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傳召

　　“我得承認，阿黛拉，你的經(jīng)歷我無法感同身受……你在尋找讓你歸于平凡的儀式感，是嗎？”

　　“是這樣……”

　　“你聽說過第七代圣子的故事嗎？”

　　“沒?！?p>　　“他作為圣子在重重試煉中變成人形兵器，異常強大，長大后又成為屠龍的英雄。但有一天，他愛上了一個普通的姑娘，為了她他不惜打破戒律，與她歸隱田園，過上平凡的日子……”

　　“然后？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p>　　“我覺得你和他很像……”

　　……

　　回到宿舍的阿黛拉，輾轉(zhuǎn)反側(cè)，反復思索著馬歇爾院長的話。

　　“睡了嗎？”阿黛拉翻過身去，輕輕地喚著伊莎貝拉。

　　“沒?！?p>　　“你知道七代圣子嗎？”

　　“知道?！?p>　　“和我說說?！?p>　　“那是個古老的悲劇……”

　　那個晚上，阿黛拉一直到深夜才入眠。

　　第二天清早嘈雜的人聲、馬蹄聲和盔甲碰撞的聲音將阿黛拉吵醒，伊莎也一臉困惑的醒來，爬向窗臺。

　　“樓下怎么了？”

　　“天吶，是公爵的騎士團，他們把宿舍圍住了?！?p>　　“什么？”

　　“咚咚咚?！币魂嚩Y貌地敲門聲，夾雜著樓下幾個男生的吵鬧聲。

　　“阿黛拉，你在嗎？”居然是莫蘭的聲音。

　　阿黛拉來不及穿好衣服，一身睡袍就跑去開門。

　　“莫蘭？發(fā)生什么了，這么大陣仗？”阿黛拉有些不安，已經(jīng)很明顯，他們是沖自己來的。

　　“你得和我們?nèi)ヒ惶送醵迹惚粋髡倭?，是國王的命令?！蹦m的語氣很無奈，臉上寫滿了擔憂。阿黛拉的不知所措加重了她的不安，可軍令如山，不敢過問，更難以違抗。

　　“有說什么原因嗎？”

　　“沒有，公爵深夜下的令，只說要送你去王都受審。”

　　“這……我，我得收拾一下?！卑Ⅶ炖Я松?，僵硬地轉(zhuǎn)身回房間，不安和困惑讓她一時難以平靜。

　　二十分鐘后，在伊莎低落的目光中，阿黛拉跟著騎士團漸行漸遠。

　　作為國王受過勛的英雄，又是龍心杯的優(yōu)勝者，阿黛拉一路上被體面的照顧且保護著，也許是得益于莫蘭和喬的特殊關(guān)照，可阿黛拉一路上提心吊膽，已經(jīng)顧不上了。

　　四月十日這天中午，阿黛拉來到了熟悉的白色之城，只是圣潔不再，城墻的輪廓勾勒出令人不安的詭影。阿黛拉被護送到德卡利斯大法庭之后，不由分說，立刻變成了一個落魄的囚犯。在幾十個全服武裝的騎士的包圍下，一些紅衣執(zhí)法者接管了她，強硬卻又謹慎地給她換上粗麻制成的囚服，以及，迪歐維勒鋼制成的鐐銬。

　　“她看上去不像啊？”

　　“還是小心點吧?！?p>　　阿黛拉忍著來自靈魂與肉體灼燒般的疼痛，故作無事發(fā)生，質(zhì)問給她戴上鐐銬的年輕男子：

　　“我是國王授勛的王國英雄，為什么抓我？”

　　“有人揭發(fā)你，說她親眼看見你和那些怪物一樣，茹毛飲血，力大無窮?！?p>　　“什么？！”

　　說完，那些紅衣者陸續(xù)離去，騎士們合力將厚重的鐵門關(guān)上，他們沒有聽到，阿黛拉心里懸著的什么東西掉了下來，摔碎了。

　　“對你的公審在兩小時之后，小姐。”一個好心的騎士臨走時提醒了一句。

　　確認所有人都離開，阿黛拉癱倒在墻邊，痛苦地扭動著身軀，鉆心的疼痛和深深的震驚讓她難以忍受，她恨不得不顧一切地撕碎鐐銬，可手稍一觸碰，就幾乎要被灼傷。

　　{是誰？難道晚宴最后一個離開現(xiàn)場的人不是我？難道那些柜子和桌子藏了什么人？**，疼死了。}

　　身體逐漸對疼痛產(chǎn)生麻木感，這才讓阿黛拉終于有機會思考。

　　{怎么辦？怎么辦？他們要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樣，帶著這個鐐銬，我可能會死！}

