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果不其然，柳姨娘一聽到這話，臉頰頓時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
但同時，也夾雜那么一絲惶恐不安。
樹大招風的道理柳姨娘還是懂的。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妾室，在這府中能夠安身立命即可，二爺越是看重她，她就越是容易遭到主母的記恨。二爺日理萬機，哪能天天在內(nèi)宅打轉(zhuǎn)，她便是吃了虧，也不好在他面前言明。
柳姨娘何嘗不想自己能得一點兒庇護。她抬眼，看著面前對她微笑著的女孩，她也不傻，頓時有些清楚了葉明薇的來意。
只可惜葉明薇漸漸大了，過不了幾年就得出府?，F(xiàn)在貿(mào)貿(mào)然結(jié)盟，只怕胡氏會因此更加惱怒。柳姨娘心里門清著呢，雖然她也很喜歡這個笑容妍麗真誠的大小姐，但到底不能完全信任。
葉明薇也并不是要逼著她表態(tài)，只是來刷一刷存在與好感度罷了，她雖有心結(jié)交，但也不想真得萬字以利益當頭，白白失去了初心。
柳姨娘那庭院里好玩得很，難得她有閑心擺弄這些花卉，門口擺放的大缸里還養(yǎng)了幾只懶洋洋的小烏龜。
葉明薇逗弄了一下午，中間還喝了一杯柳姨娘親自烹煮的紅棗茶，到傍晚時才對柳姨娘笑著道別。
出了院門，沒走幾步，她方回頭又看了看柳姨娘這處偏僻的小院，對云岫吩咐道:“你待會派兩個丫鬟，盯梢著這邊的動靜，要機靈些的，莫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了，尤其是盯緊姨娘身邊的那個丫鬟彩屏，但凡有什么異動，立刻過來告訴我?！?p> 云岫心里雖不解，但葉明薇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回到自己院中之后，云岫立即著手，挑了兩個伶俐一些的，讓他們在柳姨娘院子周邊打掃路徑，侍弄花草。
葉明薇還是不放心，心里想著要是有個懂些功夫的丫頭保護柳姨娘，她肯定更安心些。
然而沒過多久，她這愿望就實現(xiàn)了。
葉慎帶了個面生的丫頭來，瞧著年紀比云岫芊羽似乎都大些，身量也頗高大，濃眉大眼的很是英氣。
“這是君奴，會些拳腳功夫，爹特地聘了她來貼身保護你。”
上次段萩那事兒讓葉慎格外后怕，可惜一直不得閑，又不能對家中女眷厚此薄彼，所以專門花了幾天時間物色這類身上帶些功夫的女子。
說起來這還是楚蘅之的主意，但是這類習武的姑娘極不好找，最終只得在金陵的幾個大武行里挑了幾個，甚至讓手底下的侍衛(wèi)一一試過了她們的身手，可見對付幾個漢子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不光葉明薇有，老太太，胡氏，葉明蕎身邊都配了這么一個有些拳腳功夫的，對外扮做尋常丫頭的樣子，其實是專門護佑著女眷安全，而且并沒有簽賣身契，月錢也高得嚇人，可見葉慎對她們是真用了心了。
許是她來到這里，輕微的動作都引發(fā)了一連串的效應(yīng)。原主在書里可沒鬧這么一出。
不過葉明薇還是挺高興的，待感謝完葉慎之后，與君奴也說了會話。
到底是武行出身的女子，就是與尋常的閨秀不同，舉手投足大大方方的，并不畏怯，自有一種江湖兒女的灑脫氣概。
葉明薇一見她就很喜歡，讓云岫芊羽安排了空房間給她，還特地包了個大封紅。第二日君奴就換做了一身尋常丫鬟的打扮，只在后院活動活動一下身子，就立刻去往葉明薇那里當差。
也因此，她算是真正見識了相府大小姐慵懶無聊的一天。
梳妝、請安、用膳、翻翻賬本和話本，再獨自一人出出神，晨起到黃昏，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而且葉大小姐也并非她想象地那般，琴棋書畫無一不通，雖說她有單獨的琴室和畫室，卻不見她進去過，只在日常核對賬目時算盤敲得噼里啪啦作響，格外認真的模樣。
但總體言之，君奴對這個主子不甚滿意，在她心目中，能配得上那人的女子需得內(nèi)外兼修，需得有天底下最嫻雅的品性和突出的才干，絕不能是葉明薇這種干巴巴的，只會對賬本兩眼發(fā)光的女子。
又是一個深夜，君奴換了身夜行衣，悄悄摸到了南園楚蘅之的住處。
