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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地以戰(zhàn)

第六章 首殺

爭地以戰(zhàn) 什伐影 4056 2019-06-16 10:34:45

  馬亥拿著水壺,面不改色地走向日本兵。

  “你,先喝一口?!比毡颈弥潜痉g書說。

  馬亥立刻照做,仰頭對著水壺喝了一大口。水壺里沒有水,裝裝樣子就是了。馬亥心說你個王八蛋戒心還不是一般的重,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打水,你還怕我下毒藥?

  馬亥撇了一眼李冬裘,李冬裘渾身緊繃,一直在盯著日本兵手里的步槍。馬亥知道李冬裘是打算隨時暴力奪槍。馬亥放心了,李冬裘是個好弟兄,知道什么時候該干什么。

  日本兵等了一會兒,見馬亥沒有異常,相信水里無毒。伸手要水壺。

  馬亥猛的把水壺砸在日本兵臉上,砸的他痛叫一聲,鼻梁骨當(dāng)場折斷了,血呼呼地冒出來。日本兵想舉槍,但李冬裘已經(jīng)猛撲過去,一把奪過了槍。馬亥一步上前,左手揪住日本兵的衣領(lǐng),右手里攥了很久的小刀猛扎到日本兵的脖子上。

  日本兵腿一軟倒在了地上,血濺了馬亥一臉,馬亥眼前一片紅,什么都看不見。馬亥知道這時候必須壓著對方打,來不及擦眼睛了,于是閉著眼向地上一撲,幸運地正好撲在了日本兵身上。對方還在亂踢亂打,拼命掙扎。馬亥翻腿騎到了日本兵的腰上,把他牢牢坐在地上。馬亥一手攥拳向下猛擊,另一只手手忙腳亂地抹掉眼睛上的血,還沒抹掉,突然感覺身下的日本兵渾身顫抖了一下,睜眼一看,奪走步槍的李冬裘把步槍刺刀扎進(jìn)日本兵肚子里了。

  馬亥又從旁邊的地上撿起一塊方形的石頭,李冬裘很有眼力見,立刻伸手把日本兵頭上的鋼盔掀掉了。馬亥緊接著把石頭砸到日本兵頭上,一共砸了五下,把頭骨砸的粉碎。

  馬亥氣喘吁吁地從地上站起來,對著尸體破口大罵:

  “媽的,你不是很厲害嗎?怎么不動了?你再拿槍指著老子?。俊?p>  “他的槍、鋼盔、背包、靴子我們都帶走,你把刺刀取下來給我,我把他頭割下來,提回去讓大家看看?!瘪R亥踢了踢尸首說。

  “身子呢?要不要扔到井里?!崩疃糜^察了一下,試了試,把步槍上的刺刀摘下來給馬亥。

  “就扔在這里,要是有別的敵人路過,準(zhǔn)嚇出他一身汗來。”馬亥惡狠狠地說,他滿臉鮮血地呲出牙來,像一頭剛捕殺完的老虎伸出尖利的獠牙,“要是沒人看見,喂了野狗也是不錯的?!?p>  馬亥和李冬裘覺得提著人頭和裝備去買藥不大合適,于是原路返回,回村里先放下東西再說。

  馬亥手提著血淋淋的人頭回村時,一些鄉(xiāng)親在路兩旁看到了他。一開始都沒看清馬亥手里提的是什么,因為只是血糊糊的一團(tuán)。

  一個六十多的老頭正蹲在家門口抽旱煙,瞇著眼看了馬亥手里的東西半天,沒看清是什么,于是開口問:

  “老馬家的孩子,你手里是什么?”

  馬亥停下腳步,露出微笑,把頭舉了起來給老頭看,說:

  “我和李冬裘路上遇見一個鬼子,我們把他宰了?!?p>  老頭終于意識到那是個人頭,蹲也蹲不住了,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全村人都轟動了,馬亥和李冬裘打死一個鬼子的消息不脛而走。有人高興有人震驚,有人將信將疑還有人害怕。李冬裘的老娘死后,家里已經(jīng)沒親人了,于是李冬裘跟著馬亥一起去見馬亥的爹。

  看到兒子提了個人頭后,馬亥的媽媽第一反應(yīng)是上來看馬亥有沒有受傷,而馬亥的爹笑了起來,說:

