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一日于仁舉答應父親要為祖父洗冤,起先一件事便是勤練武功。當日與劉氏兄弟交手時,自己確是領(lǐng)悟了剛?cè)岵ā?p> 只是五形拳到底是以靈巧為主,不能與太極拳法陰陽互補。是以他想回山,向玄玉道長請教一二。
在家中住了一段時日,這便向父親請辭。于康本見已到年尾,想著今年過完年再去也不遲。可是見于仁舉一味執(zhí)著,這便也由得他了。其二便是留在父親身邊總覺得他太過古板,他可不想變得與他一般。
柳白華雖是不以真面目示人,卻是一直陪在父親身邊,這也讓于仁舉安心了不少。而林秋晨則是留下來,跟著柳白華繼續(xù)習武修煉。
于仁舉本是心思開闊之人,雖是心中記著祖父之事,然他也知道自己現(xiàn)如今做不了什么。想到父親武功已廢,此生他竟還是那般渴望自己成為一流高手。每至思索至此,無不愁緒滿懷,本應是一個朝氣滿懷的年輕人,此刻竟是需要一杯濁酒來慰藉一時間的困頓之心。
一路上,于仁舉買了一個酒葫蘆,一個大酒袋。說也奇怪,每至心煩意亂之時,痛飲幾口,便會覺得快活無比。
因此于仁舉每次快馬加鞭之時,只因葫蘆已空,酒袋干癟。每到一處集市,勢必先打滿酒,而后喝個痛快,再繼續(xù)趕路。以致后來,便是愁緒消散,卻是仍舊難以自控,照樣大口飲酒。飲后倒頭便睡,也不管馬兒將他帶到哪,醒了之后,便又是大喝起來。
有時實在肚中饑餓,便打只野味,烤了來吃。他不會品酒,只會牛飲。想到?jīng)]酒喝,便連忙催動體內(nèi)功力,將酒氣逼出一些,好讓自己清醒一點。這便騎著馬兒狂奔,直奔最近酒館,不管東南西北。一葫蘆酒,一袋酒,如他這般狂飲,也喝不了多久。
如此反復全力運功逼出酒氣,倒是不知不覺間讓其功力長進了不少。只是醉的時間長了,那便成了醉鬼。雖是年少,卻已是胡渣滿臉,頭發(fā)凌亂不堪,便是衣物也是臭不可聞。如此醒來便向武當而行,醉了便向四方漫步。直至臘月二十三才行到襄陽,好似渾然忘了去武當找玄玉道長請教之事。
來到襄陽的第一件事,依舊是找一個酒館打酒,喝酒。只是此時已經(jīng)沒了銀子,于仁舉看了看陪了他這些天的馬兒,難得流露出一絲不舍之情。最終在老板燦爛的笑容之下,換了頓酒,也灌滿了酒袋葫蘆。
臨近除夕,老板心情大好,還特意為于仁舉做了幾個小菜,酒足飯飽之后,這便又開始上路了。出了襄陽城,見天色已暗,想著身無分文,再無酒可換,因此于仁舉再三克制酒癮,以野味來分散注意力。
這便在林中穿梭,不一會兒也打了些野雞野兔,撿了些柴火,正欲生火。一時間只覺芒刺在背,好似被人窺視。他連忙回頭看去,忙忙夜色之中,除了樹,除了黑夜又哪來的人呢?
