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天宣閣是天界的仙神在天芒山的住所，雖與同采會館相隔不遠(yuǎn)，卻是千差地別。

　　從同采會館往北，繞過一片清幽的竹林，可見一眼幽深的潭水，正是那人人聽之色變的沁心泉。再穿過有雕欄的白玉小橋，可見一座圓殿，描金盤龍扁額上題著龍飛鳳舞的“天宣閣”三字，周圍綠水環(huán)繞，花木繁茂，蒼松數(shù)株，翠竹千竿；入內(nèi)只見樓閣高下，軒窗掩映，幽房曲室，互相連屬，回環(huán)四合，工巧之極。這是天芒山最為幽靜的地方，再往北幾丈遠(yuǎn)便是覆蓋著黃瓦的青灰色院墻，院墻背后就是天芒山外的萬丈深淵。

　　洛安與桃小別均是第一次進(jìn)得這天宣閣，他二人一路跟在上神身后，洛安是眼觀鼻鼻觀心，桃小別卻是東張西望，對院中美景簡直目不暇接。

　　天凌與托別姬將二人帶到天宣閣的禪語室，也不喚二人入座天凌上神就朝二人問道：“你二人昨夜是在何處見到那只地鼠精的？”

　　桃小別與洛安幾乎同時開口，桃小別道：“路邊的草叢中?！?p>　　洛安道：“山腰的清泉旁?！?p>　　話一出口二人對視一眼，心中已知大事不妙。洛安認(rèn)命地垂下眼簾，倒是桃小別不死心，還想著挽救一把，遂繼續(xù)厚著臉皮笑嘻嘻地道：“噢，確實是在山腰的清泉旁，是我記錯了！”

　　托別姬耐著性子朝桃小別道：“第一句話就露餡了還想強(qiáng)撐嗎？”

　　桃小別嘀嘀咕咕地回答：“真的就是我記錯了嘛！”

　　天凌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目如火炬般注視著桃小別：“如果你們不愿意講真話，方才又何必承認(rèn)昨夜見過它？”

　　洛安知道已經(jīng)瞞不住了，只得朝桃小別搖了搖頭，硬著頭皮回答道：“我們是在藏經(jīng)洞中遇到這只地鼠精的?！?p>　　二神立刻明白了他二人為何雖然承認(rèn)遇見了地鼠精，卻要在地點(diǎn)上撒謊的緣由。天凌的右手輕輕地敲擊著身旁的小幾，話語中聽不出喜怒：“你二人去藏經(jīng)洞做什么？不知道那是禁地嗎？”

　　桃小別低著頭老老實實地回答：“就是因為是禁地，所以好奇，想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什么?！?p>　　天凌皺著眉將目光投向洛安：“是她要你帶她去的？”

　　桃小別馬上點(diǎn)頭如搗蒜地道：“對對對，就是我，我纏著洛安殿下非要他帶我去見見世面，他也是被逼無奈。”

　　而托別姬突然問道：“你們是如何進(jìn)去的？”

　　洛安趕忙說：“微光令牌?！?p>　　天凌與托別姬對視一眼，算是相信了他們一唱一和的對答。而桃小別此時在心中悄悄舒出一口氣，在她看來這般回答對他們最為有利——既隱瞞了洛安去藏經(jīng)洞的秘密，又隱瞞了她能進(jìn)藏經(jīng)洞的秘密，而他二人彼此都不知道為何他非要去藏經(jīng)洞，也不知道她為何能進(jìn)藏經(jīng)洞，但他二人卻做出了相同的抉擇，替對方隱瞞秘密，維護(hù)情誼。這也許就是他們此刻敢于相攜站在一起，共同面對二神的理由。

　　而在二神的要求下，洛安便言簡意賅的將在洞中見到那只在翻閱仙神典籍的地鼠精的過程講了一遍，唯獨(dú)省略了那只地鼠精最后發(fā)狂，自斷胳膊后逃離一事。他雖然相信那只地鼠精應(yīng)該是在桃小別的身上辨識出上神的氣息才那般害怕，但又隱隱覺得這其中也許還有別的緣故，他不敢肯定那讓自己都不確定的緣由會不會讓二神對桃小別生疑，故干脆對這段事實只字不提。