  “鬼子的人頭嗎?好小子,是我的種。他娘,燒幾個菜,把白酒提過來。冬裘,晚上留這里喝酒。必須喝。”

  馬亥回家以后沒二十分鐘,陸陸續(xù)續(xù)就有村里的爺們來了,進(jìn)門見到馬亥父親第一句話就是:

  “賀喜呀,老馬,你兒子出息了。”

  馬亥的爹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高興的哈哈大笑,就像馬亥今天娶媳婦一樣。馬亥很久沒有看到父親這么高興了。

  過了一個鐘頭,幾乎半個村的男人都來了,院子里人聲鼎沸,來人都沒有空著手,有人提著新殺的雞,還有人提了酒和煎餅饅頭。馬亥的爹一看這個架勢就知道村里人準(zhǔn)備來這里喝酒了。于是馬亥和馬亥的母親妹妹都忙了起來,到鄰居家借桌子借凳子,在院內(nèi)院外擺了九大桌。晚上的時候整個院子都點了燈和火把,燈火通明,飯菜不需要怎么準(zhǔn)備,因為各家各戶來的時候都帶了足量的飯菜,均分到各個桌上。

  馬亥在院子里轉(zhuǎn)了一圈,酒就見了三種,素菜有七八樣,肉菜也各桌有三盤,無外乎醬肘子、水煮雞和燉鴨子等常見菜。面點就更多了,一大盤一大盤的素包子、肉包子、花卷、饅頭、煎餅、年糕、綠豆餡的餅子、韭菜盒子等等,全是各家的女人下午火速弄出來的。馬亥算了一下,大家都吃完,剩下的還夠家里吃頂少兩星期。

  正式開席的時候,馬亥的母親還在廚房里煎小魚。

  馬亥說,“娘,你別煎了,菜足足的。”

  “菜足足的都是村里人帶的,咱們是主家,總得出一個菜?!瘪R亥的娘轟馬亥出去,“去和村里人喝喝酒,除了你爹,你才是角。你跟我在伙房里炸菜算什么?”

  馬亥一方面覺得很高興,一方面覺得頭都大了。自己沒想到事情會到這個地步,村里人簡直是像過年聚會一樣來慶祝。各路親戚都在拼命的夸馬亥,那么熱情似火,那么喜出望外,仿佛馬亥不是殺了一個落單的日本兵,而是把東條英機(jī)打死了。

  接下來就是長達(dá)三個小時推杯換盞的宴席,賓主盡歡人頭攢動,歡聲笑語酒香四溢,宴席的規(guī)格除了沒有鞭炮和裝飾外,和大婚的喜宴差不多。當(dāng)三分之一的人因為喝多了酒開始嘔吐、三分之一的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時,馬亥知道應(yīng)該喝到位了。于是馬亥站起來說各家叔伯兄弟都喝挺了,天也不早了,早回家睡吧,以后再來喝。各家的婦女等這句話很久了,開始抬著不省人事爛醉如泥的丈夫回家。剩下一片狼藉。

  主桌的主座上,馬亥的父親面色通紅,低垂著的頭一抬一抬地打著瞌睡。人都走光了,院子里只剩了馬亥一家和李冬裘。

  馬亥的妹妹和母親在收拾借來的凳子,準(zhǔn)備盡早還回去。馬亥和李冬裘只喝了半斤,都還沒醉,于是開始清理各個桌子和地上的垃圾。

  初步打掃完后,馬亥忽然發(fā)現(xiàn)父親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了過來,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面色十分精神,目光炯炯地看著滿院未熄的燈火,似乎在沉思。馬亥剛剛看到父親打瞌睡,還以為他喝多了?,F(xiàn)在看來并沒有,喝多大概是裝的。賓客走了以后就不裝了。

  馬亥的母親非常討厭馬亥的父親喝多,就像幾乎所有的妻子都討厭丈夫醉倒。于是有許多次,馬亥和父親去坐席,席間父親早早地裝的爛醉如泥,仿佛一具死尸似得趴在桌上,那其實是為了不被繼續(xù)勸酒?;丶乙院?,馬亥父親就立刻抖擻精神,像沒事人一樣。

  “來,過來喝口醒酒湯。”馬亥的父親招呼馬亥和李冬裘。

  馬亥和李冬裘于是過去坐在馬亥父親旁邊,慢慢地喝醒酒湯,所謂的醒酒湯其實就是濃茶水。院子里一片寂靜,燈光搖曳,涼涼的夜風(fēng)中還有飯菜的香氣。偶爾能聽到馬亥的母親和妹妹刷盤子的細(xì)微響聲。