于仁舉搖了搖頭,自嘲一聲,“疑心生暗鬼!”然后便生起火來。清理一番野雞野兔之后,便開始烤了起來,不一會兒香味彌漫。于仁舉拿起葫蘆又放下,又拿起,卻還是放下了。
“要喝便喝,這般婆婆媽媽哪里像個男人!”夜空荒林之中,一道不耐煩的聲音陡然出現(xiàn),直叫于仁舉連忙起身環(huán)顧四周。
他見四周空蕩蕩的,什么也沒瞧見,他輕呸一聲道:“他奶奶的,難不成年關(guān)將至,老子還能遇見鬼不成?”他話音剛落,正欲坐下,只見一道黑影閃過,便坐在了他的對面。
二人中間隔著火,此人速度之快,直將那火焰嚇得都彎了一會兒腰。于仁舉先是一驚,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于仁舉這才看清來人。那人一身黑袍,臉色在火光映照之下,顯得通紅,雖是有些褶皺,但到底是歲月所留。五十來歲,雙目炯炯有神,直直盯著于仁舉腰間酒壺。
“你想喝酒?”于仁舉說道。
那人點了點頭,于仁舉說道:“笑話,我都沒舍得喝,憑什么給你?”
“你為什么不舍得喝?酒不就是給人喝的么?”那人說道。
“沒銀子!”于仁舉不耐煩道。
那人嘿嘿一笑道:“既如此,我這里有二十兩銀子,你將那酒賣給我如何?”
于仁舉一聽,雙眼放光,將葫蘆解下??戳丝春J,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舍,隨即似乎忍痛一般將酒葫蘆扔了過去。那人卻也實誠,將銀子丟給了于仁舉,于仁舉立馬將銀子揣在懷里。
只見對面那人接過酒葫蘆,便立時驚覺,當即晃了晃酒葫蘆,但聽得葫蘆只有一點聲響,當即神情一變,說道:“你這里最多不過五兩酒,好小子,就這么點酒,也敢騙老夫二十兩銀子?”
于仁舉說道:“哪里是騙?我本是等烤肉等的酒癮犯了,就喝一口。又想到?jīng)]了銀子,這一口下去還不得喝得個干干凈凈,到時候肉烤好了,可是酒沒了,這豈不是天底下最令人傷心之事么?”
聽得此話,那人當即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便是老夫見過最饞的酒鬼?!?p> 于仁舉也不管他,只是繼續(xù)說道:“我正猶豫之間,你便打算花錢來買,為了喝到更多的酒,所以我便只好忍痛,答應了你!”說完話,在那人驚訝的目光之中,于仁舉又拿出了一只酒袋。打開活塞,于仁舉深深一嗅,當下便已覺得神清氣爽。
那人說道:“你不是還有一袋酒么?”
于仁舉說道:“說了沒有銀子了,這么點酒,我一頓都嫌少,若是不克制點,喝完了怎么辦?怎么,你又想買我的酒袋么?”
“老夫也沒銀子了!”
于仁舉聽得此話也不去管他,自顧自的撕了一塊野雞大腿肉,一口咬下。只覺口齒留香,當下又是喝了口酒,頓時神情銷魂自若,只覺這一趟人間沒有白來。
那人見此,不禁莞爾。于仁舉看了看那人說道:“肉不要錢,隨便吃!”說完竟是不再理會那人,自顧自的埋頭苦干起來。一袋酒卻是三兩口便已喝的干干凈凈,直叫那人嘖嘖稱奇。那人喝了兩口,酒葫蘆便空空如也了,當下也是吃了些烤野味。
那人起身看著于仁舉問道:“你可曾見過一個七十多歲,頭發(fā)整齊,衣衫雖是破破爛爛,卻是異常整潔的老頭?”
于仁舉此時已然吃飽了,雖是沒有喝足。但想到二十兩銀子到手,明天又可以與酒為伴了,當下心中頗覺美妙。一時間躺下了身,眼睛剛要閉上,只聽對面那人起身問了話。于仁舉回道:“荒山野嶺的,又是黑夜,誰會來???我是因為沒銀子才會來啊,若是有銀子,早就去襄陽城好吃好喝的了!”
那人一聽,丟下葫蘆,這便消失不見了。
于仁舉知道對方功夫了得,似乎在追一個衣衫……想到此處,他微覺怪異,怎么那人口中所述之人,自己總會像是在何處見過呢?于仁舉也沒多想,正欲閉眼而眠,哪知正在此時,樹葉微動之聲響起。
于仁舉不耐煩道:“還讓不讓人睡覺啦!又來干嘛?”