　　洛安的述說滴水不漏，讓二神盡皆相信。桃小別傻乎乎地看著洛安娓娓道來，心中甚是艷羨，暗道以前只以為葆迦年最為能說會道，現(xiàn)在看來這洛安其實也不遑多讓。

　　最后洛安甚至還提到先前張良等人曾向他們說起這幾日在山中常見黑影之事，滿眼皆是盼著能幫上忙的真誠。

　　而天凌上神見再也問不出別的，就對二人道：“你二人雖私進(jìn)藏經(jīng)洞，但為替我們分憂仍舊敢于將昨日見過地鼠精之事實道出，這次本神就不予追究了，但是記住，勿要跟人提起此事，不要逼著本神秉公處理！”

　　而托別姬也溫言道：“還有，下不為例，不要以為你們會次次都那么走運(yùn)?！?p>　　二人朝二位上神行禮后趕緊退下，等出了天宣閣桃小別才敢說話：“還說我們次次都走運(yùn)呢，我們應(yīng)該是次次都敗露！私闖禁地居然就遇到一只地鼠精，然后它就莫名其妙地死了，真是見了鬼了！”

　　洛安道：“就是因為它死得蹊蹺我們才必須承認(rèn)，不然要是被八神查出來我們在那洞中見過它，那時就真是難脫干系了?！?p>　　桃小別又問：“對了，你方才為何要說我們離開前那只地鼠精還在洞中獨(dú)自看那仙神典故呢？”

　　洛安平靜地說：“既是要隱瞞地鼠精突然發(fā)狂自斷胳膊后逃離，那就必然要說我們比它先行離開?！?p>　　桃小別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忽然恍然大悟：“噢，對嘍，它那半截胳膊尚在洞中……”

　　洛安點(diǎn)點(diǎn)頭：“上神們肯定會去藏經(jīng)洞中看上一看，自然會發(fā)現(xiàn)那半截胳膊，到時我們只要一口咬定我們離開時那只地鼠精尚且無恙就行了?？傊涀。粋€全是謊話的故事往往很難讓人信服，反而是這般虛虛實實，虛假參半的謊話最容易魚目混珠?！?p>　　桃小別欽佩得朝洛安拍了拍手，然后又笑嘻嘻地道：“對啦，你好像并未問過我為何進(jìn)得那藏經(jīng)洞。”

　　洛安也朝她笑道：“你不是也未曾逼問我為何要去那藏經(jīng)洞嗎？”

　　二人相視一笑，心中皆感寬慰無比。

　　而在他倆離開天宣閣后，天凌上神與托別姬上神也有一番對話。

　　天凌上神道：“此事你如何看？”

　　托別姬明知天凌上神所言，但事關(guān)桃小別，她實在是有心維護(hù)，遂模棱兩可地道：“還能怎么看，我方才見那尸身之時就已說過，此乃魔物所為?！?p>　　天凌目光如電地看著托別姬：“你知道我所問為何?！币娡袆e姬不愿接嘴他才又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不管是在邕巴仙島還是在這天芒山，好像這魔物都是沖著桃小別去的。在邕巴仙島時那魔物被她的侍從柳憶趕走，如今見了她一面的地鼠精第二日就死了，我雖不知為何如此，但總覺得必是與她相關(guān)。”

　　托別姬實在不愿將魔物與桃小別扯上關(guān)聯(lián)，畢竟她很有可能是求離上神的孩子，一個擁有上神血脈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與那些骯臟罪惡的魔物扯上關(guān)聯(lián)？但天凌的話也并非沒有道理，所以托別姬的內(nèi)心實實在在地掙扎了一番，沉吟了半晌才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言之過早，我們還是先去那藏經(jīng)洞中看看再說吧?！?p>　　天凌上神像是猜到了托別姬的想法，暗自嘆了口氣，站起身與托別姬一同往那山頂?shù)牟亟?jīng)洞而去。

　　等桃小別與洛安回到映雪堂時，寂世日上神剛給大家講解完關(guān)于幻術(shù)的起源。寂世日可不若李達(dá)一那般一板一眼，他風(fēng)趣幽默，又喜歡引經(jīng)據(jù)典，偏偏他引的經(jīng)據(jù)的典都是九天之上某位仙神的糗事，常常聽得眾弟子哄堂大笑，好不歡樂。所以，他的課總是最受弟子們追捧。而且他也慣常不正經(jīng)，有時下了課還不肯走，總被弟子們圍在中間問這問那，若是他心情好就與眾人調(diào)笑一番，若是遇上他心情不好，他就直接罵人，但即便被罵那群弟子也心甘情愿，總覺得這位上神俊美又可愛，被罵上兩句也是無上的榮光。

