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方潯被一陣低低的抽泣聲驚醒，按亮臺燈，卻是艾菲爾蜷縮在小床上，小小的一只，躲在家具投下的陰影里，看樣子似乎很傷心。
“出什么事了？”方潯溫和的問道，掙扎著走過去，頭還有些昏沉，步子搖搖欲墜。
昏黃的燈光灑在鋪著蕾絲被單的小床，望著方潯，艾菲爾哭的更傷心，宛若迷路的小孩子，“都怪我，不好好在屋子里待著，跑到樹林里，招徠毒蛇，把你害成這樣，被蛇咬到，一定疼死了，嗚...”
“這點蛇毒不算什么，我已經(jīng)好多了，休息兩天就會痊愈?！狈綕“参康馈?p> 艾菲爾將頭垂的更低，“你不懂，你對我太好，卻不知道旁人眼中，妖精族并不是什么善良的族類，都說我們表里不一，心機(jī)深沉。其實不然。我沒有害你的心思，就是餓了...一時沒忍住...N市在葉天師的管轄之下，素來太平，我想著出去玩一下，應(yīng)該沒事...是我太大意了。”
“葉天師...”方潯失笑，“你們這么稱呼她？聽起來，像個上了年紀(jì)的老婆婆一樣?！?p> “在我們這些異族眼中，葉天師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多虧有她，這幾百年來，我們才能在N市有一席安身之地。沒有像精靈族那樣，流浪在深山老林或者大海中?！卑茽柼痤^，誠懇的道。
方潯驀然覺得不對，“幾百年？葉彌才二十七歲...”
艾菲爾的小臉一瞬間漲的通紅，眸光閃爍游移，似乎很為難，“葉天師怎么可能只有二十七歲，她的真實年齡...難道沒有跟你提過嗎？你們這么親近，我還以為你都知道?！?p> 方潯平靜的看著艾菲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訴我？”
艾菲爾卻躺了下來，用小手帕蓋住頭，“我要睡覺了?！?p> “艾菲爾...”方潯將手帕拿掉，“我愛葉彌，在她的事情上，我不希望你吞吞吐吐，有所隱瞞?！?p> 艾菲爾似乎很害怕，小聲道，“我告訴你，但是你要保密哦。”
“好，我答應(yīng)你?！狈綕∴嵵氐牡?。
“你聽說過彭祖吧，一個活了八百歲的人，其實他不是普通人，而是神族后裔。長壽，是神族之血帶來的福蔭。葉彌的具體年齡我不知道，但是精怪們口口相傳，她已經(jīng)在N市生活了幾百年。”艾菲爾回憶道，“只在戰(zhàn)火彌漫時，帶著丈夫離開過一段時間?！?p> “丈夫？！”方潯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詫異道：“你是說，她以前...”
這次輪到艾菲爾不解，“她活了幾百年，不可能一直單身獨居。而且，她那么漂亮，跟普通女子相比，簡直可以用長生不老、永葆青春來形容。根據(jù)需要更換伴侶，這很正常?！?p> “別說了！”方潯壓抑著無名怒火，按滅臺燈，“早點睡覺吧。”
黑暗中，方潯睜著眼睛，幾百年...丈夫...這些字眼在腦海中不停的轉(zhuǎn)，一想到這些是葉彌的過去，便撕心裂肺的痛。而自己，大約也是葉彌漫長生涯中的一小段。葉彌如樹，幾經(jīng)寒暑依舊蒼青，迎風(fēng)獵獵；而自己卻是原野上的青草，經(jīng)霜而枯，如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在過去的歲月里，她愛過哪些人？是何等情形？是不是也會像現(xiàn)在這樣，時而羞怯，時而大膽，時而慵懶如貓，時而剛勁如松？
方潯輾轉(zhuǎn)難眠。小床上的艾菲爾卻睡的香甜，嘴角猶掛著心滿意足的淺笑。
一墻之隔，二樓的臥室，葉彌取下耳機(jī)，黑暗中，一雙眸子冷冽如刀。從徐功亮那里借來的竊聽器很好用，裝在艾菲爾的小床上，將那些壓低的話語一字不差傳回。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葉彌冷笑一聲，卻沒有立刻沖下去將她凌遲處死，而是澹然的躺在床上睡下。
相比小妖精挑撥離間的心計，方宅巫女的真刀實槍顯然更可怕，丁浪夜里不敢睡實，門外一有風(fēng)吹草動，便跳起來，透過貓眼朝外看。
凌晨兩點，燈光如豆，穿著粉色睡衣的女孩子手持燭臺，步態(tài)緩慢僵硬，從丁浪房門口走過，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丁浪拉開房門，悄悄跟上去。雖說不作死就不會死，但有什么辦法呢？每個少年心中都住著福爾摩斯。
樓梯和電梯建在走廊中間，站在封閉的盡頭，丁浪覺得奇怪，那個女孩子不會憑空消失了罷？
墻壁上掛著金框鑲就的西洋畫，貴婦們穿著華麗的長裙，高高在上，睥睨眾生；仆從侍立在側(cè)，手臂上托著金盤，唇角撇起，用冷清的目光回望丁浪。
丁浪靈機(jī)一動，趴倒在地，凝神細(xì)聽。
地上鋪著波斯地毯，軟硬適中，即使躺的久了，也不覺得難受?？此瓢察o的古宅，如冰面下的河流，暗藏蓬勃生機(jī)。墻壁中有撲簌簌的聲音，像是蟑螂在歡快的爬行；角落里咯吱咯吱的，是幾只小老鼠在磨牙；遠(yuǎn)處有咕咕的叫聲，是貓頭鷹在林中捕食，振翅起落。
而在這些富有層次的聲音中，夾雜衣料輕輕摩挲獨有的窸窸粟粟。
丁浪睜開眼睛，精光暗藏，往后退了幾步，在房門前站定。
如果記得沒錯，這間房是儲物間，堆著被時光淘汰的古舊家具，女仆會定期進(jìn)來打掃，擦掉家具上的灰塵，打開窗戶透氣，僅此而已。
這間房背陰，又沒有住人，時間長了，便有些陰暗潮濕。人們記憶里那些關(guān)于古宅的神秘詭異故事突然有了依附，每每路過這間房，總是快步通過，打掃的時候更是兩兩結(jié)伴，在誠惶誠恐的心境中三下五除二的干完活，匆匆離去，從不獨身進(jìn)來。
那個女孩兒進(jìn)這間房做什么？丁浪躡手躡腳的推開門。
腳步落在長絨地毯上，悄無聲息，丁浪慢慢的靠近黑暗中的光源，那女孩子背對著門坐在落地妝鏡前，不時聳動肩膀，手中似乎在忙碌著什么。
空氣中彌漫著古怪的氣味。
丁浪緩緩靠近，緊張的手心直冒冷汗。
女孩子似乎察覺到了，驀然回頭。
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