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只憑個人觀點，上帝大開殺戒了，一樣六親不認。
……
阿蒙點燃了屋里的壁爐，路易一直覺得這些只不過是墻上的裝飾品，雕刻精良的工藝品，沒想到還真得能用，九泉城有暖氣供應(yīng)，冬天的時候能付的起錢的家庭不需要額外點煤爐子，點煤爐的缺點是屋里有害氣體會超標，容易發(fā)生危險，所以人們會很巧妙的設(shè)置通道和通風(fēng)，實際上煤爐和壁爐這種傳統(tǒng)的取暖方式更讓人覺得溫暖，畢竟視覺上看到的火焰能加深溫暖的心理暗示。
看到阿蒙熟練的把壁爐點好，火焰瞬間燃得極漂亮，路易說:“原來你也會做這種事情??？”
好吧！看來在路易眼里阿蒙真是個事事有人伺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皇帝，至少他從未見過阿蒙親手給自己倒杯水。
阿蒙甩滅手里的火簽子，合上壁爐邊防止火星跳出來的金屬柵欄，說:“萊斯特很愛壁爐，他教我我的，他來的地方似乎是每家每戶都有壁爐的，我記得他在舊監(jiān)獄也造過一個，只不過還不到用的時候?！?p> “是嗎？下回去我要看看?！焙庖呀?jīng)越來越重了，路易幫著阿蒙拖了沙發(fā)在壁爐邊，兩人相伴坐下，他覺得這種明火取暖實在神奇，那刺骨的寒意很快被抵消掉了。
火焰把阿蒙的臉映襯的色澤紅潤，紅撲撲的也挺可愛，路易看了一會，隨后又想起血糊鬼的事情，問，“今夜會死人嗎？”
阿蒙搖搖頭，不否定也不肯定。
路易又問，“血糊鬼怕太陽嗎？我的意思是，如果今天晚上沒有死人，那明天白天也是安全的吧？”
阿蒙思考了片刻，才回答，“其實有沒有太陽都不要緊，因為不是每個地方都陽光普照的，不是嗎？”
沒錯，哪怕是陽光這么多的九泉城，黑暗的角落也是太多了，路易想起了婦嬰三樓的感受，即使在火焰面前他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不是救世主，也非大善人，只是單純的于心不忍。
兩人決定今晚睡在壁爐旁邊，路易搬來被褥枕頭熟練的打起地鋪來，這么冷的特殊時期阿蒙竟然還要求他去洗澡，路易抗議過無效，最后由阿蒙先洗，浴室到時候熱氣烘烘的他再進去。
阿蒙剛進浴室，屋里的電燈就開始接觸不良了，之前阿蒙已經(jīng)交代過這是正常現(xiàn)象，就跟零下二、三十度電路偶爾短路一個道理。
火焰的光亮足夠讓他不必陷入陰冷的黑暗之中，直到他聽到腳步聲，準確來講那不叫腳步聲，而是像某個東西在往樓梯上蠕動的聲音，還伴隨著一種濕滑的摩擦感，他囫圇咽下剛剛?cè)M嘴里的糖果，浴室的水聲還在響，阿蒙進去有一會了，自己應(yīng)該不會這么倒霉。
畢竟要直面鬼魂也是自己提出來的，竟然如此也沒有退縮的道理，還是看一看吧！或許血糊鬼能消氣呢？
他慢慢挪步到樓梯口，根據(jù)動靜推測，那個東西在上樓，還沒到樓梯口路易就被一股強烈的血腥味給嗆回來了，自己不留神還吸了一大口氣，一下子肚子里翻江倒海，扶著墻干嘔不止，眼淚口水都激出來了，直往地上淌。
然后就像余江形容的先是看到一雙慘白的腿，緊接著……
路易還保持著扶墻弓身的動作，他內(nèi)心在煎熬自己要不要抬頭，腦子里還沒扯明白，身體卻鬼使神差的先動了起來，直到他猝不及防的與之對視，血糊鬼的黑瞳孔像兩個黑洞，里面冒著剛剛那種腥冷的氣息，熏得路易每個毛孔都在痙攣，他只知道此時自己的影子確實已經(jīng)落荒而逃了。
他屏住呼吸，蓄力猛發(fā)朝前推開了一把，緊接著拔腿就跑。
他往前還跑邊叫阿蒙，然后前方突然出現(xiàn)的堵截者迫使他不得不剎車了，他大叫一聲，然后他發(fā)現(xiàn)前面是一面鏡子，那個堵截者就是自己的靜影，鏡子里還有無休止的循環(huán)倒影。
這不家里，這里是九泉婦嬰！
旁邊就是那黃色的椅子，“我什么時候跑到婦嬰的?！彼謿?，他摸了摸旁邊的墻，是真的，這里不是幻覺？
