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道無疆
鄭小越翻開了書的第一頁，上面用毛筆工整地寫著一個個鄭家先人傳下來的秘方，他正要翻看第二頁的時候，診所門的竹簾子被人挑起，閃進一個人來，原來是個老年婦女。
鄭小越連忙把書合上，用包裹包好，鄭忠義上前去迎來人。
“他張嬸，你有什么事么？”鄭忠義面露笑容，迎面問道。
這個被叫做張嬸的婦女，看起來六十多歲，一進門就笑嘻嘻：“哎呀呀，他鄭伯呀，給你找麻煩來了哦，我，我，我有事嘛。”
鄭忠義聽話聽音，看人看眼神，以他多年的行醫(yī)經(jīng)驗，就知道這張老太身體不舒服，但到底是這么病癥，必須診斷之后才能知曉，看眼下張老太說話聲重，最起碼可以判斷是個感冒，于是他耐心問道：“別慌別慌，你慢慢說，是哪里不舒服？”
這張老太神色不穩(wěn)，眼神飄忽不定，看看鄭忠義，又看了看旁邊站著不語的鄭小越：“哎呦，這是你家老二家的吧？都長這么大了？有出息了啊，呵呵。”出于禮節(jié)，鄭小越微笑著朝張老太點了點頭。
鄭忠義接過話頭：“這是我孫子，剛從中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的，他張嬸，你到底有什么事？”
張老太這時不客氣地坐到了藤椅上，“嘖”了一聲，“唉”了一聲，皺眉說道：“他鄭伯你不知道，天這么熱，這幾天頭暈沉沉的，眼皮呢，也腫呢，喉嚨疼也干，可難受了你不知道?！?p> 鄭忠義坐到了柜臺前，仔細分析著她說的話，問道：“你這幾天吃過藥么？”
張老太有些不好意思，眼皮眨了幾眨，欲言又止說道：“這不前幾天吃的西藥，不見效，又輸了兩天液，還是不見好，這不就來找你了嘛，想請你好好看看呢，難受死人了呢。”
鄭忠義并不多言，他讓鄭小越過來，淡淡說道：“來來，你給你張嬸看看?！?p> 鄭小越應(yīng)聲坐過去，禮貌地叫了聲張嬸。
張老太疑惑地看著鄭忠義，說道：“這……”
這意思是說這小伙子行么？
鄭忠義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不妨事的，有我在，你讓他先看一下，我洗洗手就來?！闭f完轉(zhuǎn)身到后邊去了。
鄭小越也不多言，就讓張老太把胳膊放在脈枕上，拿起三個手指給她把脈，他問道：“張嬸，你渾身發(fā)熱么？”
張嬸說：“熱?！?p> “出汗么？”
“出汗?！?p> “頭脹么？”
“脹?！?p> “還有什么不舒服么？”
“覺得喉嚨也疼也干呢。”
“伸出舌苔我看看?！?p> “啊……”
“好了?！?p> 看了舌苔，把了脈，鄭小越對張老太的病情一目了然，他快速遞拿出紙筆，很快寫了一個方子，上面的藥方是：銀花，連翹，黑山梔，豆豉，薄荷，荊芥，竹葉，牛蒡子，桔梗，甘草。
他一一列了重量，拿起戥子，眼觀藥方，要起身抽抽屜抓藥了，卻見張老太臉色一沉，忙說：“慢，慢！”
鄭小越搞不懂怎么回事，剛要問時，張老太快嘴說道：“呵呵，小越啊，你，你還是再等等吧。”
等什么？鄭小越大惑不解，這抓藥有什么好等的，難道你不難受么？難道你不想早點抓藥回家吃了病盡快好么？這能耽誤么？
張老太不好意思朝藥柜后面地歪歪頭，低聲說道：“還是等你爺爺來了再說吧，啊，呵呵，我知道小越很懂事的?！?p> 鄭小越一下子明白了，原來這個張老太并不相信自己啊，自己剛才那么認(rèn)真給他看病，想不到，想不到這個張老太竟然會這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不至于這么著吧？不對，人家張老太說過用我這個人了么？
鄭小越面上有些不悅，把剛才的藥方裝進了上衣口袋，坐到一邊的藤椅上喝茶去了。
鄭忠義這時候出來了，手里拿著一把潔白的毛巾在擦手，笑瞇瞇地問張老太：“他張嬸，怎么樣了，小越給你開好藥了吧？”
“這，呵呵，他大伯啊，還是你給看看吧，你看看了我放心。”張老太邊和鄭忠義說話，邊拿眼睛看鄭小越的臉色，鄭小越端起了一杯茶慢慢細品，跟沒事一樣，絲毫不予理會。
