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
以主掌歌舞的玉衡閣和主管天庭人事雜務的搖光樓為首,籌備已久的千星大會在筮卜出的吉日如期舉行。
“兩位仙人,不可以從這里進的!而且現(xiàn)在還沒到入宴時間,您來太早了?!闭诤箝T忙著布置會場的幾個侍女忽然發(fā)現(xiàn)有一女一男兩個帶著面具的仙神欲從身側(cè)進入,連忙停下攔住他們。
那氣質(zhì)清雅的女子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神祜同意過的,只要來了,隨我們自便。”
侍女一愣,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同伴:“神、神首的意思?”
旁邊幾個侍女也都紛紛搖頭,看向他們的眼神都帶上了警惕。
男子那繡著楓紋的殷紅寬袖微動,掩于其下的手已然結(jié)了個印。
局勢似乎一觸即發(fā)。
正當此時,一個清朗的少年音悠悠傳來:“哈哈哈,前輩來得好早?!?p> 侍女們瞬間跪倒了一片,對著從半空中慢慢凝成實體踏在天樞殿墨玉鋪就的地板上的紫衣少年叩首行禮:“參見神首!”
那女子卻懶得客套,只用無波無瀾的聲音道:“我們現(xiàn)在可以進去了嗎?”
“當然可以,前輩想什么時候來都可以?!闭f著,神祜竟微微側(cè)身,做了個請的姿勢。旁邊侍女們驚異地看著這一幕,互相交換眼神卻不敢言一字,看著那兩位讓都沒讓直接就從神祜讓開的路走進大殿。
“這是你的愧疚嗎?”女子在朱門內(nèi)回首,看著神祜漸漸消失的幻影,眼神復雜。
目若朗星的神祜卻微微一笑道:“我從來問心無愧。”
女子的眼神茫然了一瞬,又決絕地轉(zhuǎn)過身向著大殿內(nèi)已布置得差不多的座位走去。
神祜最后的聲音隱約傳來:“無論她提什么要求,你們滿足即可?!?p> 侍女們再次叩首應是。在神祜的幻影徹底消散后方重新起身,一些繼續(xù)布置會場,兩個走到了那兩位奇異貴客的身側(cè),等候他們的吩咐。
“我和我的朋友要坐那里?!?p> 侍女順著她的手指看去……是屏風后。
一個侍女顯得十分為難:“仙子,那后面不設座位的……”
另一個侍女用肘撞了下那個說話侍女,俯首躬身道:“請您稍等,立刻為您布置?!?p> “如此,有勞了?!蹦桥游⑽Ⅻc頭,語氣似有緩和。
座位很快便布置好了,二位帶著面具的神秘貴客入座,侍女端上精致不凡的茶與點心后便告退到屏風外守著。
“縉,這里還可以吧?”在叫朋友名字時,女子聲音溫柔多了。
“主上挑的,甚好?!笨N柔和地點頭稱贊。
外面守著的侍女心里卻已經(jīng)沸騰,瘋狂地交流眼神:
‘你看到了嗎那是縉!’
“看到了看到了,隔著面具都能感覺到他果然如傳聞中的那般俊朗……”
…………
“我的天吶!”正在天樞殿大門口做最后核查、忙得不可開交的陳文軒看到久與衎一同過來還是一聲驚呼,暫時扔下了手頭的事務,沖久氣憤道:“我不是讓你換身新衣服嗎!你明知道今兒肯定會遇到她還這么不用心?!你這樣怎么能行……真是急死我了!”
自從知道久喜歡上了一個女仙,陳文軒仿佛找到了生命的第二事業(yè)——教久如何把她搞到手——雖然至今還不知道她到底是誰。
“這是新衣服?。 本靡汇?,也有點委屈。昨天才取回來的定制衣服,看起來不像新的嗎?
“……這是新的?這跟你之前的衣服有什么區(qū)別??!都黑不溜秋的。”陳文軒一臉震驚。
“昂,紋飾上,還有這是定制的。之前的都是我隨手拿的?!本每粗渥由系幕刈旨y認真解釋道。
“……你自求多福吧?!标愇能幧茸釉陬~上一敲,一臉筋疲力盡的模樣。又擺了擺手,轉(zhuǎn)身便去繼續(xù)忙活自己的事了——畢竟這個更重要,久這孩子他已經(jīng)盡力了。
久轉(zhuǎn)身展袖對衎問道,有些惆悵:“真的跟我以前的衣服區(qū)別不大嗎?”
衎趕緊揮了揮手:“這種婆娘的事你別問我,我是看不出來?!?p> “有區(qū)別呀?!辩鋸呐赃吢愤^,以寬袖掩口一笑,多情的鹿眼在他身上掃了一圈便道:“以前是云紋貼花,這次換成了回紋刺繡,還更貼身了些。其實顏色比以前的墨藍色還更純了些,應該是織霞坊新研發(fā)出來的顏料‘夜沉香’,材料也是下界特供的極品絲綢,久兄這身應該造價不菲?!?p> “……”久確實花了不少錢,不過他是完全沒品出這衣服哪好,總想著織霞坊的應該差不了,貴點就貴點吧,未曾料到被玟一眼看出這么多門道……反正值了!