自己被血糊鬼帶到醫(yī)院了，鏡子里的鏡影也是真的，那種蠕動的濕滑的聲音又響起了，在醫(yī)院這樣空蕩的長條形環(huán)境里會形成回音，那種聲音就一直在回蕩，路易頭皮發(fā)麻，他盡量調(diào)整呼吸給自己找出去，還慶幸阿蒙不在。
阿蒙又不是人，你在擔(dān)心什么？
這里是二樓，樓下堆滿了垃圾，可以當踩腳的地方，緊急關(guān)頭跳樓逃生應(yīng)該也是可行的。
那種滲人的聲音越來越響，四面八方無所不在，就像是一大塊生肉黏糊糊的在地上拖著，都能想象得到后面拖著的血跡，路易牙關(guān)發(fā)顫，無法停下來，自己越來越冷越來越冷，求生欲迫使他踹開了最近的一個病房門。
路易終于找到了聲音的來源，病房里里全是孕婦，不，不是正常的孕婦，她們看上去被生刮去了五官，臉上的平板的血淋淋，她們碩大的肚子上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從里面掉出來一坨肉，仔細看那坨肉張著手腳，還連著內(nèi)臟連在母體上，那是孕婦的孩子……
那些路易聽到的聲音就是她們在病房里來來回回的走，邊走邊拖拽著掉了的孩子所發(fā)出的聲音。
原來不是回音造成的錯覺，這些聲音真的就在他身邊。
那些詭異的母嬰發(fā)現(xiàn)他了，一下子動作變得快起來，她們抓起地上血肉模糊的孩子試圖往路易跟前送，路易反應(yīng)過來飛快的關(guān)上了門，不出所料每個病房都是。
在他關(guān)上門的時候，里面的聲音變了，變成黏乎的砸門聲，路易不用猜測就知道那幫“母親”在把孩子往門板上摔。
每個病房上都有一塊透明的玻璃，因為恐懼路易只得背靠在另外一邊墻上，這一邊沒有病房，都是規(guī)劃的洗手間。
他看到一坨紅色的潮濕的東西砸在那塊透明的玻璃上，就像被斬了無數(shù)刀的肥肉一樣“吧唧”一聲綻放開來，然后在失去附著力一般再掉到地板上，路易甚至看到一個小小的眼睛被血漿包裹砸癟。
他看到自己鏡影變得扭曲，或許它自己感到害怕了，他突然想到自己說過的話，鏡子里看到的是自己的死相。他腳下一緊，發(fā)現(xiàn)有個嬰兒抱著自己的腿，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抽離自己的腿，但是他覺得哪里不正常。
這個孩子還挺有分量的，緊抱著自己的腿還有點溫度，胳膊是胳膊腿是腿，難道這真的是個嬰兒？
路易倒吸寒氣，難不成血糊鬼又弄了個嬰兒來，也要殺死？
出于對保護幼小生物的本能，他決定自己檢查一下這個孩子，萬一是真的呢？當孩子仰起臉來著他的時間，他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有這么可愛的孩子，眼睛那么好看，路易的心柔軟了下來，心生憐惜的抱起這個孩子，誰料他剛站穩(wěn)，這個孩子的皮肉開始快速萎縮下去，臉上依舊保持著剛剛那種天真的笑容，而此刻看上去去邪惡極了，幼小的牙床里長出一顆尖牙利齒，路易一慌直接把懷里的孩子丟到了地上。
丟下的孩子剛碰到地面又彈了起來，他兇狠的揮舞著小小的拳頭，齜著牙，抖掉了身上黑色干枯的皮膚，露出里面白色滲血的身體，他雖然很小但是路易人為這個小鬼把自己撕碎了應(yīng)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然后他又看到那雙白乎乎的腿，她好像是從三樓走下來的，身后跟著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這些影子跟路易以往看到的都不一樣，他們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都是不規(guī)則的圓弧造型，一半的走道被它們侵占，它們圍在女鬼身邊，簇擁著她。
先前的小鬼還在最前面張牙舞爪，它像是一個首領(lǐng)一樣，路易覺得這下有千軍萬馬向他涌來，那些黑影沖到了最前面，像是那位悲慘的母親張著血盆大口吐出來的死氣。
