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清涼寺娘娘釋懷

　　“娘娘，婢子還有差事未辦；……”

　　葉一枚怯怯地低著頭；瞄一眼身旁的薛司樂，怕這位以為她巴結(jié)娘娘，有取代她的僭越之心。

　　“葉仙韶，你的差事交給我去就好，你留下陪娘娘；”娘娘指名讓她留下，旁人誰還敢多話？薛司樂笑著回話。她抬眸望一眼鄭尚儀；“尚儀大人，某這樣安置，可好？”

　　薛司樂望向鄭尚儀；

　　瞧瞧這小妮子真好運(yùn)，有中宮娘娘給她撐腰。以后，她在這宮里，只怕你也得仰仗她關(guān)照呢。

　　薛司樂這番旁白；鄭尚儀心知肚明。她非小肚雞腸之人，自不會(huì)和這姑娘置氣。

　　“娘娘能看重葉仙韶，是尚儀局的福氣。葉副使，娘娘千歲肯照拂你，你還不快快謝過！”鄭尚儀往前走一步，又道：“葉副使出息了；……你師父薛司樂和我，臉上都有光彩?！?p>　　鄭尚儀在這，特意著重提“薛司樂”；一則，提醒葉一枚，你管司樂當(dāng)師父，她臉上也會(huì)有面子；二則，告誡薛司樂；你既是她師父，師父該有師父的樣。

　　尚儀大人的用意，薛司樂怎會(huì)不明白？宮里的內(nèi)官，最能察言觀色；既拿不住那丫頭片子，她更范不著得罪人。

　　薛司樂顧左右，無一人附和她；先就沒了氣勢。

　　她眉眼堆著笑；“對，對！尚儀大人所言，正是婢子想說的。”

　　“尚儀與司樂明曉事理，說得也極為中肯；況且，小葉子甚對我脾氣，哀家有些話想與她說?！敝袑m娘娘聲音和悅，說得極為客氣；“圣上與內(nèi)庭剛到清涼寺，有諸多事要?jiǎng)跓┠銈冎T位；……沒有旁的事，你們暫且退下吧！”

　　“喏！”

　　兩人鄭重行禮告退，出了中宮分頭去辦差。

　　葉一枚三更醒來，四更就開始忙活了；整整半天，她一直不停地做事，幾乎沒歇過一腳。不知這娘娘宣她究竟為了何事；她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一直低著頭，拘謹(jǐn)?shù)卣局?；不敢分神，認(rèn)真傾聽著。

　　娘娘伸出蔥尖般的蘭花指，捏了自己的絲絨帕子，拂拭神龕上方觀世音菩薩坐像，細(xì)細(xì)擦拭去像上的浮灰；“小葉子，神像沒好好灑掃；……”

　　“娘娘，您……您讓婢子來吧，您千金貴體怎可做這？……”周娘娘沒停手，開始擦拭著神像下的灰塵；葉一枚驚呼道：“娘娘，婢子來做就好?！?p>　　“司寢，沒怎么用心；……”中宮擦去神像前的浮灰；轉(zhuǎn)過身來，看到滿臉驚惶的葉一枚；笑道：“小葉子，這不關(guān)你事！莫慌，上前來；……”

　　“娘娘；……”

　　她越是這樣說，葉一枚心里越?jīng)]底；說都說得有些磕巴；“娘……娘娘，留下婢子，是……是有何事？……”

　　“小葉子，哀家有那可怕？”中宮望著她，柔聲說道：“哀家心疼你，小臉兒都脫了像了，小可伶的；……嘖嘖嘖，是沒吃好，沒睡好？……”

　　“……？”

　　葉一枚哭笑不得；……娘娘老大啊，您說和國主來這清涼寺禮佛；內(nèi)宮六局個(gè)個(gè)誰不是天天忙亂，有幾個(gè)正經(jīng)睡過好覺？

　　不過，這位娘娘委實(shí)可愛得緊；她只看到小葉子瘦脫了像，沒看到其他人也是勞心勞力。鄭尚儀、尚宮她們都消瘦了一圈，她既是沒發(fā)現(xiàn)么？

　　她，關(guān)心我？

　　葉一枚心里很歡樂；多少得表現(xiàn)表現(xiàn)。

　　她眸子眨巴眨巴，鼻子一吸一抽；瞬間，眸子里霧蒙蒙的；“娘娘，……，婢子，還好；……”

　　她的話剛說完，兩顆淚珠沒忍住，從眼眶滑到臉頰上；……

　　尊貴的娘娘千歲，哪里受得了這個(gè)？

　　她從榻上起身，上前拉著她的手；一面捏著絲帕幫她拭淚，一面心疼地哄著她；“小葉子受累了，哀家都知曉，莫要啼哭；……哎，小可伶兒；……”

　　眼見她眼淚嘩嘩的，她跟著淌了幾滴眼淚；……

　　珠兒從屋外進(jìn)來，見到這情形，慌得什么似的。

　　“……娘娘，您，這怎么了？……”她望一眼葉一枚，呵斥道：“葉仙韶大膽！不知上下有序，尊卑有別，對娘娘說了什么？”

　　葉一枚本想博取娘娘的同情，和娘娘套個(gè)近乎。不想，惹得娘娘跟著落淚；她正不知如何收場。珠兒進(jìn)屋來，這頓訓(xùn)斥，來得正是時(shí)候。

　　珠兒說的話直，葉一枚反應(yīng)過來。她好像很震驚，望娘娘千歲的臉；嚇得噗通一聲，跪下來求饒；“娘娘，婢子口不擇言，言語冒犯了。婢子實(shí)在該死！”