久如此想著,心中寬慰了些,旁邊衎就是一個帶著些許痛苦的深呼吸——他最受不了玟這種性格了。
“他真的不是女的嗎?!”衎傳音入密道,只這一句久就能聽出他的頭疼無奈絕望,不過他只回以笑著搖了搖頭。
“我敢說他旁邊的那真女的都不一定看得出來!不,是肯定看不出來。哎這次她怎么來了?”衎又傳音道,然后看著玟身側(cè)一身雪白道服的常翎一愣,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她。這位平日根本見不到的同僚也出席了千星大會。
“畢竟千星大會嘛?!本脗饕艋氐溃缓笙虺t嵝χ蛘泻簦骸八灸蠎?zhàn)神,好久不見。”
原本正打量著天樞殿的常翎聞言終于看了眼自己的同僚,點了點頭算作回答,然后又繼續(xù)打量四周。她的氣質(zhì)清冷如雪,唯有眉心一朵殷紅的梅花顯得這位年輕的女仙有幾分生氣。
玟圓了下場,便向二位同僚告辭,帶著常翎繼續(xù)往大殿走去入座,邊走邊向她講解。
“這倆人倒是關(guān)系挺好……還挺合適的。”衎砸了砸舌。
久笑了笑,這是好事,與衎也向大殿走去。
…………
“多謝你專門接我了?!背t嵩诖蟮顑?nèi)入座端坐,將衣擺撫平后對旁邊的玟道。
玟搖頭笑了笑,鹿眼溫柔地看著她道:“都是同僚,常仙子客氣了。有什么不了解的皆可問我。”
常翎點了點頭,又與已入座的司西戰(zhàn)神岑圍見了個禮,便再無他言,目光看似隨意地掃著大殿中來往的諸仙,只在經(jīng)過一個角落里的屏風處頓了一下。
又過一會,緊張四顧的久與咋咋呼呼的衎也來了,歡迎他們的是岑圍的一聲冷哼——這倆同僚實在沒有軍人的樣子,更別說是他認為的戰(zhàn)神應有的模樣了。這要是他曾經(jīng)軍隊的手下,他定要……
戰(zhàn)神這一職雖遠不及熠那時的一手遮天,但仍是威名赫赫,五仙的座位相對在前排,離僅存的幾位上古神明的席位已經(jīng)極近,視野也比較開闊。然而任久如何極目向身后眺望,也看不到那個腦海中縈繞的身影,還惹來岑圍一句:“你坐墊上有針?”與熟悉的白眼。
久歉意地笑了笑,大宴馬上開始,也不好再回首找人。
鐘鼓齊鳴,全場肅靜。身著繡著日升月盈與七星紋的紫綢禮服,戴著厚重紫金冠冕的少年從綴著星光的幕簾后緩緩步入殿中,落座于飾有金烏之羽、鮫人貢綃的仙首寶座,接著以仙首的身份進行致辭,用華麗的辭藻總結(jié)了這十年天庭的大事和發(fā)展,然后一批代表歌功頌德……聽得衎直接歪頭睡著了。
接下來是玉衡閣編排已久的新歌舞,久看著衎瞬間清醒坐正、直勾勾地盯著場上翻飛的水袖霓裳就忍不住笑出了聲。岑圍和玟聞聲看過來,一個翻白眼一個掩口笑,讓衎又傳音入密發(fā)了半天牢騷。
久的目光在那些身姿如燕,薄綢繞身的舞姬中逡巡,她們每個都是下界人族妖族里千里挑一的美女,衎看得入迷,久卻失望地嘆了口氣——又沒有她。
無心再看,久只慢慢喝酒品菜,那酒自不必道,皆是天上地下數(shù)的來的陳釀佳品,清冽如水而酒味醇厚悠長,自有清香。每道菜也都各有特色,口感豐富,許多是久說不出的食材,味道奇異又美味。
久正出神地想著眼前這道摞得像個寶塔又堪稱晶瑩剔透五光十色的菜到底是什么肉做的時,身后兩個仙的對話傳進了聽力極佳的他的耳中。
“這道九塔十色炙鹿肉可是用九色鹿的肉做的!”久夾肉的筷子一時停頓。他知道,九色鹿是種極罕見的靈鹿,是一種仁獸,人界一些部族甚至是當圖騰來拜的……竟被做成了菜。
只聽那二仙繼續(xù)道:“為了搞這些九色鹿肉,那幾個有九色鹿出沒的部族用各種方法捕了百余年才湊齊了這些份額?!?p> “還有其他這些酒菜點心和裝飾……這場宴會布置下來,恐怕夠下界那些小國小族數(shù)百年的開銷了,仙首真真大手筆?!?p> 久心口一梗,不想再聽那些歌功頌德的話,看著華麗藻井正中央吊著的可謂無價之寶的九疊翡翠鑲月光石寶燈,忽然都覺得黯淡了不少。不知其他菜又都是些什么靈獸,不過想來也都大有來頭,于是干脆就只悶頭喝酒。
