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唔.......嗚唔......”
濕熱的什么東西不停的舔過他的臉,耳邊傳來低沉的嗚聲,阿回不耐煩的扒了兩下那個不斷吵他睡覺的東西,把整個頭都埋到被子底下,終于再也聽不見那個煩人的聲音。
等等!好像哪里不對,這被子怎么那么沉?。浚?p> 阿回猛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把掀開被子坐起身。
“嗚~~~~~”好像是有什么東西被掀翻了,阿回定睛一看,灰白色的毛皮,尖尖的耳朵,幽藍色的瞳眼,和看上去就很銳利的牙。
“狼?。。。。?!”
抓著被子,還沒喊完的阿回,被一爪子打回原地躺著了,阿回捂著臉,卻發(fā)現(xiàn)臉上也沒有傷痕。
“笨死了......哼......”腦海里突然傳來清越的少年聲音,阿回一點一點挪開擋住他的被子,腰上還蹲著那只大佛,它就坐在阿回身上,看阿回探頭探腦的,眼睛里竟然透露出幾分鄙夷,阿回又擦了擦眼睛,是他看錯了嗎,再看,還是那個樣子。
他的房間里怎么會有狼?它怎么進來的?為什么進來了卻沒有傷害他呢?
阿回滿腹疑問,又不敢開口問,兩人對峙了幾秒,那只狼不耐煩的偏過頭,靈活的從床上一躍而下,一陣白光閃過,再落地時竟然已是人身,后背身形就像個十三四的少年,頭發(fā)里藏不住的兩只毛耳朵。
這是什么情況???
阿回簡直摸不著頭腦,突然,靈光一閃,他好像在夢里見過狼,難道昭明昨天晚上說的靈物是他?
既然是他的靈物,那應該是不會傷害他的,阿回試探性的掀開被子,那個少年狼背對著他,好奇的這里摸摸,那邊看看,像是從來沒見過的樣子,拿起桌上的杯子晃了兩下又放下了,又拎起茶壺,他好像覺得有點沉,放到耳邊晃了兩下,濺出兩滴冰冷的水,飛到他臉上,嚇得他脫手而出,茶壺掉在地上發(fā)出啪的一聲巨響,他像是受到驚嚇一樣,嗖得一聲嚇回了原形,只見一只驚慌失措的動物嗷的就跑過來,阿回也嚇了一跳,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聽見一聲響,然后看到狼一下就竄到他背后,耳朵都嚇得抖抖的。
看上去還挺嚇人的,沒想到這么膽小,阿回心里默默想著,手上還是去摸了摸它的頭,柔聲道:“別害怕啊......”感覺跟哄孩子似得。
門外響起扣扣的敲門聲,阿回回頭安撫了下一驚一乍的狼,讓他去床上呆著,自己打開門,是城主府的奴仆,手上托著盤子,低著頭道:“管事大人吩咐我們?yōu)楦魑粶蕚淞嗽缟??!?p> 阿回接過盤子,仆人低著頭退下了,這城主府上的下人見人總是低著頭,自己的臉有那么可怕嗎,阿回回到房間,看到被子拱起一塊,邊緣還有一條毛茸茸的尾巴,真是藏都不知道藏好,還露出馬腳,阿回揪了揪它的尾巴毛,狼從被子里伸出頭,委屈的咬著被子,不明白為什么要讓它躲進來啊。
阿回一拍腦袋,好像普通人是看不到靈物的啊,那為什么讓它躲起來呢,真是失策啊,阿回抱歉的揉了揉它的腦袋,把它從床上抱了下來,看起來挺大的一團,沒想到抱起來還是輕飄飄的,阿回一只手抱著它走到桌子邊,掀開早飯的蓋子,還飄著白色的熱氣,他誘惑狼道:“想吃東西嗎?就像剛才那樣化成人形,我教你吃好吃的?!?p> 懷里的狼一聽見好吃的,眼睛都發(fā)亮了,搖了搖尾巴,爪子推開阿回抱它的手臂,落在地上,就像剛剛一樣,在一陣白光中化作人形。
它看著自己和狼爪完全不同的雙手,回頭去找那個人,去發(fā)現(xiàn)那個人類好像傻了一樣的盯著它的臉,不會只有身體是人的樣子,還是它自己原來那張臉,噫,想想就覺得可怕。
它用手去摸自己的臉,是光滑的皮膚啊,不是毛啊,那他干嘛那么奇怪的盯著它的臉啊,正奇怪呢,去看到對面那個人紅了眼眶,一幅要哭的樣子,難道它真的能丑哭人嗎,狼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正準備變回原樣。
阿回看著對面那張熟悉的臉,他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那張臉,他以為這一生都只能在回憶里看到這張臉,這個讓他愧疚無比的人。
“.......阿莫!......”