路易被迫不得不往后退，以至于退無可退，出于本能抓起手邊的所有東西砸過去，終是無用的，他被無數(shù)沒見過天日的鬼魂們吞噬了。
他還殘有一點感知周圍的能力，自己被它們強行按在了黃色的椅子上，然后血糊鬼走向他，這一次路易終于看清楚她的樣子了。
血糊鬼挺著大肚子，像所有孕婦那樣，但是她肚子上趴著的是剛剛那個小鬼，因為顏色一樣很難看出來。
她的臉也像剛剛病房里的所有孕婦一樣被削掉了，只是她沒有再流血了。
她的血早就流干了，自己也快死了，路易這么想著。
死亡是恐懼的，如若無法避免，或許在死亡吻你的瞬間你能看到你忽略的東西。
阿蒙說的對，為什么她要死呢？路易看到她在流眼淚，這樣的時刻他竟然開始慚愧，自己曾經(jīng)想“消滅”過它們。
她有罪嗎？這里是人或許都有罪，她永遠無法擺脫自己的悲痛，這不是她的命，她的孩子應(yīng)該像剛剛自己看到的那樣可愛，這里的鬼魂都沒有罪，他們連人間都呼吸都不曾享用，既然如此，那就原諒她吧，原諒它們吧……
你想憤怒就憤怒吧！
阿蒙說，你不記得幸福和歡愉，要是我死了變成鬼魂了，我會告訴你的，你就不用自己生悶氣了。
我死了，能不能變成阿蒙的影子，我會永遠跟著他，就像他曾經(jīng)執(zhí)著是追著自己一樣……
路易覺得死前的時光實在太漫長了，就像是普通的一秒鐘在這個時刻被拉長成了一個小時還要長。
……
家里，阿蒙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發(fā)現(xiàn)路易不在了，前后不過一刻鐘，鋪好的地鋪沒有被人動過，環(huán)境還是寒冷的，阿蒙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
先跑去樓下，后院各種地方，血糊鬼有殺性，她會在自己的“棺材”上最后殺死別人，這是一種宣泄，后院的黃色椅子那里沒有人也沒有鬼。
阿蒙聽不到任何聲音，路易已經(jīng)不在這個房子里了，他被帶走了。想到這里，阿蒙馬上有了方向，回屋拿上手杖就往外走。
還沒走到門口，自家大門就被人暴力撞開了，哄堂砸下來的門板四分五裂，阿蒙戒備的抽出了杖中劍，眼神變得凌厲，杖中劍細長又鋒利，他持劍姿勢標準，擋在了自己身前。
然后一個裹著紅黑袍子的高大身影走了進來。
阿蒙看了看他，松了口氣，收起了劍，阿蒙問，“沒有人教你需要敲門嗎？”
那個人走到阿蒙面前，他很熟悉眼前的人，面對阿蒙不滿的語氣，按照他原本的性格應(yīng)該更加粗魯點，但是他謹遵教誨，“抱歉，我還沒學(xué)到這里?！?p> “你是什么？”阿蒙重新邁開腳步往外走。
“哈迪斯?！惫纤棺飞纤⒚商届o的面對自己的首次出場了，他有些好奇，邊快步邊問，“你怎知我不是敵人？”
阿蒙走到一臺汽車前，今天沒有司機，他只能自己開車，他很焦急，動作越來越快，根本無心回答哈迪斯的問話，可是他發(fā)動汽車的同時卻被哈迪斯整個拎出車外，要不是哈迪斯接下來的話，他差一點就要拋棄教養(yǎng)破口大罵了。
哈迪斯說:“去哪里？我會飛?！?p> ……
路易聽到每個病房都開門了，那些孕婦走出來，她們都來到自己身邊，每個孩子都被抱在母親的懷里，然后所有的孕婦舉起了那個血孩子，就像舉起了一個巨大的血袋就要往他身上砸下來。
他已經(jīng)閉上眼睛了，突然一聲突兀凄厲的鴉叫聲像無形的利刃一般劃開了這恐怖寂靜的時刻，路易從不真實的夢魘中驚醒。
他感知身上壓迫的力量泄了，手忙腳亂的站起來，那些舉著血袋要砸向他的孕婦們，像爛泥一樣癱軟下去，最后化成一癱厚重黏糊的血漿，路易一陣惡心血漿往他方向流來，突然一跳踩上凳子，血漿蔓延到整個走廊。
無數(shù)的黑影看似像是落荒而逃，紛紛往三樓擠，又是一聲鴉叫。
路易看清了眼前，一只巨大的黑山鴉利爪抓著一個慘白的嬰兒翅膀一抖飛到天花板，路易覺得這大山鴉才是惡魔，血糊鬼跪倒在地板上無聲的張大嘴無聲的向山鴉祈求。
“還給她吧！”路易看到跪倒的血糊鬼，她一點都不可怕，她那么渺小可悲，路易看著山鴉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害怕把那個小鬼當成食物給吃了。