　　“唉！你嚇唬她一個(gè)孩子干嘛？”娘娘瞥一眼珠兒。

　　她心疼也一枚，上前將她從地上拉起；“我不過與她說了會(huì)話；……說到動(dòng)情處，止不住落了幾滴眼淚，犯得著大驚小怪嗎？”

　　“娘娘，……；您，真沒事？”

　　主子的這樣表情，珠兒委實(shí)看不懂了。平常她們幾個(gè)好生伺候，不見主子有這般情緒；……今兒個(gè)，主子是怎么了？

　　“混賬話！哀家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娘娘好似不太高興；“我同她說說話，流幾滴淚；……心里郁結(jié)的事兒，一塊兒沖走了?！?p>　　珠兒愕然，眼里更不信；“哭一哭，落幾滴淚；……主子心底的郁結(jié)都好了？”

　　“是，就是這么回事！”周娘娘點(diǎn)頭；輕松地轉(zhuǎn)一圈，說道：“你看，真沒事！”

　　“哦，這樣；……”

　　珠兒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

　　周娘娘望著她，說道：“珠兒，你去看看，嬤嬤備下些什么吃食？……這里，比不得宮里，你也去幫幫！”

　　“喏。”

　　主子這樣吩咐，珠兒只得照辦。

　　“娘娘，……；”葉一枚輕喚她一聲。

　　葉一枚還沒看懂；這位娘娘為何要護(hù)著自己。不過，她不能厚著臉皮問；妄自揣測圣意，弄不好就僭越了。

　　“小葉子，我留下你，也沒有旁的事兒；……我看著你，打心眼里就是喜歡；想讓你陪我說說話?！敝苣锬镎惺肿屗?，親自給她斟一杯茶水；“來，先喝點(diǎn)茶水潤潤嗓子。在宮里的時(shí)候上下尊卑，我不好隨意喚你去中宮。這里，可是在宮外，我們可以像平常姐妹一樣相處啊?！?p>　　葉一枚心里頗為驚訝；說道：“娘娘您如此紆尊降貴，小葉子何德何能，如何擔(dān)當(dāng)?shù)闷鹉?？?p>　　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一國之母如此待見她這小小八品女官，不見得是什么好事。

　　葉副使跪下，叩首道：“娘娘您是萬人之上一國之母，婢女實(shí)在是高攀。我葉家何德何能能讓您如此眷顧？”

　　“小葉子，快快請起！”娘娘并不生氣，笑道：“這里并不是皇宮。這是清涼寺，佛家講究萬物皆同；你我既然有緣，以后如姐妹一般相處可好？”

　　“這？……”葉一枚左右為難，有些拿不準(zhǔn)；“娘娘，您這是為何呢？你為何獨(dú)對小葉子這般看重？宮里的貴婦和命婦，少說也有好幾百上千人；……就算是宮外，您本家的，不也有幾位您的知己好友嗎？”

　　“你心里有惑，很正常。哀家身為一國之母高高在上，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卻沒有一位敢說真心話的。她們每個(gè)人在哀家面前，虛與委蛇，憋著壞兒使勁地折騰別人；……你看，沒有誰敢跟哀家說真心話，沒有能夠交心的；哪怕是說得重一點(diǎn)，怒懟兩句；……哀家的心里，也好受一些。”

　　娘娘心潮起伏，停頓下來；好像有些控制不住心緒；……

　　“婢子真想不到，娘娘會(huì)有這般愁緒；”葉一枚嘆一口氣；說道：“人在高處不勝寒，是不是像娘娘這般的；……沒有人和您說真心話，沒有人會(huì)為您著想；只想從您這獲得最大的實(shí)惠和好處；……娘娘心里覺著悲哀！婢女說得對不對？”

　　國后娘娘抬眸；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感喟良久，頻頻點(diǎn)頭；說道：“小葉子，你，懂我！”

　　“婢女，愧不敢當(dāng)！”葉一枚伏在地上；“娘娘，婢女胡說八道而已！”

　　“小葉子，莫謙虛，你當(dāng)之無愧！”她眼里泛著光；幽幽說道：“你才十四歲年紀(jì)，就已然懂得這么多，比我那時(shí)候?qū)嵲趶?qiáng)太多了。我像你這么大時(shí)，好多事情都不懂；……一個(gè)人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前行。我要是像你這樣睿智，看到這么遠(yuǎn)、這么深就好了?！?p>　　“娘娘，您別這樣說；……”

　　葉一枚低下頭來；自己該如何講呢？在前世，她已然活了二十六七歲，懂得的東西自然不少。

　　“娘娘，尚儀大人剛才讓我問您，無塵禪師找的那一批小道姑什么時(shí)候能到？”葉一枚想起一件事，趕緊問道：“尚儀去見過無塵禪師。無塵禪師倨傲得很，不肯告訴內(nèi)官確切時(shí)間。他只說娘娘到了，那些人就到了；……可是，我們心里，實(shí)在沒譜；……”

　　“無塵禪師？……”國后娘娘點(diǎn)點(diǎn)頭；“你去見他吧！我說的，將小道姑交與你帶過來！”

　　“什么？……娘娘，您讓我是見禪師？……”葉一枚頭疼得緊。

　　鄭尚儀親自去，他既然不給面子；……該是一位脾氣多壞的糟老頭子吧！