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秦臻石、胡彪渾身濕透的下值,自有其他的兩個護衛(wèi)接班。
待得秦臻石、胡彪返回護衛(wèi)所在的偏房,立時感到氣氛有些詭異。
吳昕倒是沒什么,但是其他的幾個護衛(wèi)瞄著秦臻石神情迥異。
邱旭嗤笑了一聲,
‘喲,小千戶下值了,嘖,看看一身的汗,以后就好了,不用這般暴曬了。’
譏諷的意味濃厚。
秦臻石心中明了,嗯,看來是消息傳開了。
方大同放棄婚約的事兒可能被人傳了出來,這個府中時候的丫鬟婆子頗有些多嘴的,嘴一歪說出來毫不稀奇。
吳昕起身看向秦臻石,
“秦臻石,老爺命你明日去往營中庫藏聽命,不得有誤,”
吳昕倒是語氣平靜,公事公辦。
哦,果然是這事了,既然當不成女婿,怕秦臻石心有怨念,于是先行打發(fā)入營中值守,難怪眾人如此形狀。
“喲,恭喜秦庫藏了,”
邱旭陰陽怪氣道,一臉的幸災樂禍。
他其實和秦臻石同病相憐,但是他就是看秦臻石不順眼,憑甚么這廝就是方綺內(nèi)定的夫婿,為什么就不可能是他,一個蠢蛋也能借著姻親登上高位,他怎么可能服氣,此時當然心情舒暢。
秦臻石心中一怒,本體還是少年心性,再者秦臻石也是一個心氣頗高的人,此番雖然他不甚在意這個婚事,但是方大同父女如此做可是相當打臉,讓秦臻石心中很是不爽。
再者,此時此刻一味的退讓絕不可以,只能讓自己的處境越發(fā)的難過,必須做出反擊,讓某些無良的人適可而止。
秦臻石用手戟指邱旭,
‘你這廝連一石戰(zhàn)弓都拉扯不開,雁翎刀使不出幾式,呱噪什么,某雖然成為庫藏兵卻是比你這個**好的多,’
邱旭一時間懵了,這還是一味退讓的秦臻石嗎,今日怎么敢當著吳昕的面如此不敬。
只是這廝有點慫,他沒有立即反擊而是看向吳昕,吳昕在眾人注視下臉色發(fā)黑,他也沒想到秦臻石當著他的面敢如此發(fā)飆。
邱旭心中一喜,
‘好你個秦臻石,今日終于露出潑皮面目,吳頭領(lǐng)還在你怎敢如此放肆,’
‘休要攀扯,大人命某去軍營當值,自有考量,某自當領(lǐng)命而去,只是你在此處狂吠什么,你提不動刀開不得弓,上不得馬,怎的隨扈大人,在此也不羞臊,’
秦臻石冷笑道。
秦臻石一反常態(tài)口舌如刀,卻是句句屬實,不知道哪個護衛(wèi)偷笑一聲,大概邱旭這般刻薄的小子得罪的人也不少。
邱旭臉上漲紅指著秦臻石道,
“你你你,”
他憋氣的磕磕絆絆。
秦臻石一伸手啪一聲將其手臂打開,
‘你什么,當真不服氣可以和某放對一番,怎的,你不敢嗎,’
秦臻石眸子森然的看著邱旭。
邱旭忽然看到秦臻石的雙眸中露出的殺氣,渾身如墜冰窟,他可是知道秦臻石身材高大,負有巨力,弓馬嫻熟,他和秦臻石放對只有被虐的份了,他怎么敢,這廝其實也是個行動上的矮子,他急忙看向吳昕,
“吳頭,這廝當著您的面如此放肆,當真無禮至極,”
邱旭果然有一技傍身,那就是禍水東引。
吳昕臉色更黑,剛要發(fā)作,秦臻石轉(zhuǎn)向吳昕拱手笑道,
“吳頭,屬下絕無不敬之意,倒是一直記著吳頭言稱的袍澤之情,以往邱旭步步緊逼,風言風語羞辱,某都一再退讓,但是這廝不知進退,一再相逼,欺辱太甚,吳頭原諒則個,”
秦臻石沒瘋,吳昕深得方大同的信任,這樣的人物不得交惡,他要的是打擊邱旭,可不是四處樹敵。
吳昕聽聞臉上和緩不少,秦臻石雖然今日有些失禮,但還算給他面子,他也不想得罪秦臻石。
秦臻石再不濟將來也是千戶,方大人雖然不想收為女婿,但正因為如此更是要讓秦臻石承襲千戶之職,身為方大同嫡系還算了解方大同的為人行事,因此對個未來的千戶也不能撕破臉不是,
“秦臻石休要耽擱,現(xiàn)下就收拾行裝去往大營中的庫藏吧,”
吳昕采取的辦法就是立即將秦臻石驅(qū)離,可不要在這里搞事了,鬧將起來誰的臉面都不好看。
秦臻石拱手領(lǐng)命,走則走矣,提前走也好,省的看有些人的臉色。
秦臻石收攏了刀箭走人,按說他該當去正房和方綺拜別言語一聲,不過想想只能越發(fā)的尷尬,他直接走人。
秦臻石一走,只有平日交情不錯的胡彪出來相送,有的護衛(wèi)只是言語一聲,有的連個招呼都沒有,在他們看來這般被驅(qū)離到庫藏那里,秦臻石那絕對是被發(fā)配了,何必多此一舉。
秦臻石可不是以前內(nèi)心脆弱的那個十七歲的破落戶,對這些人情冷暖淡然處之,他在府門拜別胡彪灑然而去。
