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繡顏呆滯片刻,蹦出一句:“原來好現(xiàn)實的是你本人啊,誤會你女朋友了?!?p> 后來賀政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一直在笑。
她很好笑嗎?!連日來被笑,盡管沒有惡意,她也有點不爽的火焰要冒出來了。
賀政說萬老師在找她,她的室友說她在圖書館,他又被老萬指派出來買水,于是就同時接了找她的任務。
“找我干嘛?是…跟萊依有關?”跟著賀政走出圖書館她問道。
“老師沒有說,只是剛看到你進來了,又走了?!?p> “你剛說老萬送我去萊依以后有用,是什么意思?”
賀政轉頭看了她一眼,才說道:“國際品牌走秀機會難得,萊依的國內負責人又是老師的學生,畢竟是個好機會?!鳖D了一下,他又說:“老師會送去的學生,都是她重視看好的,萊依對你也…”
“賀政同學,”她打斷他,“老師看重的學生這個大帽子我不敢戴,不要亂說。”
他沉默了一下,說道,“不是賀政,是賀正文?!?p> “……”許繡顏瞪了他半晌,對他上下文不接的對話模式不滿了半天才說道:“你不覺得賀政更洋氣嗎?”
“那我叫你許繡?!?p> “你可以叫我?guī)熃?,師弟。”許繡顏噎出一個白眼。
賀政這次干脆不說話了,拎著一大袋子飲料走進工藝房的教學樓。
老萬這個課一般都要進行二小時以上,講半小時二十分鐘,他們幾個學生操作大半小時,再集中看,再回去做,再個別或集中看。手工的課業(yè),需要反復的練習跟不斷的糾正示范講解,每次課都耗時很長,萬淑娜走了,他們繼續(xù)一晚上一整天繼續(xù)泡在工藝機房的也是常事。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練習為主還是因為她,許繡顏暫時不敢這樣妄自尊大,萬淑娜甚至是自掏腰包讓賀政去買的飲料分給眾人,然后帶著她往外走去。
她看了看時間,最多也就剛上了一個小時的課。
這一層樓兩間都是縫紉機房,萬淑娜領著她走到樓下,看了一間空教室推門進去,在她跟著進來之后輕輕關上門,找了個椅子坐下來,招呼她一起坐下,一副認真長談的架勢。
“前面也一直沒時間跟你好好聊,看你實習也回來了,畢設跟論文也結束了,之后的打算想好了嗎?”
萬淑娜一口典型的南方口音,帶著略高的聲線,舊式海派貴婦的氣質跟腔調,讓人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沉靜下來。
只是這態(tài)勢,許繡顏很是不解,按照時間進程,應該是班導再一兩周之后才會跟他們一個一個這樣談話,而萬淑娜既不是帶班的輔導員,也不算是他們科系的直接導師。
但就沖著萬淑娜這段時間來或明或暗對她的關愛有加,她就不想像面對班導那樣隨便敷衍??墒侨f淑娜對她的這種關愛,她又非常摸不清狀況,一時間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見她沒有回答,萬淑娜便自己繼續(xù)說道:“二年級的時候我想你這樣的學生以后吧,估計最多也就是跟服裝搭邊的貿易公司上班了,更有可能直接就轉行不干服裝了。沒想到三年級讓所有人刮目相看啊,如果不是你的畫功,”說到這里萬淑娜呵呵笑了下,許繡顏也應景地跟著抿嘴笑了笑,并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維持著微笑狀態(tài)。
“如果不是你的畫功不夠好,我都想把你轉到服藝這邊從服藝畢業(yè),你也是知道的對吧。然后上學期,你不想考研說想要開始工作,我覺得也可以,服裝這一行工作經(jīng)驗累積也是很重要。設計師資格證書你不考也可以,實習你想去工廠我也贊同你的想法,不過我還是會覺得可惜呀,怕你是不是就做得待下去了,所以我讓曉玉叫你回來參加這次的時裝周感受感受,怎樣,做下來感覺如何?”