  “村里幾個叔伯已經(jīng)商議好了,吳老爺子也同意了,馬亥你是下一任民兵隊長,冬裘你是副隊長?!瘪R亥的父親說。

  馬亥和李冬裘對視一眼,都有些吃驚。

  “其實我們就是運氣好,撞上了一個落單的。”馬亥覺得有些突然,自己竟然一下子成民兵隊長了,“要是有兩個鬼子,死的就是我們倆了。隊長這個擔(dān)子我能擔(dān)得起嗎?”

  “有時候人就是靠著偶然往上爬,你不要總是覺得自己不行,你以為別人比你強(qiáng)多少嗎?”馬亥的父親搖頭,意思是兩人不要推托。

  “但是你們不能被沖昏了頭腦?!瘪R亥的父親話鋒一轉(zhuǎn),嚴(yán)肅起來,“民兵隊現(xiàn)在還沒有見過血,很快就會見血了。日本兵能幾個月打掉我們一個省,肯定殺起來不容易。你們帶著民兵隊,擔(dān)子非常重。軍官我年輕時當(dāng)過,真的不是什么好差事。你的命令可能只有十幾個字,比如“一排拂曉時把山上敵人陣地打下來”,但是這十幾個字,可能每個字都會死一條人命。”

  馬亥和李冬裘點頭,馬亥的父親剛剛說了幾句,兩個人就完全從酒宴的興奮中平靜下來,認(rèn)真地看著馬亥的父親繼續(xù)講述。

  馬亥忽然覺得有些恍惚,父親幾乎從來沒跟自己提過戰(zhàn)爭,如今主動開口傳授,原來自己終于長大到子承父業(yè)的時候了嗎?就像許多兒子出遠(yuǎn)門去遠(yuǎn)方打拼,父母總會交給許多為人處世的經(jīng)驗。那意味著孩子長大成人了,可以離開父母去獨當(dāng)一面。

  “打仗有時候和賭博一樣,不過是山窮水盡的賭。”馬亥的父親說。

  “山窮水盡的賭?”李冬裘問。

  “對,山窮水盡的賭。賭徒剛開始會賭錢,等所有錢都輸光了,就只能賭地、賭房,地契房契都輸光了,就開始賭老婆,賭女兒。最后最后,賭的一無所有了,就只剩下賭命了?!瘪R亥的父親解釋,“打仗,就是賭命?!?p>  馬亥和李冬裘低著頭沉默。兩個人忽然意識到是怎樣重的大山壓在了自己的背上。馬亥似乎已經(jīng)聞到腥風(fēng)的味道了。

  “當(dāng)民兵隊的隊長,比當(dāng)部隊的隊長有時候還難辦。”馬亥的父親繼續(xù)向下講述,“你的手下全是你認(rèn)識的人,有比你大的有比你小的,有和你關(guān)系遠(yuǎn)的有和你親的,你能否權(quán)衡好該如何給不同的人分配任務(wù)?如果送死的任務(wù)給了和你關(guān)系遠(yuǎn)的人,其他人會不會說你護(hù)短而喪失信任,繼而分裂隊伍?如果你把送死的任務(wù)給你親近的人,你親近的人會不會與你反目成仇?你的手下被打死了,他的父母會不會怨恨你?軍官的決策不可能十全十美,完美的方案在世上不存在,總有人因為決策失誤犧牲,你能不能經(jīng)得住自己良心的拷問?”

  馬亥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這些問題都太沉重了,人命關(guān)天,生死事大,自己確實難以回答。有些問題或許永遠(yuǎn)也回答不了。

  “我年輕的時候跟過一個心很善的連長,他有一次喝醉酒,跟我說,他夜夜夢見無數(shù)的老母含著眼淚圍著他,問他要兒子,那么多白發(fā)蒼蒼的母親伸出無數(shù)的手抓住他,像手組成的樹林一樣,他心中有愧,逃躲不開,最后幾乎被那些母親的手生生拖進(jìn)地府里,然后滿頭大汗地從夢里驚醒?!瘪R亥的父親回憶。

  長久的沉默。

  “我該怎么辦?”半晌,馬亥和李冬裘異口同聲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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