從方府向北走兩條街巷,就到了登州港,海港西北就是登州水師大營,登萊水師分為五個營,方大同統(tǒng)領(lǐng)的水師平海營就在其中。
大營中有幾個庫藏,其中在西邊靠近營帳邊緣的一處有三個庫房的所在平海營的庫藏,方大同麾下平海營百多艘戰(zhàn)船兩千多水卒的兵甲、輜重等物件都在此處。
秦臻石憑著軍牌入了大營,來到了此間庫藏所在,報稟駐守此處的把總范崎,范崎在自己的軍帳內(nèi)見了他,
‘秦臻石,既然你到了此處,今晚就當值吧,在甲子號庫房值守,明日本官再為你定下職守,’
范崎淡淡道,心里卻是膩歪的不成,秦臻石不過十七歲,但是畢竟有其父的蒙蔭,來到此處總不能隨意處置,怎的也要安排職守,只是這個十七歲的悶頭娃子能做的甚事,此時范崎只能默默在心里埋怨老大人給他找事。
秦臻石應了退下。
范崎的一個親兵帶著秦臻石來到了最北邊的甲字庫房。
總旗陶進將兩人迎入,陶進笑臉將親兵送走后,轉(zhuǎn)身看向秦臻石冷冷道,
‘今晚那就在本官屬下聽差,須得丑時、亥時當值,去吧,’
秦延這個膩歪,這廝倒是毫不客氣,他剛來就安排最為困乏的后半夜值守,秦臻石淡淡的拱手領(lǐng)命。
入得庫房,見過了值守的軍卒,在期間他發(fā)現(xiàn)竟然有熟人,小旗柳成旭豁然在值守的軍卒中。
小旗柳成旭昔日可是他老爹親兵出身,如今也是三十出頭的年紀了,只是秦臻石沒想到快十年沒見,這位柳成旭依然還是一個小旗,統(tǒng)領(lǐng)著六七個軍卒,實在是慘了點。
‘見過少爺,’
柳成旭沒想到遇到今晚看到的是舊主,這讓他頗為驚訝。
秦臻石笑著拱手,
‘見過柳小旗,’
“公子多禮了,小的怎敢,”
柳成旭手忙腳亂的回禮。
柳成旭看看四周低聲道,
‘聽聞公子在方府當值,怎的來到了此處,’
“某也未知,不曉得怎么惡了方同知,”
秦臻石苦笑道。
他大略有個估摸,但是確實的消息也沒有,誰讓這個木訥的家伙在方府內(nèi)沒有結(jié)交府內(nèi)的人呢。
柳成旭忙道,
“想來方大人必是想讓公子歷練一番,再行重用,”
秦臻石笑瞇瞇的點頭,他曉得柳成旭不過是安慰他,此時算得落難之時,柳成旭沒有落井下石冷落他,此人算得純良了,他得承情。
柳成旭簡單講了此處如何值守,看庫房的算什么值守,就是更夫吧。
“少爺,此處還是極為清閑的,畢竟在大營內(nèi)部,外間還有值守的軍卒,等閑人也靠攏不得,夜間只是睡覺就是了,”
秦臻石一一聽了,好生無趣的地方,果然是閑的蛋疼的閑散場所。
秦臻石畢竟出身不同,沒有被安置和其他軍卒一同在大通鋪上安歇,而是在一個耳房安置下來,說是耳房也不過是一個堆放閑散物件的小庫房罷了。
小庫房內(nèi)空氣污穢,不過這已經(jīng)算是單獨一間的待遇了,還能強求旁的嗎。
晚間秦臻石沒有在這個室內(nèi)休息,而是用長梯爬到了庫房的屋頂乘涼去了。
夜間隨著溫度下降,大營內(nèi)絕大部分人進入了夢想,只有三百多步外的海浪不知疲倦的涌動著。
離著大營不遠的一處宅院內(nèi),住宅正廳內(nèi)燭火昏暗,一個老者身穿便服坐在案后,一個和他有六七分相似的青年恭立一旁,
‘爹,今日如此,如此做,是不是太過冒險,一旦不成。。?!?p> 青年磕磕絆絆不斷,邊說邊看向老者。
昏暗的燭光下,老者臉上堆滿了褶子,他兩眼盯著燭火冷冷道,
‘你須知此番是方大同不能放過我們周家,此番是你死我活,沒有第二條出路,’
老者一拍桌案,嫌惡的看著青年,
“你難道以為為父的想如此做,奈何已然是魚死網(wǎng)破之局了,通奴那是族誅的下場,”
“爹,我家何必,何必和建奴交往,沒得壞了聲名,”
青年喃喃道。
“你懂什么,坐在這個位置上就要不斷打點上官,才能坐的穩(wěn),保住家業(yè)興旺,銀錢從何而來,只有和建奴暗中走私,你爹不是賣了登州水師,不過是商事而已,只是方大同可恨,非要置周家于死地,”
老者恨恨道。
“咳咳,此時說什么都晚了,他們已然發(fā)動了,”
青年身子一抖,顯然驚懼的緊。
‘好了,收拾衣物,事有不濟立即上船就是了,’
老者不耐的一揮袍袖,侍女為其更衣。
青年匆匆離去。
老者佇立窗前望著外間漆黑的夜,喃喃自語道,
‘勝敗猶未可知呢,方大同,是你自尋死路,須怨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