越聽許繡顏越覺得說不出話來。
“方婉約是我親自帶出來的,她畢業(yè)的時候你們都還沒入學呢。我?guī)н^的學生里,她之后也就屬你了,能讓學校好好記一筆的風云人物啊~呵呵呵~
“你們班導有去跟系領導商量給你們辦畢業(yè)秀的事情,但我們老師們覺得呢,普遍沒有太多很出挑的作品,還要斟酌是不是就系里走一個就好。再一個,也是我的私心,我想讓你用這套沒有公開過的畢設去應聘萊依的工作機會。畢業(yè)秀走了的話,不知道你的衣服會不會被留校,當然照片或者款圖……嗯,款圖我的意思可以讓阿正幫你再優(yōu)化下?!?p> 萬淑娜語速不快,溫溫婉婉的,卻說得許繡顏思緒翻騰不已。
沒有提起這些的時候,她基本上沒有什么記憶也沒有什么感覺,但是聽著萬淑娜一句句說下來之后,就像是雙擊打開圖片一樣,看不清的小圖被一張張點開放大,隱約的印象慢慢從腦海里恢復出來。
說她風頭無倆,可能有些過于夸張了,只是服裝工程科系常年不帶藝術氣息,到了高年級階段上來了些手工藝品的課程,恰好對了她的興趣,就觸發(fā)了她的技能點。
但是回憶起來,剛入學的一年級,占據(jù)了一整年的素描課水粉課幾乎要了她的老命,好在毛概鄧理這些背書的課讓她在期末考分里賺回了不少自信,理論學的服裝材料,服裝英語不是全系最高也是前三甲。
到了二年級制版跟縫紉課的兩座大山開始壓上來,她又再度跌入谷底,比素描水粉還要慘的是一學年結束不了的重要課業(yè),她就這么死死地被壓到快畢業(yè)。工科進來的男生在素描水粉上跟藝術系那邊不能比,所以好在有他們壓軸,許繡顏的垂死掙扎還算有墊腳石可以踩。
可是到了制版課,就男生來講,算公式畫幾何線條實在不算難學的科目,班長帶著三名男同學硬是穩(wěn)穩(wěn)待在中上隊伍里。
寢室里能陪她挨批的也就汪靜,每次上課都被萬淑娜重點關注,偷偷坐在后面也要被點名拎到第一排坐好上課,就這么被任課老師萬淑娜盯緊地上了一個學年。
制版課雖然得靠靈活的手腦配合才好畫出最合適的版型線條,不過靠著別人畫三遍她們畫十遍的死記硬背勉強過了學位分,對了,所有她不拿手的科目都是學位必修分,簡直讓她想起高三選專業(yè)的任性就悔不當初。
然而縫紉課的許同學就是一種讓沒脾氣的萬老師都能發(fā)脾氣的特殊學生。無論怎么練習,縫紉機踩出來的線不直就是不直,熨斗用起來不順手就是不順手。
無論做長做大或是做短做小,在萬老師手里的熨斗游走下都可以妥妥回歸到規(guī)定尺寸,這是必修的縫紉課技能,熨燙歸拔。
但是好好的熨斗在許繡顏手里就像是只玩具漏斗一樣,噴掉一壺水的蒸汽,還是該大就大,該小就小。燙壞的面料不知凡幾,拆壞掉的領子袖口數(shù)都不想去數(shù)。
練習用的坯布,不滑不澀,很適合縫紉走線,而她交作業(yè)的時候,線跡永遠凌亂不堪修理過不知多少遍的樣子,淺米色的布面永遠像煎得恰到好處的面包片,又脆又香,焦黃可口。
萬淑娜氣得幾乎就要尖叫,繞著她打轉都不知道如何下手,滾燙的熨斗不好伸手奪,許同學專心致志作業(yè)的時候又死死握著不放手。
好像那一陣子,連服藝那邊都有人聽到傳聞過來圍觀,圍觀千年一遇暴走的萬老師。
許繡顏倒也沒覺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個是她認真關注手里作業(yè)的時候其實也注意不到有沒有人圍觀,再一個縫紉活不行就不行,畢竟她們以后畢業(yè)工作的話也沒誰會去工廠當女工不是?
萬淑娜氣得跳腳最終也還是給了她最低的過線分。而她到了學期末,拿著英語四級558分的高分成績單跑去萬淑娜辦公室嘚瑟。
她說老師你看看服藝的二年級有幾個過四級的?更別說還考這么高噠我搞不好都是全系最高!所以不是我腦子笨也不是我手腦配合不行,主要是縫紉機吧這種最基礎的工種本來就不是我的菜我以后是要走國際路線的高級服裝設計師呀呵呵呵。
還好繪畫系列課程的老師們不跟萬淑娜在同一間辦公室,不然估計她又要迎接新一波的圍觀,圍觀一個被所有藝術系老師拉黑的未來高級設計師。
這一番嘚瑟反而把萬淑娜氣平靜了,反正三年級持續(xù)進行中的這兩門課再也沒見萬淑娜對許同學暴走,萬老師恢復了一貫的溫婉和藹。
然后三年級上來的染整課,不是主要課程,只有一學期,卻讓許繡顏風光了一學年。
上了兩次理論課之后便開始了實踐操作課,每周一次的課都有或大或小的一次面料染整實踐。
第一次實踐課是印染,先是需要學生自己繪出模版圖,然后調染料,刷在專用的印網(wǎng),讓染料根據(jù)圖樣透印到布上。為了讓學生了解工藝原理,上課設備的原始性使得每一次只能刷印一種顏色,要完成多色的完整圖就需要每一次顏色的精準對位,顏色越多自然是工序越多,對網(wǎng)刷料要求也越高。
然而許繡顏在身負畫渣的背景下,硬是用這種操作,完成了一次類似水粉調色混色狀態(tài)的印染圖。
因為是第一次實踐,老師安排了兩周的課時。雖然用了兩次課才完成,但是也是第一次的染整實踐操作,許同學就印出了一副日本歌姬花下側臥圖。
因為畫渣的關系,歌姬沒有五官。然而便是這課桌大小的一整幅畫都線條簡單,卻反而極襯畫里日式古典風的感覺。無表情的瓜子臉,長長厚厚披散的黑發(fā),一身寬袍半躺在垂藤花下,引人遐思,雅致極了。
頭發(fā)的黑色是多層顏色重疊壓印出來的深色,一眼看著是黑色,二眼再看透著豐富的油彩紋理。畫中每個彩色的部分,都是多重顏色印染呈現(xiàn)出來的效果,任課老師大贊,不僅當堂表揚不止,還收去她這一幅畫不知道是收在辦公室還是掛到哪里展示去了。
寢室里三人心疼不已,心血之作掛在自己寢室里多帶感。主人翁許繡顏倒不是很有所謂,才第一次實踐作業(yè),還有一學期呢,心血之作慢慢來。
果然接著一堂扎染課,許繡顏又扎出了一幅比唐卡色彩還要斑斕艷麗的烈日灼心圖。
桃李白白
所以許同學沒有她所以為的那么低調的(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