鄭忠義并不在意：“那好吧?！闭f著，他給張老太搭了脈。
過了一會兒，鄭忠義的藥方也開好了，他自己起身稱了藥，包好，收錢，送張老太走，張老太好像感謝救星一樣，退著走出了門。
轉(zhuǎn)過身來，鄭忠義看了看鄭小越：“怎么了，生氣了？來，你把你開的藥方拿來我看?！?p> 鄭小越不出聲，掏出藥方來，鄭忠義看了一眼，把自己的藥方連同鄭小越的一并交給了他，鄭小越接過來看時，藥方竟然一模一樣，藥味和計量竟然分毫不差。
“小越啊。”鄭忠義拿起了放大鏡，又開始看那本《黃帝內(nèi)經(jīng)》了，他瞇著眼睛接著說道：“小越啊，我知道你心里憋屈，可這個社會現(xiàn)在就是這個樣子，那個張嬸，今天能到咱們診所看病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你可知道為什么？”
鄭小越面無表情，盯著眼前的藥柜子。
“因為她看過西醫(yī)之后，她覺得西藥沒把她的病治好，所以才來找咱們中醫(yī)，西醫(yī)治的病咱們中醫(yī)也能治，可是這些病人們，這些病人們一定要到西醫(yī)不見效的時候才來找咱們，他們把咱們中醫(yī)當(dāng)候補隊員了?！?p> 鄭忠義把放大鏡轉(zhuǎn)了一個圈，接著說道：“想當(dāng)年，咱們中醫(yī)從古到今可都是主力軍啊，這就是現(xiàn)代社會的人太浮躁了，什么都追求一個快字，他們嫌棄中醫(yī)治病速度慢了，不過，對這些病人咱們不能惱也不能恨，人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那是人家的自由，咱們要用過硬的本領(lǐng)說話，無端的生氣和惱怒都是不可取的?！?p> 鄭小越這時嘆了口氣，但他沒做聲。
“我也明白你媽為什么不讓你來診所上班了，人家病人是見到我在這里坐堂，如果我不在，你一個人在，人家一看你一個小伙子坐在這里，那不扭頭就走了？你說這是為什么？”鄭忠義翻過了一頁書，繼續(xù)說道：
“說什么老中醫(yī)老中醫(yī)，只不過經(jīng)歷得多歷練得多罷了，只要功夫硬不在年紀(jì)老少，有句話說得好，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年輕，你應(yīng)該逞英雄的，去吧，你去上班吧，送給你的書你要刻苦鉆研，古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莫道家貧家富，是你沒遇到機會，你要不斷充實自己刻苦鉆研學(xué)習(xí)，機會是留給有準(zhǔn)備的人的?！?p> 鄭忠義合上了書，皺眉道：“古人也說過大道無疆這句話，只要醫(yī)術(shù)高明，就不一定非要在診所或者醫(yī)院上班，在任何地方都行的，都能治病救人，記住妙手仁心這四個字吧，有了這四個字，就能走遍天下都不怕了，妙手就是你要有很高明的醫(yī)術(shù)；仁心，就是要有善良的救死扶傷的仁慈之心，古人說的仁者無敵也是有道理的。把病人當(dāng)做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心存良善之心，不可害人害己，你才會得到你想要的，你走吧，去上班吧，我有點累了?！?p> 鄭忠義下了逐客令，要催鄭小越走了。
這時候，鄭小越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說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只能記下爺爺說的肺腑之言，于是他起身站在爺爺面前，給爺爺深深鞠了一躬，認(rèn)真地說道：“爺爺，您說的我都記下了，我這就走了。”
鄭忠義并沒有抬頭，只是朝他輕輕揮了揮手，鄭小越狠狠心咬了咬牙，轉(zhuǎn)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