　　{“也許，唔，是時候結(jié)束這妥協(xié)卻沒有回報的日子了——”}姐姐發(fā)出顫抖的聲音，迪歐維勒鋼不斷沖擊著她作為惡魔面對生命威脅時的本能，這種本能使她內(nèi)心被殺戮與破壞的欲望動搖著。

　　{“……”}

　　阿黛拉曾無數(shù)次想象這樣的場景，只是沒想到它會來的如此突然。有人看到了自己惡魔化的樣子，自己又如何抵賴？說他/她出現(xiàn)了幻覺？不，騎士團長一定會質(zhì)疑，本來晚宴事件的收尾就存在諸多疑點，更何況他知道，有幾個樂手的尸體是支離破碎的。

　　假設(shè)最壞的情況，阿黛拉被發(fā)現(xiàn)不是人類……這里是王國最大的法庭，屆時不僅騎士團會在場，教會的人也很可能介入，而且阿黛拉還帶著特制的枷鎖，她連一半的力量都無法發(fā)揮來。面對專制惡魔的教會武裝和武力上乘的騎士團騎士，阿黛拉勝算太低。

　　阿黛拉越想越絕望，這一次，她兇多吉少。

　　“咚咚咚！”

　　突然，她聽到地底傳來一陣騷動，正準備俯身傾聽，墻角鋪在地上的磚塊竟然松動了，然后陷下去一個大坑。一個灰頭土臉蓄著胡子的瘦削男人冒出了頭，沖著愣住的阿黛拉小聲喊道：

　　“快下來！”

　　“你是誰？”

　　“能救你的人，別管那么多了，快跟我來！”

　　盡管懷疑對方的身份，阿黛拉顧不上那么多了。她忍著痛跳了下去，才發(fā)現(xiàn)，這底下竟然是一條古老的地道，而且，有七八個人在下面舉著火把等著她。

　　“人救下來了，就是她，你們帶她走，我來善后?！?p>　　“她？這個小姑娘？”一個長相丑惡的光頭男人舉著火湊近，用猥瑣的眼神打量著阿黛拉，阿黛拉正好也看清了這群人的長相，他們不像是善人。

　　“快走吧，馬上上面人發(fā)現(xiàn)了。”

　　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對著地上一堆碎石，揮起魔杖，那些磚石和泥土竟飛揚起來，逐漸匯聚在一起。

　　這時，兩個男人粗暴的抓住阿黛拉的胳膊，飛也似的向地道深處趕去。

　　隨著逐漸深入，阿黛拉才發(fā)現(xiàn)，德卡利斯的地下，竟然有如此龐大且復雜的通道。這是一片由地下墓穴和下水道組成的網(wǎng)絡，加上一些可能是后來挖掘的地道，說不定能通到王宮。阿黛拉驚嘆之余，不禁懷疑起這些人的身份。

　　{“熟悉臭水溝的——”}

　　{“只有老鼠和蟲豸?！眪阿黛拉和姐姐想到了一起，這些人無疑是幫派的人，能夠在這地下來去自如，在整個德卡利斯，也只有笑面的勢力能夠做到。

　　“砰！”

　　正在小跑的一群人應聲回頭，發(fā)現(xiàn)一個同伴被狠狠地砸在墻上，另一個也倒在水溝里，痛苦不堪，而阿黛拉早已消失在地下墓穴的黑暗之中。

　　“神吶，老鷹說的沒錯，她真的不是人?！?p>　　為首的一個人感嘆了一聲，他并不慌張，命人把兩個重傷的部下扛起來，然后晃悠悠地離去了。

　　阿黛拉剛逃出這些人的視線，立即，另一個問題出現(xiàn)在眼前，她迷路了。

　　這里是黑暗的地下墓穴，連著地下水渠和排污水道，潮濕又陰冷。阿黛拉附著斑駁的墻壁，忍著痛，用魔法點起一點星光，摸索著尋找新鮮空氣的味道。

　　{聞到了，這邊！}

　　阿黛拉欣喜若狂，她穿著囚服，一路狂奔，終于，她看到了光亮，可當她穿過石門的縫隙，擺在她眼前的，卻是一個燈火輝煌的地下大廳，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階梯之上，玩味地俯視著她。

　　“好久不見，‘蓋洛先生’，還是說，干紅小姐？”