　　今日他也是沒走，看到桃小別和洛安終于來了，他就甩開那幫圍著他的弟子，朝二人皮笑肉不笑地問：“你二人被嚴(yán)刑拷打完了？”

　　桃小別在這位上神面前也總是沒個正形，只見她聳聳肩膀不正經(jīng)地答道：“差不多，反正什么謊話都被揭穿了，不得已，只得全說了實話。”

　　寂世日嘴中“嘖”了兩聲：“我還一直以為你聰明絕頂呢，哪知如此愚笨！既然不想說實話就干脆一個字也不要提，為何還要承認(rèn)自己見過那只精怪呢！”

　　想來這位上神已是從張良那幫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發(fā)展的大概，于是桃小別假裝一本正經(jīng)地道：“還不是為了給上神提供線索，好早日抓到兇手?！?p>　　寂世日不屑道：“我們徹查此事還需要你這點(diǎn)聊勝于無的線索？以后不行就躲，別忙沒幫上還惹了一身腥?！?p>　　桃小別莫名其妙地道：“難道我見過那地鼠精我就有殺它的嫌疑？”

　　寂世日搖了搖頭負(fù)手而去，嘴里道：“若真是你殺的，又有什么大不了！”

　　桃小別難以置信地看著漸行漸遠(yuǎn)的寂世日朝洛安道：“這位上神簡直就是……”

　　洛安反倒笑了：“我倒覺得寂世日上神是真心維護(hù)你?！?p>　　“??？”桃小別不明就里的看看寂世日的背影又看看洛安認(rèn)真的神情，卻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而突然，她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天歌正被張良、崚嶒、鰭淙和任之過圍在中間，正在熱烈的討論著何種問題，他的眼芒閃耀，面上全是認(rèn)真且從容的神情，桃小別好似從未見過他像現(xiàn)在這般神采奕奕。而且他第一次沒有在桃小別出現(xiàn)后立刻發(fā)現(xiàn)她，仍舊沉浸在與同伴們的交談中。

　　葆迦年等人應(yīng)是先去玉食堂食午飯了，桃小別不忍打斷天歌與別人的交談，就默默跟在洛安身后離開，二人也向玉食堂而去，而洛安突然問她：“為何不叫天歌？”

　　桃小別揚(yáng)揚(yáng)眉：“你沒見他方才與他的朋友聊得十分愉悅嗎？我為何要打斷他？”

　　洛安點(diǎn)點(diǎn)頭：“他是該有自己的朋友?！?p>　　桃小別也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是那么想的?！?p>　　二人三言兩語已經(jīng)走進(jìn)玉食堂，葆迦年幾人早就為他們占好了位子，見天歌沒來珩景還問桃小別：“天歌不是在映雪堂等你嗎？”

　　桃小別聳聳肩：“是嗎？我沒看到??！”說完抓起碗筷就是一頓風(fēng)卷殘云，一下就將碗中的米飯吃去了大半。

　　昭辰不滿地瞄了她一眼，陰陽怪氣地說：“你是想把嘴塞住，免得我們問你問題嗎？”

　　桃小別頭也不抬，含糊不清地道：“對，吃飯要緊，什么也不要問！”

　　昭辰撞了撞身旁的葆迦年：“難道你也不想知道？”

　　葆迦年有樣學(xué)樣，一邊大口吃飯一邊道：“吃飯要緊，吃飯要緊！”

　　昭辰氣得想要掀桌，奕瑜一把按住他的胳膊，沖他搖了搖頭：“吃飯就好好吃飯，閑話飯后再說?！?p>　　澄黛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個字，但總是拿余光去瞄桃小別，她的心中總算下了決心，有些話一定要找時間同桃小別講個清楚。

　　而洛安慣常就遵循食不言寢不語，自然也并無多話，仔仔細(xì)細(xì)，安安靜靜地對付著手中那碗晶瑩剔透的白米飯，看他的樣子倒真的像是吃得極香。

　　第一次，這個小群體的中飯吃得如此無聲無息，大家都各有心事，就像那地鼠精的突然被害，讓大家的心都莫名的焦躁起來，如同有什么事情就要發(fā)生了般，每個人都有那么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