他緊緊抱住眼前的人,埋在他的肩膀上,沒出息的流著眼淚,阿莫,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是不是愿意原諒我了,所以這只靈物才會化出你的臉,阿莫......
狼不知所措的抱著這個奇怪的主人,被死死壓抑的嗚咽聲,在他耳畔響起,脖頸里感受到?jīng)鰶龅乃危@個人是不是哭了啊,狼笨拙的用手撫著他的后背,他依稀記得以前他哭得時候,媽媽會用溫熱的舌頭舔舔他身上的毛,就像是溫柔的手撫過全身一樣,他的難過都會被媽媽舔走,可惜他現(xiàn)在做不到了,希望能稍微安慰一下這個小孩。
阿回漸漸平復下來心情,狼還在輕柔的拍打著他的后背,他不好意思的松開緊緊環(huán)繞狼的手,臉上淚痕還未干,他背過身,擦了擦臉才轉(zhuǎn)過來,再次面對狼。
這張熟悉的臉,他拉著狼坐下,狼看著他的樣子,“我是不是很像你認識的人?”
被狼一語道破,阿回點點頭,目光一直落在狼的臉上。
“我和他.....應該算是認識很久......金流城的每一條街道,我和他都一起走過,我們經(jīng)常蹲在同一個角落里乞討,有時候會被野狗攆著我們兩個人,我跑在前面,他斷后,找一條不高的圍墻攀到墻頭,后面被緊追的阿莫會抓著我的手上來,然后兩個人坐在墻上,看底下那只狗暴躁又爬不上來在底下刨墻的樣子哈哈大笑.....”
飄搖的白色熱氣在阿回平淡的敘述里一點一點散去,原來世事無常竟然會變幻的如此之快,快得剎不及眼,快得無法接受,幾天前還一起走過街頭的伙伴,現(xiàn)在已在冥河彼岸,而他自己有了要走的路,真的就仿佛云散霧開。
“抱歉,讓你聽這些不知所謂的話......”
阿回只是面對著這張臉,不由自主的就說出來了,也許是那種快要離開的感覺愈來愈強烈了,那些曾經(jīng)的記憶就像潮水一般涌來,讓他無法呼吸。
狼用阿莫的那張臉輕輕笑了笑,回想著這個人剛剛的動作,伸手按在他亂糟糟的頭發(fā)上,就像他剛剛那樣撫著他的腦袋,狼能感受到,他的心在悲傷,每說一句話,每回憶起一點,就像有一根針輕輕扎進心臟,不會在最開始感覺到疼痛,只會感覺心臟里的血液在一滴滴的消失,跳動的火熱的心臟,被扎得千瘡百孔,血液也一點點流干,失去溫度。
“我小時候......不.....是我還活著的那個時候,族群里不斷的會有狼死去,可能是因為狩獵死亡,可能是因為年紀到了,我們奔跑在森林草地各種地方,在有獵物的地方生活一段時間,不斷有新的生命降生,也不斷有狼離開,可是狼群不會停下,我們還是會向前,因為我們的生活還在前方,而不在它們的身上......”
狼的眼睛是幽藍色,就像他聽說過的大海的顏色,一眼望不見盡頭,可是眼睛里卻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是天光盡頭初生的陽光,是無限的向往和希望。
在那雙眼睛的目光下,阿回仿佛又生出無限的勇氣,人世漫長,他不過是千萬人中的一個,又怎么能為此停下腳步,所有籠罩在心頭的烏云都被驅(qū)散了,他的路才剛剛開始而已,不是作為阿回的路,而是作為奉靈使柳回亭的路。
“你.....有名字嗎?”狼以后會跟著他一起走,是他以后的伙伴,總需要一個名字,狼搖了搖頭,阿回忍不住捏了捏狼頭發(fā)里豎起的耳朵,手心里的耳朵反射性的抖了抖,“恩.....叫耳莫好不好?”
