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爆竹除舊歲,臘二十四一過,整個張家就忙碌起來。
祭灶的豬頭肉牛羊肉一股腦撤下來分與下人,換上了新的供果祭祀先人。
堂前門庭中的風(fēng)水池已經(jīng)重新養(yǎng)起了風(fēng)水,江流兒備好一應(yīng)吃食供品便跪在門庭中開始祭拜。
張家的下人們欲要阻止,卻被劉管事攔下了,他大概明白了這個孩子的身份。
“孩兒不孝,未能贖回基業(yè),望爹娘贖罪?!?p> 不像江家血脈單薄,張家的人丁興旺,偌大的宅院處處充滿了人氣,每個人各司其職。
安寧而又祥和。
江流兒不忍心打破這份祥和,這棟宅院遇上了它真正適合的主人。
門廊處,劉管事靜靜的看著。
突然他身后的柱子便長出了兩個頭。
劉管事頭也不回,一個爆栗就敲了過去。
“哎喲!”
胖姑娘揉著腦袋帶著張亮鉆了出來,張亮遮了小半張臉的黑眼圈總算是消了。
“您找我?”
劉管事滿臉無奈,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
“七姑娘你是女兒家有眼力,去鋪子里給江小兄弟納上幾身衣裳。張亮去東閣收拾出一間屋子,被什雜物挑好一點的,銀兩去何賬房那領(lǐng)?!?p> 胖姑娘和張亮對望了一眼,點點頭趕緊去置辦了。
剛拐過一個人墻角,胖姑娘便忍不住八卦起來。
“老公,你說這江公子到底什么來頭,值得劉管事如此看重?”
張亮搖搖頭沒有搭話,他覺得這其中不單是劉管事看重那么簡單。東苑都是少爺小姐住的地方,若沒有老爺?shù)氖卓蟿⒐苁露ㄈ灰膊粫@樣安排。
雖然張亮沒有搭話,但胖姑娘依舊細(xì)碎地說了一路,直到何賬房門前才作罷。
張亮上前輕輕敲門。
不一會房間里便傳來了腳步聲。
“來了來了!”
門戶一打開,何賬房便看著胖姑娘和張亮滿臉堆笑地候在外面了。
當(dāng)即老頭子氣得胡子一翹,就要關(guān)上門來。
“誒,何爺爺。我倆是奉了劉管事的命令來的?!?p> 這不說還好,一說起來何賬房便氣不打一處來。也不關(guān)門了,隨手抄起一邊胳膊粗的頂門杠便沖了出來。
“你們兩個自己說道說道,你們哪次不是奉了劉管事的命令來的?!?p> 實在不是何賬房夾生,而是這兩公婆實在太過分。
以往的不分說,就說上回。
劉管事讓他們來領(lǐng)20兩銀子,他們領(lǐng)走了25兩。
最后對賬對不上,找到這倆,卻說是買了東西送給了江公子。
送也確實送了,不過那點東西哪值得上五兩銀子,關(guān)鍵的是江流兒還沒收。
還有上上回大小姐的發(fā)簪,上上上回大夫人的鐲子。
何賬房越想越氣,手中的頂門杠抄起來作勢要打,這夫婦兩便連忙抱頭鼠竄。
不過何賬房終究是年老體衰,沒過一會便體力不支停了下來。手里掂量著頂門杠,感覺還挺好用,便提著頂門杠開了口。
“說罷,這次劉管事讓你們領(lǐng)多少?!?p> 胖姑娘畏畏縮縮地伸出一只手。
“五兩?”
胖姑娘搖頭。
“五十兩?”
胖姑娘點頭。
“……”
看著何賬房再次舉起頂門杠,張亮連忙拉回胖姑娘的手。
“三十兩!三十兩!”
“……”
盞茶后,何賬房屋內(nèi)。
算盤珠被撥得噼噼啪啪想。
“一身衣裳裁八尺布,加上成衣費共計二兩?!?p> “一床錦被,五兩?!?p> “家什物件去雜物房領(lǐng),不要錢。”
“三床錦被加五身衣裳,共計二十五兩!”
何賬房不語,從抽屜里掏出一串鑰匙出了門。
“你倆在這侯著!”
不一會何賬房便提著一包銀子走了進來。
“這里是三十兩銀子?!?p> 胖姑娘聞言喜上眉梢,連忙伸手去接。
“等等!”
何賬房吹胡子瞪眼,將銀子揣進懷里。
“劉管事念你等一片孝心,所以每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凡事過猶不及,莫要太出格?!?p> 說著便把銀子丟給了張亮。
“江公子的衣物必須按我算的標(biāo)準(zhǔn)裁,剩余的你拿去給你娘買藥?!?p> 說罷便揮揮手讓兩人離開了。
另一頭,江流兒也祭拜完成,開始收撿起了供品。
“為何這世間有無數(shù)殺人的妙法,沒有一種能起死回生的靈藥呢?”
他想不明白。
身后萬拜空如故,人已經(jīng)死了,再怎么祭奠又有何用,只是生者聊以自慰罷了。
將供品分給張家的下人,江流兒一路走到東閣的荷塘。
依舊和他走時一樣,滿池蓮葉青蔥如故。
那幾朵荷花早已衰敗,但新的花苞已經(jīng)嬌艷欲滴。
突然間,江流兒感覺元神一陣顫動,那壓制已久的記憶又翻涌上來。
他喘著粗氣跪倒在亭外,一陣陣靈氣以他為中心向外侵襲,將滿池的荷花吹得搖擺不定。
似乎是這荷塘中的某種東西引動了記憶。
他強睜著充滿血絲的眼睛,努力壓制著那狂亂的記憶。
此時他的心神便如同這滿池的荷花一般,不斷在風(fēng)中搖擺。
荷花!
他心中一動,這一池荷花不論寒暑冬夏年年花開不敗,原本他以為是什么特殊種類。
但細(xì)細(xì)想來卻不是這么簡單。
江流兒奮力咬破手指,蘊含著濃厚靈氣的血液滴入水中,蕩起一絲漣漪。
然后呢?
江流兒咬緊牙關(guān)緊守心神,期盼中能解決這段隱患的東西沒有出現(xiàn)。
但是明明被他死死壓制住的記憶一到這里就再次爆發(fā),而且與這荷塘中的某種聯(lián)系確實存在著。
以前他便很喜歡這片荷塘,所以江員外便命人修建了這座湖心亭,現(xiàn)在他才明白是某種東西在隱隱地吸引著他。
突然,原本沒有任何異相的滿池荷花極速衰敗起來,就連暗中觀察的張老爺也不禁大驚失色。
他內(nèi)心極速思索著,如今已是地仙的修為他如何不明白寶物有緣者據(jù)之,強行不但適得其反還會損傷自身氣運。
內(nèi)心掙扎良久,還是化作一聲釋然的嘆息。
他知道如今江流兒破而后立,已是潛龍出淵之勢,氣運非他之所能敵也。
而此時那滿池荷花已經(jīng)衰敗殆盡,化作春泥沉入了水底。
只留一株金蓮佇立在湖心散發(fā)出璀璨的光芒。
江流兒發(fā)現(xiàn)……腦海里的記憶迅速被壓制住了。
那種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迅速緊密起來,甚至他感覺這株金蓮仿佛天生就應(yīng)該是他的一部分,如臂使指信手拈來。
心神一動,金蓮便散去了光輝,化作一株并蒂蓮落在他的手上。
荷葉青翠欲滴,一株荷花正皎然盛放,不斷有花瓣生出,亦有花瓣凋零化作光點撒落在并蒂的蓮蓬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