因為事先約定過，所以楚蘅之也沒睡，他在寫信，靠這個同舊部聯(lián)系。信寫好，就交由薛理，走廊扶欄停著幾只信鴿，以做遞信之用。
因是深夜，君奴來時，只簡單說了一下葉明薇近日的情形。
像是在躲著他，小姑娘已經(jīng)很久很久不來南園了，寧愿自己在屋里無聊到發(fā)霉，也不肯輕易釋懷先前的那事。
他情難自禁而已，其實本來也就沒想過葉明薇會有所回應(yīng)。他也沒那么死心眼，非得糾纏著不放，可就在熬了這樣幾日后，他又實在按捺不住，趁機跟葉慎提出安排個侍女保護她的事情。
葉慎在李德全死后對他態(tài)度始終有點冷淡，但是不否認這是一個好想法。
君奴，以及葉老太太身邊的如月，胡氏身邊的玉妍，葉明蕎身邊的小逢，都是他臨時塞進的那幾家武館中的，他們的身手確實是好，且那館主得了大筆的好處，一個勁的在葉慎面前舉薦，這才讓他帶回了家中。
其余的人且先按兵不動，只有君奴天天晚上來，流水賬一般匯報著葉明薇日復一日的單調(diào)生活。
楚蘅之聽得格外認真，有時候就連葉明薇吃了什么都要過問一下。
遲鈍如君奴，也是看出了楚蘅之對那位姑娘確實是上了心，可越是這么想，便越是給自己真正的主子抱不平，畢竟這幾日她瞧著葉明薇天天窩在府里，可是一下都沒想起楚蘅之來呢。
但很顯然，他并不在意。葉明薇不肯主動親近他，他明面上也只冷落著，又過了幾日，葉明薇才實在是憋不住，一早就帶上吃食去了一趟南園。
老實說，她本來是想忘了那件事的，在那種情形下，又是這種情竇初開的年紀，很容易就因為聽了幾句軟話而產(chǎn)生奇怪的想法，進而抱上一抱，似乎也是順勢而為的事情。
明明那邊親密過的，但是又莫名感到楚蘅之這個人正在離她越來越遠。有的時候她就因為自己是原作者，看什么人物都會有臉譜化的刻板印象，包括是對男主……原本以為在女主出現(xiàn)之前他不會有什么額外的情緒流露，現(xiàn)在她卻成功搶走了那解語花的戲份，把那本發(fā)生在幾年后的男女主角的擁抱提前到了現(xiàn)在。
葉明薇有點心塞，還有點小愧疚，覺得自己鳩占鵲巢也就算了，現(xiàn)在實在沒必要擋著后面女主的光環(huán)。
但在那之前，把那晚鬧僵的關(guān)系再縫補一下是很有必要的。以后維持著兄妹關(guān)系就好，切莫七想八想的。
因此，她始終維持著端莊的笑意，等楚蘅之從練場上出來之后，方上前道:“義兄，一起用早膳嗎？”
當然，她試圖避免兩個人相處，此行也帶上了葉明蕎。
葉家的女兒，在十二歲前也是要上一段時間的女學的，且學堂就辦在家中，不必出去拋頭露面。
葉明蕎懼怕那個女夫子，遲到了可是要抽手板心的，遂催促起楚蘅之來:“義兄，快一起過來吃吧，我都餓壞了，還有哥哥你也來！”
葉邵清悶悶地答應(yīng)了一聲，目光掠過葉明薇和楚蘅之，見這兩個人都是神色淡然，想必對之前的事情也不是特別在意了，心里這才略微好受那么一點。
葉家速來不和睦，除了避免不了的親緣關(guān)系之外，所有人院里都設(shè)了個或大或小的廚房，專門根據(jù)自己的口味烹調(diào)食物。因為一年一家人在一塊也吃不了幾次飯，姊妹間就不必說了，但現(xiàn)在這四個人圍著方桌用膳，各有各的心思，因此難得的安靜。
“義兄和阿姐是怎么了?瞧著怪怪的。”葉明蕎偷偷撞了一下葉邵清的胳膊，悄聲問道。
“我哪知道。”葉邵清甕聲甕氣的，看著心情不大好的樣子。
說是要破冰，其實還是有點難度的。
譬如現(xiàn)在，葉明薇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難以直視楚蘅之的那雙眼睛，有時候只是不小心對上而已，她就迅速移開目光，就像是被火焰燎到了一般。
因為今日的飯食都是她帶來的，所以楚蘅之在用完之后，頗禮貌地道了聲謝。
少年一身素衣，陽光下身姿翩翩，不染纖塵，眉目也是淡然恬靜，很像葉明薇初次見他時的模樣。
她莫名松了口氣。
或許她的那些想法只是杞人憂天，楚蘅之依舊會被書中的劇情慢慢修正回來。他會有他自己的際遇，自己的轉(zhuǎn)變，會有那個對他死心塌地的女孩子，他這一路注定泥濘坎坷，又注定光芒萬丈。
至于葉明薇，她只想默默地仰望他，也并不是很難的事情，她只需好好撐過這幾年，等年紀一到，就找個自己心儀的人嫁了……若是尋不到，她當個老姑娘又不是不行，大不了幫著葉慎經(jīng)營那些個田莊鋪子，也不算完完全全的閑人。
她漸漸出神，連葉邵清和葉明蕎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