長耳朵的阿莫......
阿回想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耳.....莫,耳莫,耳莫,是我的名字嗎?我的名字是耳莫......”
狼翻來覆去的念叨著這兩個字,這是他第一次進入人類的生活,還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名字,耳莫,他不用再像以前一樣躲在陰影里,可以跟著眼前這個人,去人世中走一遭。
另一房間中,卻是不一樣的寧靜,孤青已經(jīng)稍稍能活動了,坐在床頭,手上端著熬好的藥,皺著眉頭小口小口的喝。
“你這樣越喝越苦的,還不如一口氣干掉呢?!?p> 薛蓮坐在桌前,捧著自己手里溫熱的雪梨銀耳粥,無情的嘲笑著喝藥的孤青,半點沒有昨天氣若游絲的樣子。
她手里拿著湯匙,也一點一點的優(yōu)雅的吃著粥,末了還道:“這粥不錯啊,你喝完藥也嘗嘗?”頭一次見他這么痛苦難耐的模樣,可得好好欣賞欣賞,好好的銘記他這副吃癟的樣子。
孤青兩耳不聞薛蓮的戲謔,目光死死盯著手里這碗漆黑散發(fā)著他無法忍受味道的藥,還有一半,可是舌頭都快苦麻了,真是喝不下去啊。
要不......還是倒了吧.....孤青心頭突然涌起這樣的想法,再喝下去可能傷還沒好他就失去味覺了,他偷偷瞥了一眼薛蓮,卻發(fā)現(xiàn)她看似是在喝粥,眼睛卻一直盯著他,好像他不喝完她就不移開目光,孤青也不好做小動作,就這么跟這碗藥僵持。
雪梨銀耳粥味微甜,果味不是太重,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梅香,倒是十分軟糯宜人,薛蓮又吃空了手里的碗,再一瞅孤青,端著碗藥半天沒動了,裝木頭人啊,薛蓮實在看不下去了,咄的一聲放下手里的空碗。
孤青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下,薛蓮一把接過他手里的藥,柔柔的笑道:“我?guī)湍惆伞!?p> 孤青還沒理解她的幫是什么意思,薛蓮迅速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輕輕一提,孤青不自主的長大嘴巴,手里藥碗直接倒進去,再一松手,孤青已經(jīng)把藥都咽下去了,舌根處極致的苦味一下子充滿了整個口腔,整張臉都扭曲了。
就這么一點藥,扭扭捏捏,磨磨唧唧,弄得跟個大姑娘上花轎似得,薛蓮拿著空的藥碗走到桌前,給他添了半碗粥,又遞給他,“喝點粥壓一壓吧?!?p> 孤青忙不及的接過碗,吞了一口粥,微微的甜味總算沖刷了之前的味道,他稍微好受了點,看著眼前這個嬌小的薛蓮,這溫柔面具下的雷厲風行,真是讓人猝不及防啊。
“對了,等你傷勢稍微好轉(zhuǎn),我們就得啟程了,我已經(jīng)跟韓城主說好了,他到時候會送我們一輛馬車,就一路走一路養(yǎng)傷吧。”
解決這邊靈物的事件之后,在金流城已經(jīng)逗留了十日了,之前傳出的信應該也到了靈官大人的手里,奉靈使每次出完任務都盡快回到奉靈,養(yǎng)傷這樣的事,奉靈中是有專門的醫(yī)官負責,他們必須盡快將誅靈匕交還到靈官大人手中。
誅靈匕在未交到他們手中時,是一直處于封印的狀態(tài),每次出任務,都會由專人解封,再由靈官大人交到他們手里,這把黑色匕首是絕對不允許遺失的。
“也好,你的傷勢也要盡快回去醫(yī)治,三天后啟程吧。”孤青略微思索了一下,就決定下來了,他的身體他自己清楚,三日內(nèi)就可以移動了,只要不做什么劇烈運動,應該是可以堅持到回到奉靈,然后就是阿回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