只聽林中寂靜片刻,一道頗為熟悉,卻又有些微弱的聲音傳了過來?!靶⊥冕套樱B酒瘋子的聲音也不記得了么?”說完只見于仁舉旁邊一棵樹上,一道身影飛落而下。
于仁舉連忙驚起,看著陸遠客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方才那人所尋正是于仁舉眼前之人陸遠客。而聽其問話,語氣之中,隱有殺伐之氣。如此說來那人武功竟比陸遠客還要高上一分。想到此處,于仁舉不得不驚訝萬分,一時間心中疑惑萬千,且又不知從何問起?剛才落地,只見陸遠客腳下一個踉蹌,于仁舉連忙上前攙扶,幸得如此,陸遠客方才沒有摔倒在地。
于仁舉一驚,攙扶著陸遠客的身軀亦是微微顫抖,看來陸遠客受了很重的內(nèi)傷。
“陸前輩,盤膝凝神!”陸遠客此刻心力交瘁,確實需要人來幫助自己療傷。但見于仁舉二話不說,便欲開始為自己療傷,雖是知道其功力一般,但此刻心下卻還是深感安慰。
陸遠客當即盤膝而坐,于仁舉見此,便即刻盤膝坐在他的身后,雙掌運功,齊推而出。這一下直叫于仁舉陸遠客二人驚訝不已。
于仁舉驚訝的是,自己內(nèi)功什么時候長進這么多?陸遠客同樣是驚訝于仁舉內(nèi)功精進了不少。如此約摸一個時辰之后,于仁舉收功撤掌。陸遠客則是自行運功療傷了半個時辰,這才收功。雖是內(nèi)傷未愈,但是較方才而言,已是好上了十倍不止。
“才兩月不到,你小子內(nèi)功大有精進啊,又學了什么高深武學不成?”陸遠客靠在一棵樹上問道。
于仁舉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方才運功替前輩療傷之時,自己也著實嚇了一跳。”他卻不知自己這些時日以來雖是醉生夢死,然而為了找酒,總會全力施展內(nèi)功逼出酒氣。
不知不覺間倒是讓于仁舉習得了,醉酒之時自行運功的法門。是以這般反復之間,內(nèi)功精進頗多。雖是內(nèi)功有所精進,但到底是醉生夢死之時,所以他自己也不清楚,此刻更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陸遠客也不在意,他又問道:“若非聽見你與那人談話,我倒是看不出你便是于仁舉,雖是兩月不見,你怎么已是這般模樣,不像武當?shù)茏?,倒像是我丐幫中人!?p> 于仁舉嘿嘿一笑,當下將這兩月之事大概說了一遍,不為其他,只因心中苦悶,無處排遣。世人均說酒能消愁,因此便試他一試。以前雖是喜歡喝,卻到底不貪杯,此次卻不曾想到竟會喝的身無分文,當真是讓自己有些驚奇。
看著于仁舉,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陸遠客說道:“你小子不錯,這般年紀便已懂得美酒之妙,當真是青出于藍?!?p> 于仁舉笑道:“前輩過獎了!晚輩不懂這些,只是喜歡喝酒,現(xiàn)如今要是不喝酒,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倒是叫前輩見笑了!”
陸遠客聞得此話,哈哈大笑起來,他看著于仁舉說道:“既如此,當選一日,你我二人痛飲一番如何?”
“榮幸之至!”于仁舉回道,當即看著陸遠客正色問道:“陸前輩,晚輩有一些疑……”
陸遠客伸手打斷了他,繼而反問道:“你可知方才與你一起飲酒之人是誰?”
于仁舉搖了搖頭。
陸遠客說道:“他便是陳鴻飛,你師祖玄玉道長的師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