歌舞到后期,端坐在流光溢彩的仙首寶座上的紫衣少年在一眾衣錦簪花、氣度不凡的侍女的前后擁簇下退場,已是自由活動的時間。
神撫果然自始至終都未曾出現(xiàn)。
坐在大殿偏后的仙神們紛紛往自己的前座敬酒,意義盡在不言中。
久看了看自己的同僚,岑圍已經(jīng)去做交際了,衎吃飽喝足看完美女又睡著了,常翎在閉目養(yǎng)神,玟在接受各種敬酒——沒想到他酒量還不錯。
看著幾個正欲圍上來敬酒的小仙,久卻不想聽一堆奉承阿諛然后被灌醉,于是拿起酒杯做出要去給誰敬酒的模樣便走了。
找不到她又聽了九色鹿的事,此時的久,心情稱不上愉快。他一心只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待會,于是便往離座位不遠的那塊屏風走去。
然而轉(zhuǎn)過柱子,看到屏風后面端坐的兩位時他便愣住了——是她。
自上次一面后讓他戀戀不忘的那女子,此刻正身披冰藍鳳尾織錦羽衣,帶著一張白玉面具,端坐在一張小案后——那案上擺著更加精致豐富的食物,只是看起來竟一口未動。上次見到的那面小鏡飄浮在她的發(fā)髻左側(cè),此時正對著他。
久覺得不是自己的錯覺,剛才他分明在那鏡子里看到了轉(zhuǎn)瞬即逝的刀光劍影!
其實單憑寬大羽衣覆蓋的身姿還有那帶著白玉面具的臉龐,與她僅有一面之緣的久是認不出來的。只是當她轉(zhuǎn)過頭時那輕描淡寫,如光似露的一瞥讓他瞬間知道,那是她。
久的一聲問候卡在喉嚨,腦子里反復排練的再見她時要說的話此刻更是憑空蒸發(fā)——她旁邊那個坐姿端莊但是衣服花里胡哨的男子是誰?她怎么會坐在這里?這按次序可是……上古神明的區(qū)域??!
他不知道的是,那男子身披的是火蛛族的王親自織的一件大氅,作為火蛛族投奔他楓華城的誠意與謝禮——仿佛有艷麗的火在蛛絲織就的衣上燃燒跳躍,且不懼三界各種火焰。這本是火蛛族的拿手絕活,卻在混亂的妖界為他們?nèi)莵砹藷o數(shù)麻煩。被奴役被囚禁……直到縉建立了楓華城,收容各種弱小的妖族,為其提供庇護,它們才有了一個安穩(wěn)的立足之地。而那耀眼精致的紫金冠與面具則是投奔他的紫燕族族長的謝禮。
她與那男子也不急,一齊側(cè)頭看著他。不同的是,她的眼神像一面鏡子,無悲無喜,映出他握著酒杯不知所措的呆樣,而那男子的眼光中多了幾分打量與探究。
又過了會,久恢復了些神智,手指暗中一掐掌心找回了些語言能力與思考能力。
“上、上神……昂,參見上神!小神來給上神敬杯酒,祝上神福壽綿長……”久邊說邊在心里哀嚎:他都說了些什么嗷嗷嗷?!
他不知道的是,這將會成為他未來無數(shù)次慶幸的一句話。
然后久身體前傾,做出敬酒的姿態(tài),神識里實際上一片空白。
那女子聞言,眼睛似乎亮了些。只見她微一沉吟,玉手一揮,小鏡子落在手側(cè),然后從中飛出了兩只酒杯——與久手中的那只一模一樣。
她雙手接過,先將一杯一飲而盡,然后似是品了品,才將另一杯遞給了身側(cè)的那名男子。
久聽到那男子嘆息了一聲:“主上不必如此……”
而她則低聲回道:“我?guī)闵蟻淼?,自要保證你平安地回去?!?p> 久思緒紛亂地將自己手中的酒也一飲而盡,還嗆了一下,強撐著告退然后在屏風外咳得臉頰通紅。
縉看著他映在屏風上咳嗽的影子忍不住低笑出聲,道:“這司北戰(zhàn)神倒是頗天真爛漫,看起來沒什么心計?!?p> 昀晃著手中的酒杯,認同地點了點頭。
“主上似乎認識他?”縉又問道。方才有幾個靠近這屏風的仙都直接被她用鏡子造出的結(jié)界隔開了,連他倆的面都沒見到,對這位她卻是直接放行了。
昀“嗯”了一聲,然后解釋道:“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他還幫過我一點忙?!?p> “原來如此……”
司運子
給有緣點進來的大可愛們比個心嘿嘿~祝食用愉快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