路易覺得大山鴉來了，便有了安全感，這個血糊鬼也不會再傷害自己，反而十分畏懼這山鴉，或許是因為萊斯特靈息的關(guān)系。
不過，萊斯特怎么知道他們遭遇困境了？難道阿蒙提前去打擾他了？
正當他準備第二次跟大山鴉商量把孩子還給血糊鬼的時候，阿蒙跟一個他沒見過的英俊男人跑了上來，同時大山鴉爪子一松把孩子丟回母親身邊，血糊鬼接過孩子以后很驚恐的抱著孩子縮到墻角，大山鴉就停在他們面前，偶爾打開翅膀拍打威嚇一下。
“路易，你還好嗎？”阿蒙第一時間往路易那邊沖過來。
“別過來！”路易大喊，“地上臟！”
經(jīng)路易提醒阿蒙才看到自己離那一癱厚重的血漬只有落腳的距離，他確實覺得有點臟……
于是，阿蒙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往后退了兩步，“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在想怎么過去……你覺得我能跳過去嗎？”路易目測了一下距離得有三四米，不是很有把握。
“我認為你不可以?！闭f完阿蒙回頭對同行的男子說:“能拜托你飛過去把他帶過來嗎？”
“飛……他又不是人？”路易瞬間便被帶了過去，這種違背重地現(xiàn)象的騰空感比他剛剛被鬼圍攻要美妙多了，路易對來者說:“謝謝，請問你怎么稱呼？”然后面對旁邊的阿蒙又問，“你不認識他嗎？”
“沒錯，我也是第一次見他，不過萊斯特的烏鴉與他同行，所以他不是敵人?！卑⒚烧f。
“我叫哈迪斯?！惫纤拐f，“原來，你是認出了山鴉。”
“哈迪斯？西方傳說中的冥王?！卑⒚烧f，“那你是什么？”
“你們都好博學(xué)?！?p> 路易知道這個“你們”指的一定是萊斯特和阿蒙……
哈迪斯想了想，他需要用一種體面的方式來介紹自己，因為對方聽說過他的故事，“我是書靈，萊斯特給了我身體，我認識你們，你們也可以開始認識我，因為你們之前只是聽說?！?p> 書靈，再明顯不過了，路易還想多問寫什么，大山鴉又叫了一次。
這一次他們都發(fā)現(xiàn)那個血糊鬼已經(jīng)蜷縮成一個很瘦弱的樣子，她把自己的孩子藏在肚子里，用膝蓋和手臂擋著。
血糊鬼依舊是可怕的外形，只不過這會看上去很是脆弱，路易問，“我們要把她送去萊斯特那里嗎？”
“大山鴉會帶走的?！惫纤拐f。
“那我們后院那張黃色的椅子還要燒掉嗎？”路易問。
“應(yīng)該沒有什么意義了……燒掉也好。”阿蒙說著走向大山鴉，向它行了彎腰的紳士禮，“拜托你了。”
這大山鴉不愧是萊斯特的靈息，十分有靈的低下頭也點了一下。
隨后大山鴉大叫一聲，用力拍打翅膀利爪就像血糊鬼背上抓去，血糊鬼痛苦的長大了嘴，卻依舊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孩子。
“她不會疼嗎？”路易話音剛落，大山鴉就震翅從某個病房的窗戶飛出去了。
阿蒙走到他身邊，蹭掉他顴骨上沾的灰，說:“她很快就不會疼了?！?p> 樓下的小白狗突然嚎叫了起來，他們聽到樓梯間有人開門的動靜。
“哈迪斯，可能又需要拜托你一次了?！卑⒚煽蜌獾恼f。
“我非常樂意。”
……
“路易，你還覺得她是不好的嗎？她可怕嗎？”阿蒙問。
路易，“并不，比她可怕的活人成千上萬?！?p> “沒錯，只不過看你怎么對待?！?p> “阿蒙，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快死的時候，最后的愿望是我的鬼魂能成為你的影子?！?p> “我可不希望這樣……因為鬼魂會失憶，我可不想你忘記我……別怕，你不會死。”
“差一點呢，大山鴉最后關(guān)頭才出現(xiàn)?！?p> “或許是萊斯特故意的，因為他知道你該死的好奇心，所以成全你了?！?p> “好吧……我以后不會了?！?p> “誰知道呢？”
“那今夜有人死嗎？”
“天亮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