　　不知為何，在一瞬間，阿黛拉沒有多么驚訝，她竟然有一絲古老的猜忌變成現(xiàn)實的真實感?？墒?，隨即如巨浪般襲來的，是種種恐怖的遐想。

　　來不及反應，厚重的石門緊緊合上，一群全副武裝的人沖了進來，將阿黛拉團團圍住，他們似乎攜帶了什么奇怪的藥水，渾身散發(fā)著特殊且危險的氣味。

　　“究竟是什么時候？”阿黛拉轉(zhuǎn)過身來，質(zhì)問笑面。

　　“你還問，就從一開始。你的演技著實拙劣，想起來就令人捧腹，北方口音的菲國人，哈哈哈哈哈?！毙γ嫘€不停，他的手下也跟著大笑起來。

　　“所以你們從那時起就跟蹤我……調(diào)查我的身份……不，這怎么可能？我不可能感覺不到?！?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不過如此。小姑娘，別小看了我們這些老家伙?！?p>　　“你們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嗯……知道你不是人，干紅小姐?！?p>　　“……”阿黛拉的太陽穴已經(jīng)被汗打濕。

　　“知道了這個，你難道不害怕嗎？”強壓住不安與震驚，她努力維持著一點氣勢。

　　拋開腦海中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的疑點不談，阿黛拉必須先逃離出去。她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這里除了十幾個全副武裝的雜兵，似乎沒什么難對付的，即使自己被迪歐維勒鋼制成的鐐銬束縛，也能輕易打倒這些普通人類。她握緊雙拳，手指在掌心蠕動，發(fā)出咔咔的響聲。周圍的雜兵咽著口水，露出驚恐的神情，但只是略微后退，沒有逃跑。

　　“當然害怕，所以稍微留了一手。你可以試試，干紅小姐?！毙γ娌⒉换艔?，反而將雙臂抱在胸前，一臉輕松。

　　“砰！”

　　劇烈的爆炸聲從阿黛拉手心迸發(fā)出來，帶著耀眼的光，幾乎撼動了整個地下墓穴，四周皆人仰馬翻，臥倒在地。阿黛拉趁機往笑面方向飛奔，她如同一支箭，快到難以捕捉身形。

　　突然，不知從什么地方伸出的鎖鏈，以阿黛拉都反應不及的速度鉤住了她的腳踝，使她迎面撲在地上，臉上砸出了血，霎時間，無數(shù)鎖鏈飛來，捆住阿黛拉的四肢和軀干，將阿黛拉吊到半空中。這些鎖鏈不像是迪歐維勒鋼，卻和迪歐維勒鋼一樣，帶著刺痛與灼燒感，堅硬且散發(fā)著虛幻的白光。

　　當阿黛拉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個披著紅色斗篷的老者從陰影中走出來，他高舉著一根散發(fā)著神圣光芒的法杖。這正是他的魔法，一種神圣術(shù)。只是，這來自教廷的秘術(shù)，怎么會被笑面的部下掌握，而且如此強大有力。這個紅斗篷的老者究竟是誰？阿黛拉腦海中的問號快塞不下了。

　　地上被震暈的人們逐漸爬起來，他們團團圍住阿黛拉，朝她身上潑一種藥水。那藥水一潑到阿黛拉身上，猶如吸去了阿黛拉的生命力，她變得綿軟無力，無比虛弱。原本不停掙扎的身軀只剩下了說話和呼吸的力氣，眼皮都有些抬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干紅小姐，你著實嚇我一大跳，可是，最終你還是差了一點?！毙γ鎻牡厣吓榔饋恚牧伺纳砩系幕覊m。

　　“你到底想要什么？把我從法庭救走，又把我制住，你是想要寶藏嗎？我可以給你！”阿黛拉近乎絕望，她從未落得如此田地，渾身上下竟然一絲力氣都沒有，儼然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能出賣身上的毛來求取性命。

　　笑面慢慢走近，粗糙的手一把捏起阿黛拉的下巴，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好啊，把你神代的寶藏交出來，我也不枉費那么大功夫?！?p>　　“好……不，然后呢？你想怎樣？殺了我嗎？”

　　“哈哈哈哈哈，我怎么舍得？你這么特別，還有不少用處?！毙γ嬉荒樢?，手像一條溫熱的毒蛇，順著阿黛拉的下巴和脖子向下摸去。

　　阿黛拉氣得熱血上涌，不知哪里擠出來的最后一點力氣，狠狠地咬了口笑面的小臂，幾乎要咬下來一塊肉。

　　“啪！”

　　氣急敗壞的笑面狠狠地打了阿黛拉一巴掌，然后捂住手臂痛苦不堪地連連后退。紅斗篷的老者見狀再次發(fā)力，鎖鏈鎖得更緊了。阿黛拉也痛苦地叫出了聲。

　　“夠了！你們怎么敢這么對待我的貴賓？！”

　　一聲沙啞的厲喝從不遠處的樓梯傳來，一個帶著棕色兜帽，臉上纏著繃帶的人佝僂著身子獨自從樓梯上緩緩走下，在阿黛拉惶恐不安的眼神中，徑直走向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