岸上收拾散落的魚。
六歲以下的孩子要參與的事務更多，他們要在鐵匠鋪、人工磨坊、伐木區(qū)和捕魚區(qū)之間來回走動，學習所有規(guī)定技能。
在孚松執(zhí)掌寨子的時候，老祭司曾經(jīng)想過要在磐石寨開設(shè)一所巫師培訓學校。年復一年，計劃一直無法得到實施，大量人口在冬季時節(jié)被消耗，老祭司火熱的心也逐漸變冷。
直到現(xiàn)在。
天浩滿足了老祭司長久以來的心愿。這相當于一所規(guī)模不大的學校。在十歲成年之前，孩子們可以在老祭司教導下學會文字和所有必備的蠻族基礎(chǔ)知識。只有在這里，他們才不會成為食物，裝進別人的肚子。
其余的人，都必須參加軍事訓練。
尤其是射箭。
有三個人拒絕服從命令。
他們都是年齡超過六十歲的老人。磐石寨的肉湯滋味兒香濃，對于長時間呆在冰天雪地里的流浪者來說，溫暖的屋子簡直就是天堂。他們并不認為兩天休息時間是對自己的優(yōu)待，反倒覺得可以用謊言和無賴手段長時間留在這里。
生病。
我不舒服。
我老了，實在是沒有力氣，連走路都喘氣厲害覺得難受……
總之一句話，我拒絕任何形式的勞動工作。
浩平帶著大量禮物心滿意足離開磐石寨的時候。
他連磐石寨的大門也沒有進去。
幾天后，他從青龍寨帶來了約定交易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